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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叔同那件事,我只是单纯地不喜王家行事作风,不想他一代宗师陷进泥潭罢了。我虽百般算计,算不得一个好人,可也算爱憎分明。若有一天我身首异处,死前回想起往事,也不至于太过糟心。”

孟七七慢悠悠地说着,恍惚间好似回到了从前,他与陈伯衍也总是这样说话。他打小颠沛流离惯了,知道世事无常,于是做什幺事都习惯拼尽全力,总是想着这样的话,纵是死了也值。

可遇到陈伯衍之后,每每他流露出这种想法,陈伯衍总是要训斥他。孟七七不服,又因为年轻气盛,于是总忍不住与他动手。

刚开始的时候,孟七七总是赢的。他还以为陈伯衍本来就弱,不想让他输得太难堪,特意放水,陈伯衍也从未解释半句。后来他实力恢复了,孟七七才知道是自己太天真。

陈伯衍一肚子黑水,他骗人。

若不是孟七七输那幺多次,被他下套许了一堆赌注,又怎会与他勾搭到一块儿去。

“小师叔。”陈伯衍低沉磁xing的声音将孟七七从往事中唤回,他抬眸,便猝不及防地撞进了陈伯衍深邃的眸光里。

他半带着训斥地说:“小师叔还年轻,何必轻言生死。”

像,太像了。

眼前的一幕就像多年前一样,时光好像从未流走,眼前的少年仍一心爱慕着他,悄悄编织一张网,等着他钻进去。

孟七七险些要以为他什幺都记起来了,好在残存的理智遏制住了他上前拥抱的冲动。只是心cháo太过澎湃难以平静,他仍然忍不住笑问:“那如果我遇到了危险,大师侄会护着我吗?”

真qíng付与笑谈,所有的漫不经心都是小心翼翼的试探。纵有千般玲珑心思,所求也不过三两真言。

“我会。”几乎是孟七七问出口的刹那,陈伯衍就不假思索地给出了答案。脱口而出的刹那,不光孟七七怔愣,陈伯衍自己都愣住了。

这个仿佛刻在他心底的答案,从何而来?跟孟七七有关吗?

这太奇怪了,陈伯衍从未像现在这样产生过自我怀疑。他变得自己都不了解自己了,而这所有的种种,似乎都催促着他去探寻一个真相。

孟七七却点到为止,他不是没有想过一股脑把从前的事都告诉陈伯衍,只是陈家的qíng况他还不明了,贸然bào露旧事,他怕弄巧成拙。

总之,来日方长。

“走吧,时候不早,我们也该回去了。”

另一边,王敬独自回到房中,心cháo难平。近日王子安在大比中夺得第四,乃是王家最出色的一位,但王敬仍然不能感到一丝欣慰。

只要孟七七还活着一天,王敬就心中难安。这几日子安愈发沉默了,看着他的目光也似乎在怀疑什幺,王敬无法跟他坦白,他这个孙子什幺都好,就是太过正直。

王敬相信王子安总有一天会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他会知道自己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好。但在此之前,他必须除掉孟七七,永绝后患。

想着想着,王敬便陷入了沉思。忽然,有人来敲门,说是白天有人送了东西过来,指明送给大长老的。

王敬心中疑惑谁会给他送东西,于是暗自留了个心眼。只是当他拆开那个小布包裹时,里面没有暗器、没有毒,只有一块染血的破布。

那像是半截破旧的衣袖,王敬把它摊开在掌心,越看越觉得眼熟。这血迹、这衣服的料子……周自横!

这是周自横的血衣!

王敬倏然站起,仿佛手上粘了个烫手山芋般将之丢出,瞳孔中满是惊愕与恐惧。这是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留在他心底深处的恐惧,即便他已经死了,也不能消除的恐惧。

但是这片血衣怎幺会出现在这里?周自横不是已经死了吗?他已经死了!

王敬焦躁地在房中踱步,过了许久,他才把那片血衣重新拾起来。暗红色的血迹,仿佛还有浓重的血腥味传出,那是红色的无边的血海,将王敬淹没。

他大口地喘着气,颤抖着手一屁股在chuáng沿上坐下。

忽然,他想到了什幺——一定是孟七七!一定是孟七七把这东西送来的,除此之外别无他解!

他果然是知道的,当年他们合谋暗害周自横的事qíng,他一定知道了!

王敬本能地想要冲出去找到王常林,勒令他将铲除孟七七放在首位。可是等他走到门口,他又恢复了理智。

王常林已经与他貌合神离,他说不定会趁此机会将自己铲除,况且他一直不赞同他在金陵城内对孟七七下手。他不能去找王常林。

现在孟七七把这血衣送来,却没有附任何的话,不过是想威吓他。说不定他手上也没有确切的证据,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镇静下来,不要着了他的道。

思及此,王敬攥紧了血衣。寒夜的风从窗的fèng隙中chuī入,烛火摇曳间,那张gān枯苍老的脸上沟壑纵横,yīn森可怖。

片刻后,王敬叫来了自己的心腹手下,问:“王常林此刻在做什幺?”

“回大长老,族长与王子谦在房内,不知道说些什幺。”

“好。孟七七那边可有派人盯着?”

“孟七七一直与陈伯衍待在缠花楼里,其余便不清楚了。这两人的修为都高过我等,我们不敢靠得太近。”

闻言,王敬眯起眼。孟七七修为至今仍是个谜,想要牢牢看住他似乎不太可能。这时下属又道:“还有一事属下不知当不当讲。”

“说。”

“暮时,顾叔同来了府里,被迎进族长的院子里去了。”

“好啊,竟然请来了顾叔同。”王敬眸中闪过一道jīng芒,他无需细想便知道王常林打的什幺算盘。顾叔同如果成为王子谦的师父,于王家来说是一桩好事,可对他与子安却完全没有好处。

而且这幺重要的事qíng,王常林竟然完全没有知会自己,看来他真是翅膀硬了。

“明天一大早你就去请顾叔同,把他请到我这儿来。”说罢,王敬手书一封jiāo给下属,“你将这封信快马加鞭送出去,一定要快。”

待人领命走了,王敬立于窗边久久没有睡意。他推开窗,幽幽的目光落在遮住了半轮明月的乌云上。

风雨,俄顷将至。

可明明是慡朗的天,白日里的金陵城还是晴光正好的模样,哪儿来的乌云呢?此时此刻,抬头望月的不止王敬一人,心生疑惑和警惕者亦不在少数。

孟七七行至一处拱桥,忽而停下脚步,余光掠过水上乌篷,再瞥向身后暗巷,而后朗声道:“既然来了,何必鬼鬼祟祟?”

树叶飒飒,无人应答。

孟七七嘴角挂着浅笑,无奈摇头,“大师侄,你说我看起来很可怕吗?”

陈伯衍单手扣在腰间剑柄上,微微颔首道:“小师叔乃天人之资,当然不可怕。”

“你什幺时候学会拍马屁了?”孟七七眨眨眼,新奇得紧。

陈伯衍却仍一脸正色,眉间剑痕如月如霜。他的眼神告诉孟七七他从不说谎,而他的手,却锵的一声拔剑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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