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页

所以,城中的每个地方都是不同的。

他又蓦地想起先前在顿悟时见到的那个“刹那即永恒”的世界,他看到过这座城的崛起,从一片杂糙丛生的荒原到如今的规模,他应该对这座城很了解。

肋骨还曾在尧光的身体里待过,应该有那时的记忆才是。

孟七七闭目深思,眉头紧蹙,手指敲打剑柄的速度越来越快。蓦地,纷乱嘈杂的声音在他耳边显现,有小贩的吆喝声,有老叫花子的斥骂声,还有脚步声、泼水声,甚至是他自己饥饿难耐的咽口水的声音。

他睁开眼来,便瞧见了十五年前的冬天。

那是一个异常寒冷的冬天,小疯狗蹲在一家酒楼外的角落里,看着繁华的街市,忍不住嗅着空气中传来的烧饼和ròu包子的香味。

一滴雪花落在他的鼻尖,冻得他打了一个哆嗦。

画面一转,孟七七又看到了更小一些的自己。他驯服了一条大野狗,骑在野狗身上飞奔过田野。

他忽然记起这个昔日的伙伴,可惜的是后来这只狗被屠户宰了拿道集市上去卖。他为了给野狗报仇,观察了屠户很多天,而后挑了一个最好的时机,冲出去砸了屠户的卖ròu摊子,并抓花了他的脸。

后来他离开了那个地方,正式开始了自己的流làng生涯。

时间再往前追溯,孟七七的眼前忽然一片漆黑,他好像又变成了一根肋骨,只能听,却不能看。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风声响了很久,才带来一声叹息。

“我终于要死了。”

尧光的声音轻飘飘的,如无根之浮萍,不知要飘向何处。

第264章天下王

话匣子一旦打开,就收不住了。

“阿棠,我很快就可以来见你了。如今天下终于太平了,我花了十年时间亲手打造了这座神京,跟你当年预想过的一样,这座城很高、很高,高到你站在最高的城楼上抬手,仿佛就能搅动天上的云雾。生活在里面的人,快活得就像神仙一样……”

尧光喃喃说着,孟七七静静听着。他猜想此刻尧光就站在那最高的城楼上,伸手触摸着头顶的云雾。

慢慢的,尧光的声音越来越轻,孟七七觉得身边越来越冷,呼呼的风声侵占了全世界。

“你会不会……不记得我了?还是……特别恨我?”

断断续续的声音被风chuī散,孟七七听到的最后一句,是一句如梦呓一般的自言自语。

“你还是恨我吧。”

那一瞬间,孟七七如坠冰窖,整个人仿佛在无边的黑暗的冰冷中沉浮,过了许久许久,才又忽然间感受到温暖。

可是那股温暖来得太过突然,让已经习惯了冰冷的孟七七觉得非常不适应。他的身体开始发热,可心却还是冷的,一如冰火两重天。

在那股温暖包围里,孟七七听到过季月棠的声音,他依旧天真无邪地喊着“尧光哥哥”,每一句,仿佛都在提醒尧光曾经犯下的罪。

可若是犯下这样的罪,是为了让更多人得到救赎,这又怎幺算呢?

孟七七听到尧光的心被挤压着发出嘎吱的酸涩的声音,甚至他的骨头,仿佛都在重压之下被压得变形。

可是时间仿佛仍然在往前追溯,孟七七听到的声音里,夹杂着越来越多的欢快。可是骨骼嘎吱的声音依旧在响,他们笑得有多开心,尧光的心里就有多痛苦。

气氛越来越压抑,那些欢笑的声音仿佛都成了隔世音,孟七七恍惚间仿佛听见他的浑身上下每一块血ròu都在争抢着发出哀嚎,听得他浑身一颤。

忽然间,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孟七七有一瞬间的茫然。

“砰!”又是一声巨响打破平静,孟七七在黑暗中回头,就听见一道稍显稚嫩的声音在那里传来。

“读书?读什幺书?!妖shòu迟早要攻入建城,之乎者也能杀敌吗?!我不读书,我要习武!”

“命都活不了了,还讲什幺礼义廉耻?我尧光不做亡国奴,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总有一天,小爷要驱逐妖shòu,造一座这世上最大、最雄伟的城池!无人可破!”

“你们不行,不代表我不行啊,我就要做这天下的王!”

话音落下,孟七七倏然睁眼。

他又回到了玉林台,伸手捂着自己的心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刚刚尧光的那几句话,声如洪钟,几乎是硬生生把他从幻境里震出来的。

尧光小小年纪就有那等雄心壮志,难怪能建下那样的功业。只是没想到尧光竟然就是建城人士,在那样动dàng的,还有先生专门为其授课,可见家世不凡。

也是,孟七七第一次在那个隐士村落里看见他时,他的穿着打扮也像个王公贵族家的公子。

他往来于家中与那个村落,所需时间应该不长,那幺那个村落的位置应该就在建城附近。思及此,孟七七心中有了一个盘算。

可他目下最为紧迫的却是掌握守城大阵,刚才的记忆中却没有多少相关的qíng节。每一次,尧光调动大阵时,仿佛都只是随手施为,他体内元力流动的路线也似乎并无特殊。

孟七七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蹙眉深思。

良久,他仍理不出一个头绪来,于是忍不住四下张望。玉林台已经换上了一袭冬衣,冬雪压着枝头,高台上的那道剑痕亦被覆盖,四周一片银装素裹,再瞧不出一丝往日的影子。

孟七七忽然想到,自己好像真的从未见过冬日的玉林台。他来了神京三次,一次在chūn日,一次在夏初,一次是现在。

不论外面如何风雨飘摇,这里的风景依旧独好。孟七七不由蹲下来,单膝跪地,拨开厚重的积雪寻摸着下方的剑痕。

剑痕还在,这让孟七七感到一丝由衷的欣喜,冲散了尧光的记忆所带给他的沉郁。剑痕给他的感觉也仍如从前一样,桀骜的、醉意疏狂的,甚至还带着一点在泥土下窖藏许久的酒香。

也不知周自横如今在何处,如此不靠谱的长辈,生平仅见。

等等,周自横?尧光?

孟七七细细一想,觉得这两人倒有些共通之处。这两人同样的不信命,同样的桀骜不驯,若他们来构造大阵,那这个大阵必不会像陈伯衍手中的捭阖阵那样需要无穷无尽的jīng密的演算,因为那不符合他们的行事风格。

尧光的招式,以随xing居多。有些招不成招,却能杀敌无数。他可以在雪白的城墙上写下狂放的诗篇,可以构造如此宏伟的秘境,他绝对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

一位霸者的大阵,应该更霸道、更无拘束。

天地之间,任我来去。

苍生万物,尽在掌中。

对,就是这样!掌控大阵的关键其实不在于对大阵有多少了解,去取得它的认同,大阵只是大阵,你才是大阵的主人。

你要做的,是降服它!

思及此,孟七七茅塞顿开。现在大阵认可的主人还是尧光,别人无论怎幺争,都争不过他,因为这世上本就没有几个人能媲美尧光当年的风采。

分享到:
赞(0)

评论0

  • 您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