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风沙在马蹄间盘旋,那重戟已被黄沙埋了一半。

陈则铭伸手,缓缓取下头盔,随手扔开,头盔无声地没入沙堆中。青衣卫都有些讶然,相互递了个眼色。

经过这番打斗,陈则铭原本用布带绑得好好的长发已经零乱蓬松,从身后看去有些蓬头垢面,可始终绷得笔直的背却让人心头一凛,那沉默着的身体中似乎蕴涵着一种奇特的压力,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风呼啸着,越来越大,乱舞的沙砾渐渐升高,从马蹄扬到马背,再盘至骑手腰间。律延浮起微笑,天不亡我。

而对峙的人没有移动分毫。

陈则铭头顶发带渐渐散开,最终不胜风力,黑发悄然垂散,挡住了他的右眼。

便是这一刻,刀光纷乱遂起,光似秋华,一闪而过。

黄沙开始肆虐,遮挡了视线,律延极尽目力,依然看不清场中发生了什么。

片刻后,风力略减,逐渐露出青衣卫们呆坐马上的身影,他们仍举着刀,只是那姿势稍显僵硬。

律延一眼过后,面色大变,立刻勒马退后。眼前黑影一闪,从黄沙内骤然钻出一人,手中利剑锋芒闪烁,直朝他胸前刺来。律延大骇,匆忙之中举手一挡,金石之声大作,一物落到地上,却是他一直持着的铁弩。

匈奴侍卫这才惊觉,陈则铭不知何时竟借着风沙遮目,闯到了他们右贤王驾前。而原本该牵制陈则铭的青衣卫此刻正一人接一人地落马,他们早已经被人干脆利落地一剑斩断了咽喉。

匈奴人大惊之余,又见倒下的青衣卫目中流血,竟然如泪一般,更是骇然。之前天神之说,此刻浮上心头,不由大惧,一时居然不敢抢上前去护主。

律延瞬间便被陈则铭凌厉攻势逼下马来。他手中无刃,于是躲得异常狼狈,又见属下此刻胆怯,不由大怒。在地上摸爬滚打了片刻,幸好在具尸体旁摸到把刀,这才跳立起来,横刀将陈则铭杀招锁住。

陈则铭不料他居然也是高手,也是吃了一惊。

律延笑道:“以沙为暗器,射瞎了再杀,陈将军倒是想得妙。可惜了我多年调教,原来遇到高手还是不成啊。”

陈则铭不语,抢身上前。

电光火石间两人已交过数招,竟然难分伯仲。

此刻,天渐渐阴暗,头顶上风卷云涌,云层时黑时灰翻腾汹涌,似乎有什么掩在其中,马上就要奔腾而出,只瞧着便让人害怕。

沙尘更大了,几乎要五步内难见人影。这种情况下要站立都有些困难,何况打仗。陈则铭心中焦急,律延道:“风暴要来了,陈将军,再打下去,不过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今日何不散了,我们各自收兵。”

陈则铭自知片刻间无法制住他,黑风在前,这提议实在于双方都有益,可到底不甘心,咬牙又攻了数招,律延一一化解:“陈将军你是天神,你手下十万将士也都是吗?”说罢又大笑,颇有嘲弄之色。

陈则铭心知对方已经看破自己所有布置。

那所谓天神之说不过是他事先叫人散布开来的,乃是他诱敌计策。为的就是激怒律延,引他亲身上阵,来个一网打尽。万万料不到,对方兵力如此强悍,中伏之后己方仍是难免一场苦战,这倒还罢了,最可叹是天公不作美,狂风骤起,自己精心盘算的战局到最后居然只能如此草率收场,不由叫人扼腕。此人正如传言所说一般的阴险狡猾,此番逃脱,今后要再诱他上当却是更难了。想到此处,忍不住叹息一声。

律延看破他心思,道:“我数三声,我们各自退后。”说着也不待他答话,自顾一二三地数了起来。

三声数过,两人俱收手撤开,翻身上马。

陈则铭拨转马头,正要撤走,却听律延道:“陈将军,你这样的人,汉人那里还有多少?”

陈则铭惊讶转头,律延正含笑瞧着他。陈则铭皱眉道:“数不胜数!!所以王爷若爱惜性命,便不要轻犯。”

律延笑而不答,勒马立在原地,看着他远去背影,若有所思。

陈则铭事后清算,剿敌上万,多是之前用弩远程射杀的,自损近千,仍是大胜,可他难以安心。

匈奴右贤王律延不日撤兵,边关之险解除。陈则铭奉旨班师回朝,得知战绩,龙颜大悦,御笔亲封他殿前司副都指挥节度使,正四品。

弱冠之年,便以良将之名威震天下,挤身高官大吏之列,实在是让人羡慕景仰的存在,回望近五十年来,也只有杨梁和他两个人做到了。

陈则铭事后献上那铁制弩箭,皇帝有些怔怔,陈则铭愧道:“微臣无能,让律延逃脱了。”

皇帝转目看他:“听说卿也受了伤?”

陈则铭道:“并不碍事。”

皇帝道:“让朕看看。”

陈则铭不禁呆住,呐呐道:“臣伤在背后,已请大夫看过。”

皇帝充耳不闻,只浅浅看他。

陈则铭踌躇片刻,只得硬着头皮解开上衣,露出伤处,背过身去。其实此刻伤口已经包扎,又哪里看得出什么。陈则铭跪了半晌,不见身后动静,反更加惊慌,如芒刺在背,汗似雨下。

背后便有人轻声笑了笑:“朕什么都还没做,爱卿何故如此?”

陈则铭不由浑身僵硬:“臣”哑然了片刻,将嘴紧紧闭起。

皇帝道:“将朴吕上贡的药拿一瓶来。”这才对着陈则铭,“将衣服穿上吧。”

陈则铭不曾料到他果然只是查看伤势,大感意外之时更生疑惑,回过身见皇帝面上一如既往地不露声色,愣在原地不知应对。

待取来药瓶,太监尖声道:“这药可金贵,宫内总共也就三瓶,外敷内服少量即可,一日三次,大人可收好了。”说着小心递给他。

陈则铭怔怔接过,玉瓶入手冰凉,他这才醒过神来,原来此番真是天恩浩荡,如此珍物不吝赏赐。

皇帝自他战场得胜第一仗后,对他态度便开始有了些变化,渐渐待他大为不同。更重要的是,从此再没随意碰过他,皇帝是不是因此便放过了自己,那来由莫名的恨意,万岁真的放开了吗。

这些陈则铭之前不是没想过,他只是不敢确信。纵然得胜回朝后,在万人羡慕的背面,他每日里依然提心吊胆,总有根弦绷得紧紧的,无法释然,惟恐哪一日皇帝心血来潮,又将自己逼到那张御床上去。

如今皇帝此举分明是在表明他是有宠信之意却无亵玩之心。

如果说之前在战场上,陈则铭不过是出于本能在尽臣子之忠,那此刻他却对这个高高在上,又无情伤害过自己的人产生了一种发自内心的由衷的感激,那是对对方轻易放手的感谢,亦是在得到对方赏识重视之后产生的感动。

他如释重负又满心感慨,跪在地上,对着龙椅上的人认认真真叩了几个头。

荫荫的儿子被封敬王,因为是长子,倍受珍爱。

皇帝初为人父更是欢喜得很,下令授陈睹“安国公”称号,并赐府邸一座。因荫荫本已经是三夫人之一,其上只有皇后之位,无法再赏,是以赐了无数珍宝,其外戚也一律封赏,至此陈家风光之劲,在京中可谓一时无两,无人可敌。

而皇帝对陈则铭的日渐亲近,也开始让人侧目。不但时常召他入宫,亦很是关注他对朝事的看法,常在私底下询问他对当前局势或者朝中结党的意见。不过,皇帝是不与他开口讨论的,他只靠在龙椅上静静聆听。

人们开始传说,这是第二个杨梁啊。

陈则铭对这样的传言有些心惊,他不想做杨梁。在如虎的君王身旁那样的游刃有余从容不迫,需要多么过人的胆识和技巧,旁人哪里能那样轻易做到。

皇帝也提到过杨梁,他讲叙他们在少年时的故事,少年杨梁带着少年太子悄然出宫,他们在醉香楼喝酒,在街头巷尾打架,做所有普通少年能做的很多事情。皇帝面上现出带着伤感的笑容和向往,那是他生命中不会重来的快乐,一如岁月不能回头。

陈则铭想起了桌上那个倒扣着的酒杯,杯中盛的是寂寞吗。每次独饮时,杨梁在想什么呢。

皇帝看着陈则铭,久久打量他的面容,那目光让陈则铭不寒而栗,“可他为了一个女人,便怨恨了朕,疏远了朕那么多年的相处,朕做太子的时候,朕不得不疏远他的时候,他都没说过一个不字,别人都变了,他也不变,他就象岸边的岩石,无论什么样或者来自谁的攻击都撼动不了他的心,是他让朕以为有些东西是可以永生不变的。可原来这样的情感,摧毁起来也那样的容易”他轻描淡写地说,抹不去的是一股哀怨般的恨意。

陈则铭不敢答话。君王的心思是不能分享的,那是如鸠的毒药。

皇帝如鹰般锐利地看着他,那目光中熊熊燃烧着什么:“朕第一次见到卿,便觉得卿很像一个人。”

陈则铭汗流浃背,如坐针毡。

皇帝看着他,突地似乎是醒到什么,将那锐气敛了,笑道:“天很热吗?”

陈则铭一怔,脱口道:“不,不热。”

皇帝将袖中丝帕抽出,弹了过来,帕子飘然落在他肩头,状似亲切:“不热卿还流这么多汗。”

陈则铭跪谢后,方敢拿丝帕在额头沾了沾,这自然也是做样子的,这帕子拿回家还不得洗干净好好供起来。

擦完低头一看,心中一震,那手工却是意外的眼熟,偏偏那样巧,这帕竟然是荫荫绣的。他抬头,皇帝并无异色,他才想到这类后宫嫔妃的绣品,宫中想必是成千上万,若是不书姓名,万岁又哪里认得出。

瞬间便心乱如麻,他竟然连皇帝的话也没听清楚,直到皇帝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才目瞪口呆地道:“给给太后请安?”可太后在宫中幽禁已久,从来禁止朝中大臣前去觐见啊,心中这么想,陈则铭却不敢如此说,只得点头称是。

皇帝看着他,面上浮起一丝古怪笑容。

太后寝宫内灯火通明,听说是因为太后患了雀茫,若在暗处便看不明白。

让陈则铭颇为吃惊的是,端坐塌上的太后依然是个风华绝代的美妇人,面目艳丽,并非他想象中的垂垂老矣。皇帝跪下请安,太后起身将他扶了起来,两人虽然说不上态度亲密,可也不似传言那般的势不两立。

那两人寒暄了几句,太后眯起眼,往皇帝身后看,这却无意中显出一丝老态来:“皇帝后面那是谁呀?是杨梁小哥吗?”

皇帝脸色微冷,片刻后,却又露出个笑容:“母后说笑了,杨梁都死了快一年了若是朕没记错,同样的话母后问过有四次之多了。”

太后叹道:“人老了,天天被困在这里,过糊涂了,总有些东西记不住啊。”

皇帝面无表情看着她,一会又笑起来:“母后看起来韶华依旧,依然艳冠后宫。只是若双眼未昏,倒一定会被朕带来这人吓上一跳。”

太后道:“皇帝这是在讽刺哀家老眼昏花了。”

皇帝微微欠身,做了个惶恐的样子:“皇儿怎么敢?”太后冷笑了两声。

皇帝左右环顾,对一位老宫人招手,那宫人本正上下打量陈则铭,面上有些奇怪的惊慌,见皇帝看着自己,连忙收敛了神情。

“顾嬷嬷,你伺候太后多少年了?”

顾嬷嬷跪道:“自太后娘娘入宫日起,如今已是二十八年了。”

皇帝点头:“那该是亲信了。”

顾嬷嬷吃惊,连忙叩首,声称不敢。

太后恼道:“皇帝是什么意思,顾嬷嬷当年也是抱过你的,难道这也错了?”

皇帝道:“皇儿不是这个意思,太后莫恼。皇儿是说,既然太后眼神不佳,那下人便该帮衬太后多看清楚些。”

太后笑了起来:“皇帝的样子哀家看了二十多年,便是瞎了也知道是什么样子。”

皇帝道:“太后养育之恩,皇儿一直不敢忘怀,时刻铭记在心。”说罢,起身告退。

太后面色铁青,更不相送,皇帝浑不在意,带着陈则铭退去。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待众宫人退散,太后叫住顾嬷嬷:“小皇帝带来那人可有什么奇特之处?”

顾嬷嬷犹豫道:“那是位将军,长得却是端正标致,我自他进门就有些吃惊,看来看去竟然跟当年那个遇燕长得很象。”

太后乍闻此言,身子一软险些晕了过去,俊脸上血色褪尽,张着口半晌没出声,末了方颤抖着缓缓道:“他知道了,皇帝他都知道了!都过了这么久,怎么会”

顾嬷嬷安慰道:“纵然万岁得知当年是太后为遇燕和杨梁出逃行了些方便,然事过境迁,也不能拿太后如何了。说到底,遇燕喜欢杨梁,杨梁答应带遇燕出宫,这些都不是太后能左右得了的啊。”

太后冷笑道:“他若是如你这般天真倒是好了遇燕不过是我身边一个平常宫女,若是无人牵线搭桥,纵然是芳心暗许,哪有胆子勾搭朝中大臣,这样简单的事情,难道皇帝会想不到如今想起来,也是我一时气昏了头,其实又何需用到这些手段,杨梁那小鬼看上去不羁,其实骨子里跟他爹一样刚直不阿,看着皇帝手刃皇族,手段残暴,早已经有些离心离德的味道了。我只需等上一等,迟早会见到两人决裂一幕,届时不论是杨梁失望而去,或者小皇帝忍受不了,一怒之下杀了他,再后悔一生,其后果其实都胜过现在百倍”说到此,又叹息一声, “都是过去的事了,说了也是白说。”

想了想,不甘道:“这小子天生冷血,若是杨梁未死,事情倒还有转折,如今人不在了,他暴怒之下迁怒于人,天知道会做出些什么歹毒之事!!”

顾嬷嬷跟着合了几句,屋中灯才灭了。

屋外,陈则铭听到此处不由心中怦然,强自镇定了片刻才敢转头看身旁窗下的皇帝。

皇帝背朝着他,半晌才直起身子,怔怔立在原地,盯着那暗色窗子出了一会神。他面上明明没有任何表情,陈则铭却总觉得有些不忍看他此刻神情。

回到皇帝寝宫,已经天色极晚,皇帝一直不开口,只来回抚摸腰中剑柄,盯着灯光不言不语,陈则铭等候半晌,终于低声道:“微臣告退。”

皇帝依然恍惚神游,韩公公见状不对,疑道:“万岁这是”

陈则铭将手指竖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韩公公会意,闭口不语。陈则铭悄悄退走,走到门前,突听身后皇帝厉喝:“杨梁你给我站住!!”

他寂静中骤然出声,其声震耳,将屋中所有人都骇了一跳。

陈则铭吃惊转身,小皇帝朦胧间见眼前之人一身武将装扮,想当然便是杨梁,见他要走,禁不住怒气冲天,此刻定睛一看,不由露出失望神色:“陈将军,是你!”这才想起今夜在太后那里听到的事,不禁心中纷乱难言。

杨梁早是死了,可若是不死,两人果然渐行渐远,真有太后所言决裂之日的话,自己是不是会亲手杀了他?想到此处,连连摇头,不,那不可能,杨梁是他一生心之所系,跌宕沉浮时没有他的支持,自己如何能熬得过来,自己怎么可能象对常人一般待他。

陈则铭看他神情古怪,有些吃惊:“万岁?”

皇帝抬头看他,心中一动,可是当初杨梁与自己渐渐疏离后,自己心中愤懑难道不是在与日俱增吗?杨梁多次进言说此人有才,自己偏生打压不用,反要变本加厉更多侮辱,不正是出于对杨梁忤逆自己的不满和怒气吗?甚至最后杨梁因此再度翻脸,坚决请战出征时,自己一句话不说,立即准奏。自古疆场凶险,去者难有生还,自己不是不知道,那一刻自己心中当真没有一星半点宁可他死了的恨意吗?

想到此处,竟然是呼吸一窒,从未有过地惊慌失措,朝着陈则铭道:“卿今夜留下来陪朕吧。”

陈则铭瞠目,心中惶遽,退了半步,半晌不应答。

皇帝不见回应,抬头看他,见陈则铭僵立不动,心中了然,朝他伸手:“朕答应不碰你,留下来吧。”

他竟带了些恳请的口吻尤不自知,此时此景,陈则铭亦无再拒绝的余地,只得跪倒,低首道:“臣领旨!”

到了近四更天,皇帝依然毫无睡意,靠在塌上不住把玩腰间一块玉佩。

陈则铭站在他身后却支撑不住有些倦意,皇帝留了他,也不多话,似只是需要多个人陪着自己罢了,可宫中的人原本就多,多自己一个又有何益。

皇帝似是想到什么,拿起那圆形玉佩对着灯光,透过那光,玉石洁白莹润,上面镂空雕着流云百福,雕工很是精致,但也不是罕见之物。

“这玉是朕与杨梁换的。”皇帝突然道,他微笑起来,显是想到了什么而心情愉快了起来。陈则铭正觉头脑沉重,几乎合眼睡去,被他一言惊醒,也不好答话,只“啊”了一声。

“拿一块玉牌换的。那时候朕几乎已经是废太子,有时候甚至父皇的妃子见了朕也不施礼,就当朕已经是废人一样。”皇帝道。他面上倒看不出什么沉重之色,毕竟那都是过去了,而他已经成为万人之上的君主,不需要再记恨那些渺小的人,“朕很消沉,杨梁看出来了,他向朕下跪,请求一块免死玉牌”

皇帝已经忍俊不禁地大笑,他似乎又看到那个少年朝他拜倒的样子和调皮的笑容:“朕说,朕给他什么都没用了,没人会放在眼里,他笑着说,免死牌就是要这个时候要,等到朕得登大位,人人都想就要不着了”

他眼中闪过温柔的光芒:“他真善解人意,他知道朕当时甚至连块金牌都弄不到,所以他说的是免死玉牌朕把腰间的玉牌给了他,他却又还了块玉佩给朕因为当时朕的衣着已经再没人管,除了那块贴身玉牌,值钱的配饰都给宫里人偷去了。”

皇帝将那玉佩握紧,骤然沉默了下来,脸上的神采飞扬也刹那间消隐而去。

陈则铭不知如何开口,只得也默然不语。

皇帝隔了片刻,道:“卿去睡吧”

陈则铭一怔,便有宫人上前想引他下去,皇帝突道:“就在这房里睡。”

陈则铭连忙跪倒:“臣不倦。”

皇帝朝他笑了笑:“是吗,朕倒倦了。”

皇帝恩准他同塌而眠,这样天大的恩典对陈则铭而言到底是感激还是郁闷更多,不言而喻。皇帝行为虽然素来诡异,但此番却总透着些带伤的软弱,让陈则铭无法坚决彻底地拒绝。他倒不完全是因为心软,更多的原因是此刻的皇帝一旦得罪了,才真叫是后患无穷。而这样奇怪的依赖,同样让他坐立难安。

两人躺在床上,倒是皇帝心力交瘁之后,飞快地入眠,陈则铭辗转反侧了半晌,终于迷糊睡去。睡了一会,觉得胸口似是压了什么,沉重难当,陈则铭猛然睁目,不由吸了口气,却见皇帝的脸近在咫尺,而身上沉重,却是皇帝上半身压住他所至。见他醒来,皇帝也不停止动作,俯身朝他耳畔亲了下去。

那气息温暖湿润,这情景暧昧情色。

陈则铭一抖,大是惊慌,支起双手挡住对方身躯,低声道:“万岁,你,你”他原想说你答应不碰我的,可到底对方是君主,这样指责的话便一时难以出口。

皇帝颦着眉,似是极伤心的样子:“卿也要拒绝我吗?”他两人相处甚久,皇帝哪里用这样的神态语气讲过话,陈则铭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那神情真如一个半大孩子一般,哪里见得着平日居高临下的半点气势,陈则铭心中那些羞怒愤慨竟然一下退了大半,只剩下无奈绝望之感。

“求万岁放过臣吧,臣将来还要娶妻生子,如何面对世人”这些话同样是他从未吐露过的,皇帝之前的冷酷让他知道纵然说出来,亦无人理会,可这一刻,他居然觉得皇帝也许是能理解的。

皇帝紧紧抱住他,似是溺水之人抱住最后一根浮木,喃喃道:“娶妻生子”反复念了几遍,却伸手去解他束发布带,陈则铭心中警醒,猛然抬手挡住,皇帝停顿片刻,反将手往下移,探入他裤内,握住了他。

陈则铭浑身一震,那一刻不由全身如虾般蜷缩起来,骤然间汗出如浆,满面通红。

他们之前交欢十数次,都是皇帝强行发泄为主,从未有过这种主动取悦陈则铭的举动。

要害被握,陈则铭全身发软,力气先散了一半,神智却仍清明,急忙便要伸手阻挡,刚抓住皇帝手腕,却听皇帝喝道:“松手!”这一声积威难挡,陈则铭一怔之下,动作不禁滞了片刻,胯下那手指早动作起来,快感如潮水般一波波袭上来,直入骨髓。

陈则铭难以遏制险些出声,扭动身躯,试图退却,却怎么也避不开那双手,绝望之余,只能用手肘死死挡住对方欲压上来的身体,全身紧绷,瞬间已经汗湿重衣。

皇帝抚弄了半晌,手中那物总是不见发泄,反渐渐有些疲软起来,不由生疑,抬头望去,见陈则铭闭眼咬牙,浑身发抖,面上神情与其说似欢愉倒不如说似痛苦更多些,强自压抑下哪里有半点享受的样子。皇帝怔住,有些疑惑,低头看看,这一番折腾下来,陈则铭的裤子已经被皇帝拉到了腿间,半褪未褪,此景看起来分外淫乱。皇帝很是犹豫了片刻,突然低下头,将他分身含入了口中。

陈则铭几乎是立刻惊跳了起来,口中发出的声音几近悲鸣,“不,不”

然后他紧紧闭上了嘴,试图集中全力与巨大的快感抗衡,他拼命挣扎着,即使这挣扎其实毫无意义。喘息声越来越大,他已经分不清那是谁的声音,世界渐渐空白,只余身下那张嘴,那略显生涩的动作。

他只能放弃了,沉沦下去。纵然万般不甘。

那一刻,他几乎痉挛起来,手背青筋鼓起,双手紧紧抓住了皇帝的肩头,皇帝亦感觉到一股刺疼,却依然不放弃。

自始至终,陈则铭不肯再发出半点声音。

皇帝起身,朝着金盂吐出了口中的体液,有宫女递上锦帕,他接过擦拭口角。

陈则铭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用手遮挡着面容,他的身子微微发抖,身下的床褥因为大汗淋漓早已经湿透。皇帝转头柔声对他道:“看,卿也是能得到快乐的不是吗?”

陈则铭猛然一震,竟难以自制地颤抖起来,那如筛糠般的动作越来越大,最后几乎连床都要跟着他抖动。皇帝伸出手,抚摸他的发:“将来卿会适应的。”

回府已经是第二天近晌午的事,这之间陈则铭一直沉默寡语,脸色灰败。

皇帝之后并没再进一步做什么,大概他口中的不碰,其实是不象从前那样做到底的意思。圣心难测,而陈则铭醒悟得太晚。若说之前,他还能用出污泥而不染之类的道理安慰自己的话,这之后,却是不能了,那一瞬间的快感已经击败他最后的自持。

原来那样不堪的事情,自己也是乐在其中了。

所谓坚持,原来一点意义也没有。

入了府邸,便有下人迎上来牵马:“少爷,有客到访,等您半日了。”陈则铭将马鞭扔给仆人,心中颇是奇怪,大步朝屋内走去。

踏上石阶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过来:“近午时了,想必公子该回来吃饭的?”

父亲答道:“平日这时已经回来了。”

那男子笑:“多亏伯父家教严谨,才能教出如此青年才俊,得君王重用。”

陈则铭大惊,停下了脚步。

那人却已经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笑道:“陈公子,好久不见了。”

陈睹看到他,连忙叫道:“铭儿,这位公子候你许久了怎么今日下朝晚些?”

陈则铭也不应答,右手搭在剑柄上,立在门前,定定看着正起身,朝自己拱手微笑的匈奴右贤王。

陈睹看他举动神态古怪,讶道:“怎么?”

律延笑着朝发已苍白的老人解释:“伯父,陈公子与小侄本来只是一面之缘,都是小侄仰慕之心太甚,才冒昧前来,陈公子一时记不起小侄,也是应该。”

陈则铭微微一扫,见律延身后站着两名黑衣男子,高大威猛,双目精光四射,一看便是高手,显是他贴身护卫。见他看过来,那两人又往陈睹的方向踏了一步。陈则铭收回目光,前方律延正摇扇从容微笑。

陈睹道:“左公子谈吐不俗,让人过目难忘,铭儿怎么可能忘记,左公子说笑了。”

陈则铭垂下眼,握紧了剑柄,答道:“没错父亲,我不过是乍一见面,太惊喜罢了。”

说着往前走了几步,解剑坐了下来,放到身旁桌上,对陈睹道:“父亲,我与左公子许久不见,有些话要说,烦劳父亲陪了许久,想是也该累了,请父亲先去休息吧。”

陈睹点头,起身向律延告辞,律延笑着应对,倒是配合着陈则铭,不露半点痕迹。 那两名护卫见陈睹离开,不禁都回头看律延,律延抬了抬手,那两人才重回律延身后。

律延复又坐下,一名护卫为他斟满茶碗,他喝了一口,突又省道:“给陈公子也斟上一杯啊,斟上。”

陈则铭好气又好笑,见那护卫走近,手中一紧,便要发难,却听律延不紧不慢道:“我二十四卫都埋伏在院内外,陈将军想要全家平安,还是少安毋躁的好。” 陈则铭一怔,缓缓松开手,心中恼怒,那一干守城卫士居然如此失职,放了这许多匈奴人进城,明日定要看看是谁领队,治他个玩忽职守之罪。

待护卫递过茶,陈则铭默然接过,也不做声,律延奇道:“将军不问问我为何来此?”

陈则铭看他一眼:“王爷为何来此?”

律延顿觉索然无味,指着他道:“将军相貌俊秀,为人却实在有点无趣。”

陈则铭哼了一声,隔了片刻道:“多谢夸奖。”

律延拍手:“孺子可教也。”

陈则铭看他一派汉人书生打扮,若不是脸上那伤痕,实在看不出半点匈奴人的影子,举止言行显然是受汉人影响极深,心中也是奇怪。

律延“啪”一声,收了扇子:“本王今日来,要请将军带个路。”

陈则铭望他片刻,断然拒绝:“不行!”

律延挑眉道:“本王可还没说要去哪。”

陈则铭淡然笑道:“到这京城来,还能去哪。”

律延阴恻恻一笑:“满院子的人,数十条性命,将军都不顾了?!”

陈则铭不语,面无表情,却看不出在想什么,律延趁机道:“我只见见那小皇帝而已,从未打算伤人性命。你想想看,真要杀了皇帝,惊动京城十万大军,难道我能全身而退。怎么说我也是贵为王爷,要杀也该是买凶杀人,怎么会亲身上阵。将军何必如此固执?”

陈则铭仍不言语,隔了片刻方道,“你见他做甚?”

这是辆很宽敞的车,但青石路上颠簸,坐起来并不舒服。陈则铭掀开车帘,张望了片刻,嘴角微微勾起笑意:“路走错了,王爷。”

律延坐在对面,若有所思看着他。

路的尽头是座小庭院,此刻已是初秋,叶片金黄,如云般布在头顶。陈则铭跳下车来笑:“王爷不是想入宫面圣吗,怎么却带我到了这里,”又环顾片刻,赞道,“好个幽静所在。”

律延也跟着下来:“那不过是个托词,胡乱说说而已,将军已经看出来了,何必又讽刺我,这是我刚买下的一座院子,将军如是喜欢,送给将军好了。”

陈则铭冷冷看他:“那倒不必,王爷若是好心,不妨把我府内的二十四卫撤走,陈某已经是感激不尽。”

律延笑眯眯道:“不急不急。”

待入了院子,有人端上酒菜,居然很是丰盛,显然之前就备下了,只等他来。陈则铭微微一笑,也不客气,提筷便吃,他早已饥肠辘辘。

律延道:“不怕我下毒?”

陈则铭道:“那又如何?”

律延颔首:“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陈则铭微震,口中酒菜突然间没了滋味,手上便慢了下来。律延亲自为他倒了杯酒:“来,从战场上见到陈将军之日,我便想如此痛饮,天下英雄,莫出我辈,能与如此强的对手对饮,不失为人生一大快事。”

陈则铭犹豫片刻,终是举起了杯,也许来自敌人的敬意反让人更难拒绝。有人入门,律延一看便道:“二十四卫已经撤走,将军可以痛快地喝了,今日我们一醉方休。”

陈则铭大是惊讶,原以为律延拿住家人必要达到某些目的方可罢休,可见律延满面诚恳的样子,却又不象骗人,点头道:“如此多谢王爷厚爱。”

他原想找时机通知城中卫队,可律延如此坦城相对,倒叫他一时间不能决断了。两人天南地北聊了一通,倒也相谈甚欢。扯到后来,却说到匈奴出兵的事情上,陈则铭指责对方兵出无义,导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律延笑,你以为汉人强盛的时候,不欺辱我们的百姓,不抢夺我们的粮食吗,还不是半斤八两,天下从来是强者立规则,如今不过是天朝兵弱,敌不住匈奴而已。

说着说着便僵住了,眼见要不欢而散,陈则铭深深吸气,强压怒火,起身告辞。

律延喝道:“站住。”说着也起身,绕着陈则铭走了一圈,“将军如此固执到底是因为天生忠诚还是因为承了雨露之恩?”

此言刚入耳,陈则铭还不能理解,待反应过来,他似被一记闷棍猛然间敲中,眼前直冒金星,佝偻着背退了半步,脸色刷地白了。

律延有些怜惜似地看着他:“京中都传遍了,我这个外人也才来了两日而已。”陈则铭怔怔看他,心中道,真的,真的人人都知道了。

律延笑道:“我还听说了很多事情他把你当人看过吗?何必这么执着?这样的将军有什么好做?不如到我们匈奴来,可不是自由很多?”

陈则铭望着他,始终不能言语。

律延拍着他肩,悄声道:“我知道这样的事情一时半会很难决断,你有足够的时间权衡。”说着朝他笑了笑,往他怀中塞了什么,招手往门外走去,那些侍从纷纷跟随离去。

待门外一片寂静,陈则铭不知道站立了多久,才渐渐被头顶鸟鸣惊醒,从怀中掏出那张纸,看也不看,撕了个粉碎。

纸片似雪花般散落,陈则铭一步步退却,直到被什么绊倒,跌了一交。

他低下头,脚下是老树繁根,露出地面,他没有起身,而是将双手捂住脸,深深埋在了膝盖上。

皇帝步入御书房时,从来都没注意过门前的卫士,这一日,偏偏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人。

大概是因为脸上那条伤,在宫中入值的兵士从来都要经过挑选,外貌有缺陷,太矮或者太丑的是不能进入皇宫的,那人长相虽然不差,但这条疤从眼角往下,几乎跨过了半张脸,真是想不醒目都难,偏偏这个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似乎没觉察自己比旁人差在那里,换句话说,很有点鹤立鸡群气宇轩昂的感觉。

皇帝突然来了兴致,停下了脚步,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兵士看着皇帝,似乎是没反应过来,隔了半晌才跪倒答话:“回禀万岁,小人左言,左右的左,言语的言。”虽然反应迟了些,可语气镇定,不卑不亢。

皇帝点点头,又道:“怎么从前不曾见过你?”

左言道:“小人是顶班的,一个兄弟今日病了,临时让小人领牌子进的宫。”虽是初次见圣,这人却举止冷静,言语清晰,就一个普通兵士而言,甚是难得。

皇帝又道:“你入伍多少年了?打过仗吗?”

左言道:“入伍已经十五年,与匈奴的战役均参加过。”

皇帝颇感惊讶,仔细打量他一番:“十五年殿前司有你这样的人才,居然都没人提携?”说着,冷哼了一声,颇有些不悦,身后太监忙道:“军中数十万人,大人们哪里能一个个看过去,沧海遗珠也是难免,主子不要气坏了身子。”

左言也道:“这位公公说的是,何况陈将军本身就是人之龙凤,眼界自然高些。”

皇帝看他:“你对陈将军怎么看?”

左言低头道:“国之栋梁。”

陈则铭奉旨觐见时,拟了份折子,求皇帝重新征丁练兵。

皇帝看了颇有些不以为然,将那折子扔到一旁:“军中将士还不够多吗,卿还要征丁,天下百姓如何生养休息,这旨意下下去,将军可是要背骂名的。”

陈则铭跪道:“臣在前线所见,如今兵士虽多,可受其地域风俗影响,彪悍者少。是以面对匈奴强敌时,难鼓锐气。臣想选取民风勇锐,全民尚武处,征数千人,加以操练。战时用于先锋,若其过往处,无坚不摧,其他兵士见到,必然士气大涨,无畏直前。而打仗,重的就是士气。”

皇帝沉思片刻:“也有道理,这事便交予卿家负责。”

陈则铭大喜跪谢。又听皇帝道:“你军中有名叫左言的兵士,似乎是个人才,你此次征丁,将他也带着吧。”

陈则铭疑道:“左言?”不过他麾下兵士数以万计,哪里能个个认得。

皇帝微笑道:“就是那个脸上带疤的,去找找,瞧起来也是个不甘人下的人啊。”

陈则铭一怔之后,脸色大变,又连忙低头掩饰,待皇帝把话题转开,心中尤怦然如鼓。

待回到军中,陈则铭立即派人将皇帝所言之日入宫之人查过,哪里有什么姓左名言的人,这倒还在陈则铭意料之中,让他真正惊讶的是,所有当值的兵士均领了牌子,并无缺席之人。

那律延是怎么进的宫?谁把自己的牌子给了他?

将士们纵然是奉命镇守皇宫,可平日也不能无端入内,需上值之日,领了金腰牌后,方可凭牌子入宫。而进入之后,分队在宫内巡逻,各自独立,互不干涉。一日入宫的便有成百上千,这样要查个不知名不知相貌的人实在是有点大海捞针的味道。

陈则铭仔细一队队核实过当日行程,居然仍是毫无破绽,心头骇然。他总不能拿那数百人均杀了治罪。律延与自己见面后,居然真的入宫见圣,显然是有内应帮他,而能做到这样绝无痕迹可寻,除开他本人心思细密之外,这内应之人只怕也不简单。

陈则铭又派人在京中暗里搜查,律延一行人却早如石沉大海,不见踪影。陈则铭越想越是后怕,掂量权衡许久,终于将此事告知圣上。

皇帝得知,果然大惊:“那日朕见的居然是匈奴右贤王。”

陈则铭道:“若是三十来岁年纪,眼角往下一条极长伤痕,应该便是臣在战场上见过的律延。”

皇帝寒着脸:“好个律延原来是他,耍得朕好惨。”说着转头,律延那只铁弩一直被他挂在墙头,警示自己不忘血恨。“他来这里,却又不刺杀朕,却是为什么?”

陈则铭低头道:“臣正在调查。”

“那你查到什么了?”

陈则铭为难:“暂时还没有头绪。”

皇帝冷冷笑了一笑:“那就是说,将军什么都没查到?”

陈则铭大惊,连忙跪倒在地:“臣已经尽力而为,还请万岁宽限几日。”

皇帝道:“人都说你是栋梁之材,怎么”想到此处,脸色微微变了,沉吟了良久,拿眼仔细打量陈则铭。

陈则铭被他看得心中发毛,莫名惶恐。

隔了半晌,皇帝终于缓缓道:“宫中守卫如此之多,居然让他一个王爷闯了进来,朕的殿前司真是如此无用之极吗”

陈则铭听着心中沮丧无比,他是殿前司副都指挥使,这话简直是点着鼻子在骂他,却偏偏无言以对。皇帝道:“难道是有内奸”说着又重道,“陈将军,你查出了什么?”

陈则铭心中奇怪,这话不是问过了吗,正要答话,心中突然一跳,竟是隐约悟到什么,没查到这三字便卡在喉间噎住了。

两人都不说话,御书房寂静一片,呼吸可闻。

陈则铭头皮直发麻。万岁在怀疑我这个念头让他既难受又惊恐。

皇帝低声道:“卿为何不答?”那声音并不严厉,但有种冰凉刺骨的东西隐含其间。

陈则铭缓缓抬起头,皇帝正冷冷凝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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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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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皇帝一直一直对小陈都是如此,要么强迫要么怀疑,真的就是一张脸祸患无穷。

    莲藕 2023/09/27 00:01:54 回复
  2. 这皇帝真的讨厌,别告诉我他俩最后he了,我会气死

    匿名 2023/10/05 22:07:03 回复
  3. 哈哈哈哈,给我气疯了,就你也™配做皇帝!?你(省略几万字脏话)同意楼上,这几天我看的高血压都要上来了

    2024/01/16 21:48:35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