第十章

Day 04 21:45

布布哭累了,两只眼睛又红又肿,像一尾鼓着泡泡眼的小金鱼,趴在颂然肩头直嚷困。颂然便抱他起来,温声细语地哄他:“布布,哥哥带你去洗香香,洗完咱们睡觉觉,好不好?”

“好……”

布布有气无力,小脑袋困倦地垂了下去。

颂然抱他去洗澡,监控画面中剩下一间空荡荡的卧室。

贺致远估摸着他俩起码得半小时才能出来,就去厨房煮了一杯咖啡。等端着咖啡回来,布布已经洗完了,裹着一块小浴巾趴在床上,迷糊地打着小盹,而颂然站在衣橱前,面对一大柜子衣物翻翻找找。

“睡衣,睡衣……睡衣藏哪儿了啊?”

他一边拨拉一边念叨。

白T恤被洗澡水弄湿了,半透明地贴着皮肤,显出一段窄瘦的腰线。大概是湿衣贴身有些难受,颂然干脆伸手抓住衣摆,把T恤脱掉了。

贺致远喉结一动,不自觉咽下了口中的咖啡。

意料之外的,颂然有一副相当不错的身材——肤色偏白,从事的应该是室内工作,但背肌匀称,肩线利落,看上去年轻而有活力,如果能再做一段时间器械辅助,相信会更有看头。

贺致远健身十四年,持有ACE颁发的专业私教证,却一直没带过学生,这回倒起了回国以后带颂然一起练的念头。

颂然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看光了,还在尽忠职守地履行小奶爸的职责。他从衣柜里翻出一套小黄鸭睡衣,捏着衣领拎起来抖了抖,抱起睡成一滩软泥的布布,先把他两条小胳膊套进袖子里,两条小短腿套进裤管里,再逐一扣上纽扣。

过程中布布一直处于睡梦状态,棉花糖似的融化在他臂弯里,东倒西歪,任人摆布,扭出各种滑稽姿势,怎么折腾都不醒。颂然见孩子睡熟了,轻手轻脚地将他放入了被窝,但就在他抽走双手的一刹那,布布惊醒了。

“哥哥!”布布飞快拽住他一根手指头,紧张地问,“你要走了吗?”

颂然忙说:“我不走的,我去外头安慰一下林卉姐姐就回来。她和你一样,也在哭呢。布布安心睡觉,我保证,等你下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一定已经睡在你旁边了。”

布布翘起小拇指:“拉勾勾!”

颂然与他拉了勾勾,他才安心下来,仰头讨了一个晚安吻,拱进被窝里乖乖睡了。

贺致远看着他们,感慨颇深——这样简单而温情的互动,已经很久没在他与布布之间发生过了。布布比他想象的还要依赖颂然,在颂然面前,孩子会卸下面具,捧出一颗幼小而脆弱的心灵,博得理解,祈求呵护。与他这个正牌父亲相比,仿佛颂然才是布布真正可以依靠的人。

现实令人沮丧,但贺致远并不感到恼怒。

错的是他,而非颂然。

布布睡着后,颂然去了一趟浴室,用吹风机吹干T恤,重新穿回身上。出门前,他看到颜色显眼的儿童手机落在床上,屏幕一片漆黑,顺道就带了出去。

一直蹲在墙角的小Q见观测目标产生位移,迅速从待机状态苏醒,跟屁虫一样尾随在颂然身后。颂然没留心,随手一带房门,“哐当”一门板扇得小Q自转了三十度,监控画面随之剧烈抖动,贺致远的客厅就像遭遇了一场壮观的八级地震。

时刻关注demo的贺先生眉头一皱,搁下咖啡杯,往小Q的问题备注里记了一行:减震太差,需要优化。

幸好小Q非常结实,没撞出什么大事。晕头转向几秒钟之后,它自动把行进方向调整正确,跟着颂然出去了。

林卉在客厅昏昏欲睡,见颂然出来,眼皮上的瞌睡虫瞬间跑了个干净,关心地问:“布布怎么样了?还哭吗?”

“挺好的,不哭了。”颂然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比较不好,脑细胞快死光了。”

林卉赶忙在沙发上给他腾了个位置:“这么辛苦啊?”

颂然一挑眉毛:“当然了,哄小孩儿可是技术活,很耗体力的,特别像布布这种,又聪明又敏感,一个表情不对都会穿帮。哄他一次,三天没力气说假话。”

他一屁股在林卉身旁坐下,把手机递过去:“行了,不管怎么说,篓子我已经替你兜住了,你现在只剩一个任务——打电话向贺先生道歉。”

林卉一听,弹簧似的蹦出三尺远:“别别别,我不敢!”

颂然奇怪道:“这有什么不敢?”

林卉嗓门轻得像蚊子叫:“我……我会被解雇的。”

颂然笑得停不下来,掰开她五根手指,硬是把手机塞了进去:“不打电话就不会被解雇了?这逻辑不成立啊。贺先生要真想辞了你,你装聋作哑也没用。赶紧的,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勇敢点,打。”

“不要!”林卉避之不及,烫手山芋似地将手机抛回给他,“解雇就解雇,大不了卷铺盖走人,打电话道歉还要多挨一顿骂,这么亏,我才不干呢!”

颂然若有所思,朝她招招手:“来,坐过来,我们聊一聊这个问题。”

林卉不情不愿地挪近了十公分。

颂然见她抗拒,主动坐过去,认真地看着她:“林卉,不论贺先生最终做了什么决定,道歉都是一项不能逃避的程序。其一,你是家政公司的员工,工作出了差错,损害的是公司形象,你总该道个歉挽回一下吧?其二,贺先生是布布的父亲,布布被你弄哭了,他人在国外,看不见摸不着的,多担心啊。现在孩子没事了,你打电话报个平安,让他放心,是不是应该的?”

林卉纠结得不行,捋着发尾半天没答话——道理她都明白,可是……她好怕啊。

颂然鼓励她:“别怕,贺先生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人,人家是个绅士,很讲道理的,你诚心向他道歉,他不会为难你。”

林卉将信将疑:“真的?”

“嗯,真的。”

她埋头挣扎了许久,还是勇气欠缺,向颂然讨价还价:“你跟布布这么熟,跟贺先生应该也挺熟的吧?要不,你替我转达一下歉意?”

颂然尴尬地笑了:“别的事可以,这事还真不行,那什么……我吧,被他拉黑了。”

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林卉惊讶地问怎么回事,他耸了耸肩,挺不好意思地说:“就是……我跟他吧,邻里关系处得不太好,前两天闹了一场,闹得挺大,好感度不当心刷成负的了。现在他特别不待见我,听到我声音就挂电话。我要是出面替你道歉,估计你不光得丢工作,还得额外赔点钱。”

林卉震惊了:“这么严重?你不说他不为难人的吗?”

颂然被光速打脸,相当尴尬,只好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呃,这个……我属于特例,特别讨人厌那种。”

林卉立刻一桶清水泼回来:“哪儿呀,你特别招人喜欢!你看,你长得帅,脾气好,身材也不错,还会哄孩子,综合起来能打四星半,放在相亲市场绝对是爆款,贺先生不待见你,那是他瞎了,我待见你啊……你,你有女朋友伐?”

颂然看她离题万里,哭笑不得:“别打岔,打电话。”

林卉穷追不舍:“有没有嘛?”

“没有。”

小姑娘当即兴奋起来,双眼冒出一颗颗粉色桃心:“好巧啊,我也没有男朋友,要不咱俩试一试?”

爱的表白来得汹涌澎湃,毫无预兆,堪比迅雷疾风。颂然被她热情的火焰呛到,干咳连连:“你……你先把电话打了,别的事以后再说。”

林卉趁火打劫:“你先答应我!”

“我……”颂然招架不住,被迫搬出了英菲尼迪男神,“林卉,我的确单身,但暗恋对象还是有的,正在追,说不定哪天就脱单了,所以没法跟你交往,明白了吗?”

林卉垮下了脸,郁闷地扭头:“明白了,不打。”

颂然脾气再好这时也恼了,憋气又冒火,恨不得跪下来叫她三声姑奶奶:“林卉,你多大岁数了,能不能有点责任心?你把人家孩子弄哭了,行,没事,我帮你哄。现在我哄完了,你连打个电话报句平安都不肯?你不怕贺爸爸担心啊?”

林卉小声嗫喏:“你帮我打呗。”

颂然轰然倒回了沙发上,伸手扶额:“我一个躺在黑名单里的人,打过去给他添堵吗?”

林卉两手揪着裙子,窘迫地低下了头,扭扭捏捏不作声。颂然被她弄得一点脾气都没了,举白旗认输,叹道:“行,你不打,我打。”

说着就去拿手机。

“别别别,我打还不行么!”

林卉怕他生气,一把抢过手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下了爱心拨号键。屏幕亮起,一行极其骇人的大字跳了出来——当前通话时间:1小时39分15秒。

1小时39分16秒。

1小时39分17秒。

1小时39分18秒。

……

两人盯着屏幕,双双石化了。

常言道,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可惜颂然不是勇士。

事实上他只花一秒钟就认清了自己的怂包身份,夺路而逃,随手撞开一扇门,“嘭”地甩上,扔下林卉一个人面对重磅炸弹。

他靠墙站在黑暗里,呼吸急促,脸颊剧烈发烫。

刚才那1小时39分18秒……他都说了什么啊?他曲解了林卉的意思,讲了一大堆幼稚的谎言,无中生有地捏造了贺先生的“内疚”,还越俎代庖,替贺先生开了一叠空头支票:陪布布搭小车,给布布讲童话,允许布布养猫咪……最要命的是,一分钟之前他刚刚吐槽过贺先生小肚鸡肠,不接电话还拉黑他!

这回真要死透了。

颂然内心崩溃,脑袋用力往后一靠,撞到墙上的照明开关,就听“嗒”的一声,暖色调的淡雅光线充斥了视野。

他闯入的这个房间不算大,摆设也简单,入目先是一大片奶油色绒簇地毯,两侧墙底和墙顶各有一条壁凹灯带,延伸到正对面的白墙,投下偏暗的柔光。白墙只是白墙,除了一个意义不明的巨大黑框之外没有任何装饰。天花板上镶嵌着若干小筒灯,精致可爱,但瓦数不高,厚重的窗帘一拉拢,就交织成一片浩瀚的星空。

房间内唯一的家具是一套山茶红布沙发,上面堆满了松软的大抱枕,无论颜色还是材质,都对轻度皮肤饥渴的颂然充满了吸引力。

他慢慢走过去,窝进沙发角落,抓起一个抱枕搂住,沉默地把脸埋了进去。

咚咚咚。

几分钟之后,外面三声叩门。林卉探头进来,愉快地挥了挥儿童手机:“颂然,贺先生找你!”

倒是连他的名字也知道了。

颂然抬起脸,神情极不自然:“喔。”

“别这么低落嘛,没事的!”林卉用手掌捂住麦克风,凑到他耳边,悄悄说,“贺先生人真的挺好的,我一道歉他就原谅我了,肯定也会原谅你的!加油!”

说着拍拍颂然的肩膀,朝他比了个鼓励的大拇指,欢快地奔了出去。

刚才她骑虎难下,抱着必死的决心接起了电话。果然,十秒钟之后她就壮烈牺牲,被贺先生辞退了。

消息虽然糟糕,但似乎是为了刻意佐证颂然所说的“不凶神恶煞”,贺先生采用了极其委婉的表述方式,以至于林卉一开始甚至以为自己不是要被解雇,而是要被加薪了,还琢磨了一会儿误会到底出在哪里。

贺先生态度温和,表示初入社会的小姑娘犯点错误是难免的,只要及时自省,今后避免再犯就行。

林卉感动得泪流成河。

贺先生又说,他对此予以理解,并会向家政公司提供一个不伤害林卉名誉的正当辞退理由。除此之外,还愿意支付原定薪酬的百分之二十,作为给她的“道歉奖励”——看在颂然的面子上。

他以这种方式为颂然背书,希望林卉能真正明白道歉的价值。

林卉眼泪一阵狂洒,握着手机连声道谢,心想颂然诚不欺我,贺先生简直是一个打着千瓦聚光灯都找不着的标准好男人。

所谓此之蜜糖,彼之砒霜,就是贺先生这厢把林卉感动得不要不要的,那厢却把颂然吓得短短三个字都讲不清楚。

“贺,贺,贺先生。”

颂然颤巍巍捧着手机,严重结巴。

贺致远笑了,开门见山道:“颂然,下午那时候我在开会。”

“开……开会?”

颂然眨了眨眼睛,脑子没转过弯儿来。

贺致远解释:“下午你不是给我打了两通电话吗?挺不赶巧的,当时公司正好有一场高层例会,我的职位必须全程在席,脱不开身,所以两次都挂断了。如果是平常的部门会议,就算走不开,我至少会抽空回你一条短信……实在很抱歉。”

“原来是这样啊!”颂然既高兴又郁闷,一头撞在了沙发靠垫上,“我还以为你,你……”

还以为你真嫌弃我了呢。

这半句话刹在中途,贺致远没能听完,但如释重负的语气让他知道,这场小误会带给颂然的压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他深感内疚,解释说:“例会开得有点久,结束的时候国内已经八点多了,我怕你难受,给你回过一个电话,可惜没赶上,是幼儿园老师接的。颂然,请你务必相信,我从来没有把你拉进过黑名单。”

“啊,那个……那个我随口瞎说的啦。”颂然很尴尬,红着脸笑了笑,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给自己圆话,“您这么大度,肯定不会跟我计较这么鸡毛蒜皮的事……我,我自己想发牢骚,才对林卉那么说的。”

挑明了一回头一琢磨,他纠结了整整一天的事,真能算个事吗?无非是朋友之间观念不合,掐着电话线吵了一架而已。

这种芝麻绿豆碎麸糠的琐事,摆在贺先生那儿估计连号都排不上,人家忙里忙外的,真没工夫拉黑他。他是因为受了打击,自信减半,焦虑翻倍,什么都自动往坏处想,才把“不方便接电话”这个最大的可能性给忘了。

颂然挺惭愧的。

都多大了,还幼稚得像个小孩子,要劳烦贺先生亲自来哄。

他搂了搂怀中的大抱枕,用两条腿夹住,又往沙发角落拱了一厘米。

贺致远知道他嘴硬脸皮薄,体贴地为他留了面子,没戳穿,问道:“凌晨五点给我打电话,有什么急事吗?”

颂然摇了摇头:“也没什么,就是昨晚您没原谅我,我想可能是我态度不够诚恳吧,所以今早又打了一个,想向您郑重地再道一回歉。贺先生,我不该强迫您认同我的家庭观,就像您说的,每个人经历不同,家庭观产生分歧很正常,应该彼此尊重。我现在愿意跟您求同存异了,您能原谅我那天的失礼吗?”

贺致远淡淡笑了:“可以,我原谅你了。”

他答应得过于爽快,以至于颂然还沉浸在下一回合该说什么的思考中,听到“原谅”两个字,先怔了一会儿,才慢慢放松下来。

“呃,除了道歉,还有……我还想……”颂然在嘴唇上咬出了一道浅浅的印子,忐忑地提出第二个请求,“现在说这个可能有点晚了,但是我……我很喜欢布布,以后您晚上要是工作忙,没空陪他,能不能让他来我家玩?我可以帮您照顾他,给他讲故事,教他画画,睡前再洗得香香的送回来。”

贺致远说:“可以。”

颂然获得了一点信心,谨慎地又往前一步:“那……还有,以后轮到林卉休假了,您能找我当代班保姆吗?我自愿义务劳动,纯免费的,保证24小时在岗,不收一分钱!”

他这时还不知道林卉被辞退了,原因显而易见:林卉送手机的时候春风满面,一副忧愁皆散的欢喜样,口口声声夸赞贺先生宽容大度。颂然默认她得到了谅解,既为她高兴,也为自己难过,小心眼地嫉妒了三秒钟——大家明明都犯了错,区别只在林卉惹哭了小的,他激怒了大的,结果林卉没事,他不幸失业,可见生活多么现实,又多么操蛋。

贺致远听不到他心里的怨念,笑着问:“你这么喜欢布布啊?”

颂然点头:“喜欢呀。”

他要是个直的,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生一个像布布一样乖萌的宝宝,捧在掌心里,所有的疼爱都给他,宠得飞上天去。

贺致远又问:“喜欢他什么呢?”

颂然说:“我喜欢他依赖我的样子。”

“依赖你?”

贺致远原以为会听到聪明可爱、天真无邪之类的描述,“依赖”这个词倒真不在他的设想里。

“嗯。”颂然轻轻点了一下头,“我知道这样说可能有一点自恋,但是……布布好像挺依赖我的。他看我的眼神很亲近,没有距离感,平常总爱往我身上扑,扑住了就赖着不走,还在我面前哭,对我讲心里话,大概是觉得我多少能听懂吧。我就想啊,能被这样的小天使依赖,多幸运啊,我得用心保护好他,不能让他失望。”

贺致远沉默了一会儿,捧着咖啡杯,慢慢喝下了大半:“颂然,坦白说,我很难想象你和布布是怎么在两三天内建立起这种亲密关系的,这超出了我的理解范畴。不过我必须承认,事实就是——布布非常依赖你,你察觉到了很多被我忽视的细节,所以,关于之前那次争执,我也有必须道歉的地方。”

“贺,贺先生?”

颂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说。

贺致远自嘲地笑了笑:“我显然过于自信了。我这个年龄,大部分同事家里都有孩子,每天都听他们抱怨孩子麻烦,白天闹,晚上哭,养两个的还打架,但布布从小就不这样,特别让人省心。我没深究过原因,简单地以为我比其他家长更有天分,养孩子无师自通。现在看来,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繁衍是一种本能,但养育不是。

养育更像一场甜蜜的历练与修行,在婴儿出生那一刻启程,没有无师自通的捷径。

“颂然,你的敏锐和坦诚帮了我一个大忙,出于家长的私心,我更希望让布布留在你身边,由你照顾。”贺致远说,“全天,24小时,在你家。”

颂然瞪大了眼睛:“您……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经过合法监护人的批准,从现在开始,布布是属于你的小宝贝了。”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像夏天毫无预兆的一场暴雨,泼了颂然一脸糖果。他如梦如幻,使劲抓了抓怀里的大抱枕:“您是严肃、认真、讲诚信,不开玩笑不逗我的吗?”

贺致远笑了出来:“我保证严肃、认真、讲诚信,不开玩笑不逗你。你要是不放心,我还可以再正式邀请一遍。”

他清了清嗓子,与之前那次一样地说:“颂然,我家有个四岁的小男孩,名叫布布,你愿不愿意帮我……”

“愿意愿意愿意!”

颂然满口答应,幸福得快要晕过去。

他与贺先生达成了奇妙的和解,接下来十多天,他身边会多出一只可爱的小跟屁虫,萌萌的,软软的,满屋子追着喊他哥哥,要他梳头、喂饭、洗澡。每天早上都吃他包的小馄饨,坐他的单车去幼儿园,每天晚上都缠着他讲故事,夜里搂着一块儿睡,低头一闻,就是令人安心的奶香味。

还有贺先生。

他得到了来之不易的原谅,等贺先生回国,哪天碰巧在门外遇见,起码可以友好地打一个招呼。

颂然想到这里,心满意足,极其没形象地在沙发上滚了一圈,滚完以后产生了强烈的不真实感:“所以……事情解决了?”

“解决了。”贺致远回答,“比你想象的快?”

颂然乐颠颠地“嗯”了一声:“快多了,我还以为要等到下辈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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