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最后出门的时候,宁晃水蓝色的牛仔外套,灰色的T恤,穿得简单,却别了一头蓝色灰色的小发卡,额外扎眼。
一直坐到车上,都忍不住摸自己脑袋,嘀咕说:“我要不扯下来吧?”
陆忱开车目不斜视,说:“我弄了好久的。”
而且他还觉得挺好看的,他家小叔叔漂亮得锐利而不粗犷,是压得住花哨的人。
宁晃的手在头上盘旋了一圈儿,最终还是放下了,轻哼了一声:“算了,摘下来更难看。”
陆忱的车型很低调,是干净温和的灰色,
车上真的有一只小刺猬,挂在那儿摇摇晃晃。
是毛茸茸的刺猬球,外层是浅灰褐色的,肚皮却是雪白毛茸茸的,只有眼睛瞪着,是气鼓鼓、凶巴巴的模样。
莫名的可爱。
宁晃上手捏了一把,发觉外层的刺是软的,肚皮更是也毛茸茸、软乎乎得好捏,跟那凶巴巴的眼神很不相符。
便说:“你这刺猬也不扎手啊,怎么还偷工减料了呢?”
陆忱说:“刺猬养熟了,就不扎手了。”
“哦对,”宁晃想起来了,“你养过一只,是不是?”
“好像是你刚开公司那会。”
那时候陆忱还给他发过几次小刺猬的照片视频,经常是一个颤巍巍的小刺球,乖乖让他揉肚皮。
肚皮也是雪白的绒绒,绒毛下面粉嫩嫩的,被陆忱修长的手指揉了一圈又一圈,被揉得四脚朝天。
陆忱说:“创业的时候,隔壁培训公司倒闭了,留下一只。”
那大楼每隔一阵都要倒闭一家,能卖得都卖了,卖不掉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扔在楼下,刺猬带着饲养箱也被扔在那。
应当是被人抛弃了的宠物刺猬,没水没食,可怜巴巴得像是一只刺猬干。
看见陆老板时,有气无力地动了动,很有个性地把屁股转向他,继续冒充一只干枯的海胆。
陆老板在那站了几分钟,不知想到了什么,最终决定把它捡回来,放到自己办公室养。
起初很怕人,胆子很小,总是竖起刺来吓唬人。
扎在指尖很疼,用力一点能扎出血来。
要很耐心才能养熟,之后不再怕他,刺便渐渐软化了,只要顺着刺的方向摸,就不会生气,也没那么扎手。
偶尔可以捧出来,像小毛球一样放在手心,放在毛衣上,揉一揉软乎乎的肚皮,捏一捏粉嫩嫩的刺猬屁股。
后来忙起来了,坐着飞机四处乱飞,没空照顾这只小刺猬,公司的员工就轮流照顾它。
再后来到了年纪,死掉时陆忱还低落了很久。
宁晃听他说得,忍不住自己也有些心动,说怪不得你公司吉祥物是只刺猬。
陆忱偷偷瞄了小叔叔一眼,没说话。
宁晃把手里小刺猬的玩偶捏来捏去,却忽然来了兴致,说,当初不是说它也生了小刺猬吗?还在公司养着么?
要不我一会儿跟你一起去看看?
陆忱说在。
只有眉梢不经意动了动。
嗯,大刺猬要跟小刺猬见面了。
72、
医院耽误的时间比想象中长,陆忱把宁晃安排好,就急匆匆开会去了。
宁晃还是头一次在记忆完全的情况下,参观他家陆老板的公司展厅。助理跟在后头,一边喊宁先生,一边陪着他看刺猬——竟然不止一只,有四五只,据说是给当初那只大刺猬配了个女朋友,生下了小刺猬。
送给员工了几只,也留下来了几只。
左边是公司获奖,右边是公司产品。
角落里专门给几只小刺猬打造了舒服又有安全感的家。
一格一格的。
“怎么不养在一起?”他问。
助理说:“刺猬是独居动物,不能养在一起。”
“交配期在一起过了,也要很快分开。”
宁晃“哦”了一声,又问:“那其他动物呢?仓鼠什么的?”
助理摇了摇头,说:“也不能,刺猬会吃仓鼠,其他的动物也会弄伤。”
宁晃睫毛颤了颤,不知道在想什么。
助理经常去他家送过东西,跟他还算熟悉,说:“要不拿一只回去养吧?”
宁晃摇了摇头,嘀咕说:“这东西寿命太短了。”
他家大侄子心软,之前没了一只,低落了好几天,再带回去一只,不是存心为难他么。
助理笑着说:“第一只被陆总做成AI了。”
宁晃隐约知道,陆老板就是做人工智能起的家,市场上跟这沾边的,多少都有陆老板的影子。
但一直不晓得陆老板都做了些什么玩意。
助理就给他看公司管家,说是他们公司的智能AI,可以出现在公司所有的互动屏幕上。
蹦出一个Q版的小刺猬来,这个跟车上气鼓鼓的不一样,是很冷酷很帅的表情,还背了一个小吉他。
说:“我叫日光光,没事别找我——有事也别找我。”
宁晃刚一听,没觉得有什么。
几秒钟之后觉得不对,噔噔噔倒退三步,漂亮的眉皱成了一团:“它说它叫什么玩意?”
这玩意名字怎么还是个叠词,不是,前面那是个动词还是个名词?他们这过得去审吗?
助理显然也是猜到了什么内情,说:“一开始项目就叫日光。”
“但是那只刺猬叫光光。”
“所以合起来,最后公司管家,叫日光光。”
“但是对外发售的版本不叫这个,性格比较亲和友善,形象选择里也没有刺猬。”
“刺猬是公司特供版本,当然在自己的屏幕上,也可以选可爱的兔子狗什么的……但它的人气很高。”
“因为很酷。”
说着,助理戳了小刺猬一下。
那只抱着吉他的小刺猬一下就皱起眉头,不耐烦地看向她:“干嘛?”
助理说:“5号会议厅在几楼。”
“12楼。”小刺猬说完,用屁股对着她,继续低头玩吉他。
宁晃看得目瞪口呆。
他家大侄子……
有点玩意啊。
跟那只小刺猬玩了好半天,给开会的陆忱发了个消息。
陆老板本来正在会议室听策划案,忽得手机亮了亮。
他伸手从桌上拿过来一看。
嘴角僵硬了片刻,眼底又忍不住淌出笑意来。
宁晃给他发了个日光光的照片。
【啧】
【陆忱忱,你恶心心。】
73
陆忱估计是好几天没来公司的缘故,一忙就忙到了天黑,向来不加班的陆总也不得不挑灯夜战。
宁晃就坐在办公室玩刺猬。
他发现这个叫日光光的小刺猬,真的可以让它弹吉他,还可以跟他玩套圈跨栏小游戏,玩石头剪刀布,投喂虚拟零食,甚至可以给小刺猬换装。
按照助理说的,小刺猬的衣服还都是员工设计的,虚拟零食也都是员工搞出来的,最近他们还在研究,如何让日光光从逻辑上识别人类的笑话好笑不好笑,具体功能表现为,如果有人讲了冷笑话,就让小刺猬冲他翻白眼。
越来越怀疑陆老板的员工上班都在干什么,就玩刺猬吗?
玩累了就问陆老板要不要吃饭。
陆老板说有员工餐厅。
他就大模大样地去了,饭买了两份,还带了颇受好评的小布丁,陆老板一个,他自己一个,送助理一个。
反正是扫陆老板的员工码。
还在咖啡机蹭到了免费的冰拿铁和小零食。
搞得整个公司内网全都在讨论他这个突然出现、混吃混喝、刷老板员工码的家伙。
他其实是带着口罩去的,奈何外型实在是太扎眼了,腿长肩窄,身材比例绝佳,眉眼工笔描摹出来似的惊艳,最重要的是,还顶着一头小发卡。
不扎眼都难。
陆忱坐在办公室里,就看到了几十张员工随手拍他的照片。
随手点开一段小视频。
是宁晃买小布丁,低着头扫码的时候。
修长,冰冷,脊背笔直,抬眼看人的眼神都带着距离和排斥。
服务生给他递打包甜点时,笑着说:“先生长得好像明星啊。”
他点点头,指尖勾上纸袋,垂眸说:“谢谢。”
连那一头可笑的小发卡,都带了一股叛逆不羁的味道。
跟在他面前不大一样。
宁晃在家里,总是走路脚步声拖沓,仿佛提不起劲儿来走路,也总要懒懒散散找个地方靠着。
沙发上,或者墙边儿上,比他十八岁可懒太多了。
说话声音也懒洋洋,嘴上不饶人地调侃他两句,有时带着刺,有时就是纯粹的阴阳怪气,还有时候,就是平淡如水的闲聊。
陆忱往下划,瞧见内网八卦板已经聊起来了。
这个板块没各组负责人,所以格外的活跃欢脱。
一群人在打赌,这到底是老板藏了多年的男朋友。
还是那个传说跟老板关系很好的明星。
【上次来公司那个才是老板男朋友吧?看着衣着打扮就很年轻的那个。据说一天都在办公室。】
【这是宁荒啊,绝对是他,写《城隍》的那个,我早听说他是老板的朋友了,第一次在公司见他】
【去吃饭的时候见过他了,好看得我说不出话了,陆总家基因真的是羡慕不来】
【安助理不一直叫老板爱人宁先生吗?不是他?】
往下再翻,已经开始投票打赌,到底哪个是真正的宁先生了。
一边说小的好、小的妙,陆老板藏着掖着,其实是在玩养成系,不想让人知道他老牛吃嫩草。
另一边说是大明星漂亮,歌也好听,最重要是以下克上的感觉会爽到爆,而且陆老板藏了这么久,就是因为公众人物才没法曝光。
一边说,老板喜欢烘焙,小的爱吃甜食,来公司的时候安助理还特意去买了甜点,一看小的就是宁先生。
另一边说,大的还专门去买小布丁了,怎么能不是呢?
陆忱登录了一个匿名账号,敲字回复。
【就不能两个都是吗?】
——没人理他。
74
传说中的宁先生,还不知道自己在陆老板公司掀起多大风浪,懒洋洋趴在陆老板办公室的沙发上,抱着十八岁的本子,给自己写留言。
第一,不要剪头发,长发很帅,冬暖夏凉,扎马尾省事,最重要的是,可以不用洗发胶。
第二,电脑里的文件不要乱动,都是这些年搞的歌,比命根子还命根子
第三,少工作,多写歌,多睡觉,别给自己找事,录节目累死了。
……
第N,陆老板不是什么好人,老色棍了,时间长还黏人,一做起来就没完没了……
……写着写着。
被阴影盖上了。
陆忱似乎终于忙完了,正好瞧见他纸上的字,默然片刻:“……小叔叔。”
宁晃假装无事发生。
陆忱就没想到,他家小叔叔正事儿不干,忙着给他增加攻略难度来着。
宁晃把本子合上,轻哼:“你本来印象也不怎么样。”
他手机翻过来给陆忱看,还是那个备注。
老流氓。
“你还留着呢?”陆忱说着,瞧见宁晃被夹子夹起的碎发落下来一点,他便伸手帮他规整上去。
宁晃嘲笑他:“挺适合你的。”
平时人模人样的,他一失忆就露了马脚。跟昨晚的芝麻汤圆似的,内馅儿漆黑滚烫,勺子一压,汩汩地往外头冒。
他又嘀咕:“再说,我当初比你大,你没这么骂过我?”
陆忱说:“骂你什么?”
宁晃说:“就是,老牛吃嫩草。”
想想,他当初还给陆忱打钱来着。
怎么看都是贪图男大学生美色,图谋不轨的行径,按照自己这个思路复刻,陆忱背后没准儿他老色鬼。
陆忱说:“没有。”
宁晃不信。
陆忱眼神无辜,说真没有。
宁晃轻哼了一声,又说:“那我脾气这么差,你也没骂过我?”
陆忱想了想,说:“刚搬进去,你总嫌弃我做的饭,心里骂过。”
“后来就是埋怨多一点。”
宁晃挑眉说:“埋怨什么? ”
——埋怨你既然对我那么好,怎么不说喜欢我。
他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难过把他当人肉垫子靠着,高兴了又给他弹歌。别别扭扭给他生活费,怕他受委屈把他拉到身后。
他对他那么好。
却一句暧昧的话都不曾说,让他胆战心惊地忐忑,闷声不响一次又一次吃干醋,一次又一次做傻事,又酸涩窃喜地甜。
所以他埋怨他,又埋怨自己。
陆忱的指尖儿颤了颤。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最后却嘴角扬起一个弧度,俯身啄了一下他的耳廓。
低声说:“别问了,小叔叔。”
“再问全都露馅儿了。”
小叔叔被他吻得一颤,被声音更是烫得发愣,半晌缓过神来,说:“什么露馅,陆忱,你是不是还瞒了我什么。”
“趁我失忆忽悠我也就算了,你以前……”
话音没落,眼前一黑,某人情急要堵他的嘴。
只差几厘米的时候,被他眼疾手快,“啪叽”按住陆忱额头,硬生生隔出一点距离来,说:“让你亲了么?”
“怎么还有这一招?哪学的你?”
陆忱嘴唇动了动,喊他小叔叔。
那微热的气流就涌动在他唇间。
他不知怎的,就松了手腕。
陆忱没动。
他有些尴尬,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心想爱几把亲不亲,不亲拉倒的时候。
陆忱却笑了笑,又轻而慢地贴了上来。
像故意要明目张胆,非要让他看清似的。
宁晃不自觉揪住陆忱的衣角。
定格动画一样,在脑海中一帧一帧回放,连嘴唇柔软的触感都是切实而缓慢的。
想,老流氓真没叫错。
又想,怎么感觉他变小一次之后。
好像他大侄子胆子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