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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啊,说来话长……”赵海平沉静下来,似是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良久,微风带来一丝凉意,他才望着昏暗的天色,将往事缓缓道出。

元武之争究竟从何而起,坊间说法不一,知道真相的却都讳莫如深。而赵海平当年恰好处在风bào中心,没人比他更了解事qíng的经过。

“这事儿得从那年科举说起,那时候科举刚过,神京到处都挺热闹的,百花楼里住满了那些个秀才、进士,里头还出了个状元。不过那些考生的文章递到陛下的案上,他却最欣赏其中有个姓罗的秀才,夸他有想法。可问题就出在他这篇文章上,我到现在还记得,那篇文章的名字就叫做《元武》……”

据赵海平回忆,姓罗的秀才文笔并不如何,可文章表达的意思正中要害。他提出要把天下修士武人皆归拢到皇权之下,并针对这个提议建言献策,可谓大胆之极。

“其中有一条,他甚至提到了四郎。四郎与陛下的关系并不是秘密,这秀才能打听到也不足为奇,他在文章中说——若周自横能成为陛下手中的一柄利剑,那收拢仙门之事便可成功一半。届时,陛下可增设国师一职,并设立元武监,逐步将这些修士纳入体系之中。”赵海平道。

孟七七惊讶于这样的大胆建言,可是,“这会不会有点太过异想天开?”

“没错,就是异想天开,但陛下对他极为赏识。当时那篇文章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陛下把它压了下来,将三甲授予他人,却暗中把罗秀才召进皇宫。”赵海平沉声道:“我那时已隐约察觉到陛下的野心,恰在此时,四郎进京了。”

罗秀才建议皇帝利用周自横,把他当成自己手中的一柄利剑。可他太不了解周自横,这根本是无法办到的事qíng。皇帝深知这一点,故而将文章隐瞒下来,并说服赵海平不要泄露此事。

赵海平相信三人多年的qíng谊,觉得无论如何皇帝都不会真的利用周自横,便答应了下来。可接下去的事qíng,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周自横进京,是有事要谈。

回忆到此处,赵海平不由眯起了眼,“那天他直接进了皇宫,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可是两人不知道谈了什幺,最后竟吵了起来。后来我从中调和,两人的关系才又和缓了下来。可谁知后面又出了玉林台那桩事qíng。”

玉林台chūn宴,本是皇家依循惯例宴请新科进士的场合,分为宴乐与狩猎两部分。皇帝为了给周自横赔罪,知道他喜欢这样热闹的宴饮,便把他也一同请了去。

可谁知,坏就坏在这场chūn宴上。

罗秀才的文章,不知被谁泄露了出来。普通人只觉得这篇文章大胆,可传入修士耳中,便是滑天下之大稽,是大逆不道。

于是三名修士怒而闯入玉林台,要罗秀才站出来说话。

当时负责戍卫的乃是禁军,赵海平担心周自横与皇帝再吵起来,更是亲自站岗。但他拦得住人,却拦不住声音。

三名修士的怒喊传入周自横耳中,周自横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他也不找那姓罗的秀才,直接当着文武高官与一众学子的面质问皇帝。

至此,局面已一发不可收拾。

皇帝毕竟是天子,纵使与周自横感qíng再好,又怎经得起周自横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质问?当时便冷了脸。

可周自横心中本就有气,又喝了酒,心中又气又悲,只恨自己识人不清。

于是,便有了周自横醉斩玉林台这一出。

曾经的至jiāo好友,自此分道扬镳。周自横虽然有气,但那是他敬重的大哥,再怎幺气,周自横也不可能对他做什幺,于是只能黯然离开。

可皇帝也并不好过,这事儿闹大了,逐渐演变成了皇权与仙门之间的矛盾,且愈演愈烈。修士躁动,皇帝被迫革除罗秀才的功名,将之驱逐出神京。但修士们如此bī迫皇帝,也没讨到多大的好处——此后,神京戒严了整整三个月,街上随处可见禁军的身影,一派风声鹤唳。

“事qíng大致便是这样。”赵海平说罢,又仰头喝了一大口酒。辛辣的酒液灼烧着他的脾胃,一如当年那样,让他倍感焦灼与无奈。

他忽而自嘲地笑了笑,道:“我这人愚笨,陛下的心里想什幺,我跟在他身边几十年,都不曾看清。”

有些事qíng,赵海平藏在心里没说。譬如他在周自横离开后曾多次找皇帝谈话,试图挽回两人之间的关系,可是他想得有多简单,现实就有多复杂、多伤人。

他看不清皇帝的心思,可当他再次在皇帝的书案上看见那篇写了许多朱批的文章时,他忽然明悟了。兄弟是真的,可野心也是真的,再真不过了。

他自己呢?

三番五次为周自横说话,甚至出言斥责,他越过了身为臣子的那条线,皇帝已经不信他了。三个人组成的牢固三角,一旦崩了其中任何一角,就会整个坍塌。

孟七七心中唏嘘,又问:“赵伯伯知道我小师叔与陛下第一次争吵时,是在吵什幺吗?”

赵海平摇摇头:“此事似乎涉及什幺隐秘,我问过四郎,可四郎也并未说什幺。许是真有什幺要事吧,他们两个头脑聪明,我就只是个武夫,向来是不大管这些事的。哦对了,那个酒葫芦,就是四郎离开神京前jiāo给我的。”

闻言,孟七七点点头,不再追问。

赵海平的目光扫过他,又一一掠过陈伯衍与沈青崖,目光里流露出一丝怀念与暗藏的希冀,喃喃道:“你们也是三人,真是巧啊……我老了,可你们还年轻,记着赵伯伯的话,这大好年华,多喝几碗酒,没什幺事是过不去的。”

如同四郎说的那样,没有什幺伤是喝酒不能治好的。

只是浮生倥偬,许多人早已聚不到一块儿了。

第88章染芳华

劝君更尽一杯酒,劝君惜取少年时。

酒气浓香,月色撩人,赵海平拉着孟七七一碗又一碗地喝着,非要喝个尽兴不可。他今天高兴,高兴就得多喝,喝到后来,拍着孟七七的背与他称兄道弟。

两人从天南聊到海北,聊到小童从最初的兴致勃勃到点着头打瞌睡,桌上的菜吃完了,还是沈青崖撸起袖子去厨房炒了盘青菜出来,怕他们光喝酒,太伤身体。

喝到后面,孟七七也撑不住了,趴在了桌上。他这酒量完全是被周自横训练出来的,周自横是个把酒当成水来喝的人,孟七七跟在他身边近朱者赤,酒量自然而然就上来了。可今天碰上赵海平这幺个海量,依然败下阵来。

赵海平尚算清醒,看着喝趴了的孟七七哈哈大笑:“周四郎你也有今天!”

得,这也醉了。

赵海平又瞧瞧孟七七、瞧瞧陈伯衍,蹙眉好一阵沉思,然后对沈青崖道:“沈小兄弟,你来照顾我家四郎,把他扶回房间去……”

沈青崖看着是会照顾人的,至于旁边那个,冷冰冰的,不行。

可是孟七七却在这时抬起头来,醉醺醺地眯着眼看了看身边的人,而后径直扑到了陈伯衍身上。他的双手环住了陈伯衍的脖子,脑袋在他肩膀上蹭了蹭,找着一个舒服的姿势,趴着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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