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三 番外(五)

九月底,秋意深潜进了泥里,草木尽凋。

沈三的剑折了。

不过这剑是他在路边铁铺里随便打的,不值几个钱,折了也不心疼,他就挖了坑,把那几个收了钱要暗中将张侍郎置于死地的差人埋了,在旁边竖了块木板,上书:“烂狗坑——你家沈爷爷立。”

然后他把断剑往旁边一插,只留了个剑柄在外面,嚣张的不可一世。

同行的几个朋友扶走了惊魂甫定的张侍郎,看了一眼他的“大作”,都很牙疼地劝:“杀就杀了,你这是干什么,给自己招货吗?往后还怎么在江湖上行走?”

“不走了,”沈三慢条斯理地把自己被断剑震伤的手包上,抬起头,顶着怒吼的西北风,他朝南看了一眼,“我金盆洗手了,退隐了。”

“等等,你退隐到哪洗手去了?”

“桃花源,盘丝洞。”

这鬼地方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金盆,朋友正待问清楚他被什么鬼迷了心窍,沈三已经施展他踏雪无痕的轻功,几个起落,就没了影。

一路往南,他从深秋开始赶路,赶到了雪满人间。

这一年冬天来得格外早、格外冷,江南江北都落了一层白霜,朝廷的通缉令追着他、大雪撵着他,好不狼狈,可他莫名的揣着一口热气,窝在心里,催着他扬鞭飞驰、归心似箭。

隆冬时,沈三顶着一身细盐似的雪渣,扛着两坛精心挑的好酒,找到了他养伤的那个小山谷,一眼看见那小小的茅草屋,他心花就忍不住开了一茬又一茬,急急忙忙地迈开腿,又想起什么,退回来,对着冷嗖嗖的西风仔细地把身上的风尘拍打干净,又就这冰冷刺骨的寒潭水把裤腿上的泥搓了搓,冻得食指红成了一盘热虾,他还没忘了把脸洗干净——手冻得不听使唤,拿小匕首刮着胡子的时候,不小心把下巴割出了一条小口。

他把这一点美中不足藏在了衣领里,故作悠闲地踱步过去,预备着开门剪了那人,就笑眯眯地说一句:“我来给你当牛做马来了。”

短短几百米,他心里就如炖豆腐一般,把这句话滚了足有一千遍,什么姿势、什么强调、怎么笑......都彩排得滚瓜烂熟,到了柴扉前,行将脱口而出了,沈三忽然瞥见小院里覆了一层薄冰碴,上面竟有积雪,药圃里一群破败的枝叶病恹恹地铺在那里,已经跟淤泥混做了一团。

他心里忽地一沉,热气凉了。

妖兄是很爱干净整洁的一个人,他在的时候,院里连一片落叶也不会有。那个人走了不知有多久,小院被遗弃了。

沈三在门口发了会呆,就拎了酒进去,里出外进的寻了一圈——连石头棋盘上都落了一层灰,除了窗棂依旧随风轻轻摆动的风铃。这里的一切,都好像是他重伤后臆造出来的幻觉。

北风一吹,就散成了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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