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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刀客浑身一颤,而后苦笑着站起来。再看向灰袍老者时,他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平静的模样,道:“是我错了,我不该说这些,再惹你厌烦。”

他的声音沙哑、苍老,透着一股沉沉的死气。可是下一瞬,当他拔刀时,浑浊的老眼里又变得战意盎然:“我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我的刀了。你放心,我会全力以赴,让这一切做个了结。”

说罢,他握紧了手中的刀,临了忽然想起孟七七来,转头看着站在门口的年轻人,道:“你很好,可惜我真的没什幺资格来教你。如果你还想从我身上学到什幺的话,你就告诉自己——永远不要活得像我一样罢。”

不要像我一样犯下一个要用一生去偿还的罪,人这一生大约只是为了“活着”二字。可是活着又是为了什幺?

为了活着,他付出了自己所有的年华,放弃了所有爱他的人。可是他活下来之后才发现,他已经一无所有。

比死亡更可怕的事qíng,就是孤单地活着。

刀出,一声叹息。

老刀客主动出手,一脚踏在雨中,一刀斩在风里。刀刃上虽没有附着任何元力,但刀风qiáng劲,连绵不绝。

灰袍老者拔剑刺去,却只用了一招,便破了他的刀势。

这是一场早就定了输赢的比斗,老刀客一个普普通通的武者,怎幺会是灰袍老者这幺一个修士的对手?

这还是灰袍老者没有尽全力的结果。

忽然,陈伯衍出现在孟七七身侧,低声道:“有人来了,四个方向都有。”

孟七七微微眯起眼:“你说他们gān嘛一直盯着我不放呢?亡我之心不死啊。”

“应该是有北斗门的修士cha手了,王家也不无可能。他们想除掉你,孙涵想打击赵海平,和则两利。”陈伯衍道。

“看来他们在叩仙大会上吃的亏还不够,或者说,是我孤山剑阁立的威不够,给了他们能把我杀掉的错觉。”孟七七幽幽说着,背在身后的手指下意识地摩挲起来。

这时,老刀客被灰袍老者打倒在地,身体擦着水洼滑出好几步,衣裳也割破了,嘴角和胳膊都流出血来。

“咳、咳……”老刀客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伸手抓住滑出去的刀,拄着刀再度站起,而后,继续朝灰袍老者杀去。

“铛!”刀剑相击,两人再不说话,手中的比拼却愈发凶狠。那是完全不留余地的厮杀,可尽管灰袍老者并不动用元力,老刀客也打得十分吃力。

他喘着粗气,花白的头发都耷拉下来贴在两鬓,一双枯槁的手上已经长出了斑点,昭示着年华的逝去。

雨,还在下着。

他渐渐看不清楚眼前的风景,雨水混合着血水从他的脚边渗入石板fèng隙,冰凉的风,逐渐带走了他的体温。

“砰!”老刀客再次被砸倒在客栈的门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孟七七看着他的身体滑落在地,眉头微蹙,却忍住了没有上前。他看到老刀客还在动,他紧紧地抓着手中的刀,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灰袍老者气势汹汹地走到他身边,他背对着孟七七,所以孟七七看不到他的表qíng,却能从他的话语里听出浓浓的愤恨,与不甘。

“你站起来啊,你以为死了就能赎清你的罪了吗?你以为你悄悄安顿那些兄弟的家眷,以为你为他们付出了,就能够安心去死吗?!”

雨点拍打在老刀客的脸上,他动了动,浑浑噩噩中又想起了年轻时的光景。于是他又站了起来,一只手握不住刀,就两只手。

“啊啊啊啊!”他一刀劈向灰袍老者,目光坚决。

被打倒,再继续站起来。

他不断重复这个过程,眼前站着的好像不再是他的兄弟,而是曾经的自己。打败他,他就能获得新生。

然而一刀又一刀,他不断的失败,不断地摔倒。

他看到年华逝去,六十年一晃而过,地上的水洼里倒映着他苍老的脸。

“站起来。”灰袍老者沙哑的声音继续在他耳边响起。

“你就这样放弃了吗?”

“你为什幺不能再拼一下?”

“咳……”于是老刀客又爬起来,甩掉脸上沾着的血水,勉qiáng扯出一丝笑容,定定地看着对方。

他们之间隔了千滴万滴的雨,隔了几十条人命、六十年光yīn,但是此刻,却又好似回到了从前。

曾经志趣相投的战友,鲜衣怒马的少年,仿佛又回来了。

“啪!”老刀客一脚重重地踏在雨中,双手持刀举过头顶,用尽全力斩开风雨,向前方劈去。

灰袍老者亦毫无保留地一剑刺出,刀剑jiāo错的刹那,银亮的剑尖刺破雨滴,钉入对方的胸膛。

汩汩地鲜血流下来了,夜雨让它失去了原有的张扬的色彩,却没有泯灭它原来的温度。

一切尘埃落定,灰袍老者拔出剑,独自站在雨中,像做了一场终于醒来的梦。梦中有少年,有血海,可最终,梦还是醒了。

雨水冲刷着他的眼眶,末了,他弯腰将老刀客的尸体背起,沉默地转身离开。

孟七七却在这时叫住他,他站在陈伯衍打开的伞下,问:“请问,前辈如何称呼?”

灰袍老者转身看着他,却并未答话。

孟七七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您姓唐。我猜,您叫唐察,对不对?”

唐察深深地打量他一眼:“是我。”

孟七七笑了,此时陈伯衍忽然抬头望了一眼,道:“来了。”

“来得正好。”孟七七抽出环首刀,观战之后他心中刀意正盛,正是杀人的好时候。老刀客说的没错,活要活得有章法。

所以孟七七绝对不会像他曾经一样临阵退缩,他的身边有所有他在乎的人,他无所畏惧。

下一瞬,撑开的油纸伞被高高抛起。

攻击,自八方来。刀剑,自伞下出。

第120章夜之杀

杀!

白色的身影如陨星坠落,一脚踏在屋顶上,黑色瓦片齐齐崩碎,化作碎石穿空。碎石穿透雨幕,速度极快,然而比它们更快的是刀。

锋利的刀刃闪电般割破喉咙,鲜血喷涌的刹那,那刀已经快速抽离,旋转着向另一个方向飞去。

那个方向有更多的敌人,他们身着黑衣,妄图在雨夜中隐匿踪迹。然而雨夜是公平的,漆黑的夜幕中,他们的眼中只剩下一柄飞旋而来的刀。

刀的主人呢?

“小……”提醒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那道白色的身影忽然在他们眼前出现,准确地抓住刀柄。足尖在瓦片轻点的刹那,白色的衣摆dàng漾开来,刀尖瞬间割过三人的咽喉。

gān脆、利落。

死去的人还来不及倒下,下一瞬,他单手撑着其中一人的肩头,一个利落地空翻越过去,被血水染红的鞋底重重踢在第四人的后心。

想逃跑?

那人被一脚从屋顶上踹下来,仰面砸在地上,整个人都被砸得弹起。骨头断裂的声音盖过了雨声,他痛苦地仰着头,瞳孔中却有一抹白色在迅速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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