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倒霉的事情

西列斯收回了看向窗台的目光。

梦境中的人偶说, 西列斯可以操纵它的行动。而当西列斯醒来,他却并没有发现那人偶出现在床头柜上。一种无形的指引让他注意到了窗台上,他在地下交易会上买到的人偶。

其中一个人偶突然“活”了过来。

那是一个笑眯眯的、像是孩童一样的人偶,巴掌大小。当西列斯从梦境中醒来之后, 就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丝线骤然链接在他与这个人偶之间。

曾经西列斯认为这不过是普通的木头人偶, 可是当他真的随着自己的心意操纵那丝线的时候, 他才骤然意识到, 那硬邦邦的木头不过是这人偶的伪装。

实际上, 这跨越了真实与虚幻界限的人偶十分灵活, 几乎如同人类一样, 可以做出各种各样的动作。只有利用那无形的丝线才能操纵它的行动, 换言之, 只有西列斯能够做到。

并且,人偶轻便、小巧, 不引人注意, 同时材质也十分坚固。西列斯认为他可以利用这个人偶做到许多事情。

当然, 这也就意味着……

当初将这套人偶卖给他的那位摊主,显然是有意为之。

现实中的这套人偶, 与梦境中农场小屋里的人偶,是直接相关的。

那位摊主会是谁?阿卡玛拉的追随者?

就如同农场里那六个人偶一样, 既然阿卡玛拉在乐园中留下了自己的部署,那么说不定也会在现实中留下相应的规划。

西列斯认为这是很有可能的。当然, 在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他也返回了农场询问那六个人偶,遗憾的是, 它们对那位神秘的摊主完全一无所知。

这件事情让西列斯感到了极端的困惑。即便那些旧神已经陨落, 但是, 祂们似乎仍旧在这个世界留下了许多的痕迹,并且这些痕迹怎么也不可能消除。

他缓慢地叹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那小巧的人偶——西列斯将其称之为一号人偶——突然动了起来。小小的身躯灵活地攀爬着墙壁,轻巧地落到地上,然后悄无声息地往前走了两步,再一跃而上,跳到书桌上。

随后,一号人偶坐到了西列斯的手旁,拍拍他的手背,就好像是在说,“别烦心了。”

西列斯注视着一号人偶那圆溜溜的黑色眼睛。

刚才那一系列的动作,都是在西列斯的操纵之下完成的。他花费了好几天功夫才熟悉这一套操作。他操纵这人偶完全凭借意念,而这已经足够麻烦。

这让他对那些人偶师傅更加佩服起来。

他甚至想到,要让这些人偶开口说话,似乎也没那么困难,只需要他去学个腹语……算了,这真的很困难。

忙碌的西列斯·诺埃尔教授明智地将这个提议抛之脑后。

目前这个沉默的人偶已经能帮助西列斯做点什么,特别是当他逐渐习惯这种一心二用的操作之后——比如,他可以在看书的时候,让人偶帮忙倒个水。

……听起来有些大材小用。

倒不如说,现在的人偶对于他来说,就像是某种智能家电。在程序既定之后,他心念一动,就可以让人偶帮忙做点什么。

琴多对这个人偶倒是十分感兴趣,不过他没法体会那种用无形丝线操纵人偶的感觉,因此只是把玩了一会儿就感到没什么意思。

不论如何,西列斯认为,人偶的出现的确帮到了一些忙。

如果他在更早之前就能够操纵人偶,那么他的行动就可以更加自由一些。比如他可以直接用人偶去地下通道探查,同时不必担心自己引起幕后黑手的警惕。

毕竟在他人看来,那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木头人偶。

不过,在人偶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之后,他想要观察人偶的行动以及周围环境,就只能前往梦境中的农场小屋。他不能直接看到人偶的视野。而他目前只能在晚上进入神秘农场。

在屋子里的微缩舞台模型上,他可以瞧见那个人偶的实时情况。

更准确地说,在那舞台上,现实中发生的一切就如同是一场正在进行的剧目。周围环境、“群演”似真似幻,但也会真的随之发生改变。

而那剧目的主要演员,正是西列斯操纵的木偶;演员所跟随的剧本,正是西列斯操纵人偶正在进行的事情。

换言之,现实中真的发生的事情,成了梦境中正在上演的虚假剧本。

西列斯对此惊叹不已。

神明的力量总是以某种特别的方式表现出来。

他认为这个功能说不定能在这一次的米德尔顿之行派上用场。毕竟他即将前往一个陌生的地方,或许会遇上什么危险也说不定。

他如此思考着。随后,他注意到时间已晚,便决定早点入睡。时间已经来到了期末周,未来的半个月时间他与学生们都会十分忙碌。

专选课的小组作业、公选课的论文、两名学徒的论文、期末考试、下学期的课程安排和教案准备、收拾行李打算动身前往米德尔顿……更不用说,还有凯利街99号的装修改造。

即便有琴多的帮助,一切听起来仍旧都是些大工程。

此外,还有另外一件事情加入了西列斯的日程之中。

来自往日教会的资料。

跨年日那一天,西列斯拜托格罗夫纳帮忙寻找与“旧神血裔”,以及旧神陨落时间和地点的相关信息。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往日教会那边终于将相关的资料送了过来。

2月18日,周二。西列斯听完上午专选课的小组汇报之后,独自回到了海沃德街6号,然后发现了那个来自往日教会的包裹。

那有些庞大,绝对不只是文献资料的抄本。西列斯将包裹带上三楼,将其拆开,从中取出了来自格罗夫纳的信件。

“展信佳,诺埃尔教授。

“包裹中有您需要的,关于旧神血裔和旧神陨落的相关资料。除此之外,也有关于灵魂稳固仪式和此前地下拱门事件的相关报酬。我为您准备了一个时轨,以及一个封印物。希望能帮到您。

“另外需要让您知道的事情是,地下拱门事件所涉及到的那些孩子们,目前已经出院,被城内不同的教堂接去培养,之后应该会成为往日教会中的成员。

“当然,我们不会强迫他们信仰吾神,只是作为工作人员。这一点您可以放心。

“有几个并非孤儿的孩子,我们也找到了他们的父母,让他们一家团聚。纳尼萨尔和加兰这两个孩子,我们单独安排在了中央大教堂,他们都拥有启示者的资质,会暂时跟随调查员们学习。

“至于他们曾经表现出来的那种特殊的精神状态,我们暂时还没能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方法。不过,我认为,让他们逐渐掌握力量,也是一种可行的手段,起码能让他们强大自身。

“此外,我得额外跟您说一句,我听闻了您即将前往米德尔顿的事情。我之所以知道此事,是因为拉米法大学那边邀请了往日教会的骑士和调查员同行。

“一方面,这一次旅程毕竟会经过其他陌生的国家以及无烬之地,因此往日教会可以保护拉米法大学的参与人员;另外一方面,往日教会这边也有意前往米德尔顿。

“您可能不知道,在米德尔顿,尽管绝大多数的人们都是信奉阿莫伊斯,但是,也仍旧有少数信众是吾神的信徒,因此,我们在那儿也同样拥有一个教区。

“只不过,因为路程遥远通行不畅,所以我们很难与那边的教士们保持稳定的联系。正好这一次拉米法大学邀请我们同行,我们便决定前往米德尔顿,了解一下最新的情况。

“目前的人员名单大致是,骑士长班扬带领的骑士团,以及调查员凯瑟琳·金西带领的一批启示者。他们会与您一同出发。

“希望您有一段愉快的旅程。

“格罗夫纳。”

西列斯略微惊讶地阅读着这封信。地下拱门事件的处理方式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是他没想到格罗夫纳会特地因此寄送报酬,还另外提及了这一次米德尔顿之行的其他同行人员。

班扬和凯瑟琳·金西也会参与到这一次的出行之中?

西列斯在这一刻意识到,这一次的行动已经涉及了两位原本跑团剧本中的角色:切斯特·菲茨罗伊,以及班扬。

此外,西列斯仍旧记得,他曾经从班扬那边得知,切斯特医生的身世就与米德尔顿有所关联。不过,切斯特自己似乎并不太清楚这件事情。

他不禁眯了眯眼睛,思考着往日教会加入到这一次的米德尔顿之行中,有多大程度上是为了调查清楚医生身世背后的秘密?

这似乎也不是不可能。这毕竟是一举多得。

格罗夫纳还在信中提及,米德尔顿同样拥有安缇纳姆的信众,以及往日教会的教堂。这让西列斯突然想到,那位至今还未曾露面的跑团角色之一,异国的女主教,会不会就是米德尔顿的居民?

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确实挺大,特别是在西列斯逐渐意识到自己命运的巧合问题之后。

他不禁想到,这一次的米德尔顿之行,看起来似乎颇为重要。

一方面,一些经年已久的谜团似乎可以在这一次的旅行中得到解释;另外一方面,他又将前往一片陌生的土地,拥有新鲜的见闻。

不过遗憾的是,琴多无法跟他一起前往米德尔顿。

西列斯这一次的旅途更多还是工作需要,他不太好和琴多一起行动。另外,琴多也需要趁着这个春假的时间返回堪萨斯,履行自己作为旧神血裔的某些义务。

他们恐怕会在火车途径堪萨斯的时候分别。不过,西列斯已经决定,从米德尔顿返回康斯特的时候,他会在堪萨斯那边下车,在琴多的故乡度过一段时间。

彼时米德尔顿的学者访问已经结束,那就是他的私人时间了,他在堪萨斯驻留一段时间也毫无问题。恐怕其他人也会想要在各地旅游一阵,再回到拉米法城。

此外,既然西列斯现在已经可以不受到农场21天间隔时间的限制,那么他也可以隔段时间就与琴多在梦中见面。起码这是一种可能的做法。

安排的行程大致是这样。西列斯希望到时候一切真能按照他的想法进行。

他这么想了一下,然后整理了包裹内的东西。他将那一叠资料放到一旁,然后拿起了那两个盒子。格罗夫纳说这是一个时轨和一个封印物,这让西列斯不由得对盒子里的东西产生了兴趣。

他拆开了这两个盒子,随后,目光中不禁露出了意外的情绪。

在盒子的包装上,格罗夫纳十分体贴地写上了“时轨”和“封印物”的字样,帮助西列斯区分这两样东西。

时轨是一枚钱币,按照纸张上的说明,这是康斯特公国最早制造的一批公爵币之一,后期的公爵币都是以这一批公爵币为模型制造的。

换言之,这枚古老钱币可以用来钱生钱,仪式名称也就是【钱生钱】。

当然,这“生”出来的钱并非的真实的钱,只是虚假的、短暂维持的钱币模样。西列斯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到这枚钱币能用来干什么,便暂时将其放到一旁。

至于那一个封印物,这才是真正让西列斯感到惊讶的东西。

那是一支短笛。按照纸张上的说明,这支笛子可以记住一个人说话的内容,然后将其复述出来,有点类似于一个录音喇叭。

西列斯最为惊讶的是,这是一个足够轻便的乐器,并且还是封印物。

……这可以当做是骰子的身体!

往日教会为什么会将这东西送过来?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西列斯微微眯起了眼睛。

格罗夫纳曾经再三强调,他们不会窥探西列斯的生活与想法,而从他们的实际表现来说,格罗夫纳的话或许是正确的。

比如西列斯在拉米法城内调查的事情,他们就一无所知。如果往日教会真的在窥探西列斯的生活,那么他们真的会如此无动于衷吗?

但是,他们恰恰在两件事情上,无形中契合了西列斯的想法。

第一是【阿卡玛拉的眼镜架】和【自然之靴】这两样时轨,十分符合当时西列斯想要前往无烬之地的想法,特别是前者。

【阿卡玛拉的眼镜架】为当时的西列斯提供了许多的便利,而那恰巧就是在他出发前往无烬之地之前一段时间,从往日教会那儿得到的。

当然,格罗夫纳之前对此的解释是,他只是认为这两样时轨能够给西列斯带来帮助,因此才会挑选这两样东西。

实际上,当西列斯说自己是通过【阿卡玛拉的眼镜架】了解到星之尘的真相的时候,格罗夫纳同样表现得十分惊讶,好像他压根不知道这个时轨会有如此强大的效果。

西列斯认为这事儿姑且还说得过去。

可是,第二件事情,也就是此刻这摆在他面前的短笛,却让他心生疑虑。

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吗?

当骰子说它想要一个更为坚固的封印物的时候,往日教会就恰逢其时地将东西送过来了?

过去这段时间西列斯都没功夫去寻找可行的物品,可命运好似压根不需要他亲自寻找,就已经将合适的东西送上门来。

……骰子?

西列斯斟酌片刻,最后意识到一种可能。

这种可能建立在,往日教会的确没有窥探他的生活,也没有通过某种方式窥探他的想法的基础之上。从往日教会一贯以来的表现来看,西列斯乐意信任他们的品性。

因此,他的需求很有可能是在无形之中泄露出去的。

这种无形,可能来自于安缇纳姆的关注;可能来自于骰子在幕后的操盘——那是命运骰子,按照骰子的自称。

既然它如此说,那么说不定它就能摆弄一下命运,让它想要的东西“碰巧”出现在西列斯的身边。

此外,西列斯还想到了一种可能,也就是骰子与安缇纳姆可能存在着某种奇妙的关联。

一来,他穿越到费希尔世界的事情,似乎就与安缇纳姆和骰子同时有关。骰子直接承认了这一点,而安缇纳姆似乎也始终默认这一点,甚至让往日教会暗中关照一下西列斯。

二来,骰子本身似乎没有直接“使用”命运的力量的办法。它只是力量本身,是十分被动的。一直以来,是西列斯进行判定,或者在命运驶到某个拐角的时候,骰子才会突然出现。

在西列斯尝试对封印物进行判定之前,骰子甚至无法主动和西列斯进行通常意义上的沟通。

基于这两个前提,骰子与安缇纳姆可能存在某种关联就显得十分有可能。

或许,是骰子暗中给安缇纳姆传递了某个消息,或者安缇纳姆一直关注着骰子的动态,因此可以在无形之中给予了格罗夫纳“启示”,让他注意到那支短笛,从而让这东西来到西列斯身边?

逻辑通畅,但是十分奇幻。

……不过这世界本来就很奇幻。西列斯心想。

这支短笛的出现意味着西列斯又可以与骰子进行对话。他还得抽空阅读一下那些资料。此外,他也考虑在梦中与加兰进行一次对话。

……西列斯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今天下午琴多也没出现在海沃德街这边。他快被学生们的论文逼疯了。一个堪萨斯人现在正研究着康斯特的语言语法和文学往事,这很能体现出琴多·普拉亚助教对于西列斯·诺埃尔教授的爱。

挂在西列斯脖子上的李加迪亚护身符可以作证。

这个下午,西列斯原本打算整理一下第三学期的教案,不过既然格罗夫纳寄送了这些东西过来,他就斟酌了一下,然后首先对那支短笛进行了一次判定。

不出所料,意志为0的封印物短笛很快拥有了命运骰子作为灵魂。

“下午好,骰子。”

“下午好,守密人。我喜欢这个躯体,就是有点长,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本身可是个方方正正的东西。”短笛说,它挪动了一下自己短笛身躯。

短笛的音色向来比较高,配上骰子那絮絮叨叨的话语,让西列斯已经感到了些微的头痛。

不过他明智地没有和骰子探讨这个问题。

他只是问:“这支短笛能让你待多久?”

“如果我省着点用,一次用个十几二十分钟,那么或许能用上不少的时间。”短笛说,“当然,实际上这也说不好,总得看实际情况。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不同的情况,全都会不一样。”

西列斯缓慢地点了点头。

短笛转而说:“您这一次想与我对话,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要问吧?”

“是的。”西列斯稍一犹豫,随后就坦诚地说,“我想知道,你是否和安缇纳姆有什么关联?”

“哦!”短笛像是受了什么惊吓,猛地发出一声极为响亮的哨音,它连忙咳嗽两声,“对不起对不起,这躯体让我不怎么习惯。

“我是说,我很抱歉刚刚发出了那么尖锐的声音,我自己都吓到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明明我只是一个会咕噜噜转的骰子罢了。

“至于……呃,至于您的问题……我得说……某种程度上,您说得对。”

西列斯微微一怔,不由得说:“某种程度上?”

“我很难明确跟您说,我和……祂的联系。”短笛含糊不清地说,像是故意如此,“这事情也不太适合现在的您知道。

“总之,是的,我们的确存在某种联系。毕竟我始终陪伴在您的身边,而祂并非如此。但是,祂的目光始终关注着您,这事儿您应该清楚了。”

西列斯微微皱眉,他说:“所以,你可以窥视我的想法吗?”

“不,不!当然不会!您以为我是什么人……呃,什么骰子?”短笛气愤地说,“我可不会做出那种惹人厌的事情。”

西列斯便将自己发现的那两件事情告诉骰子——【阿卡玛拉的眼镜架】和现在这支短笛。

短笛听得连连咋舌。它说:“哦,迷人的命运巧合。”

西列斯对这种说法深表怀疑。

短笛转而说:“我能理解您的怀疑。不过,您先前得到的那两样时轨,的确是十分好用的,即便您不去无烬之地,往日教会应当也会将那两样东西交给您。”

西列斯点了点头,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至于我现在的这幅躯体,”短笛说,“祂当然能感知到,我出现在了现实之中,也能感知到我很快就离开了。

“所以,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祂意识到了您和我的需求,所以就让往日教会将这笛子送过来了。这很寻常,不是吗?”

短笛用一种十分轻巧的语气说出了这些话,它的声音也的确反映出这支短笛的优美音色,尽管西列斯很难从它的话语中窥见事情的真相。

越是顺理成章、因缘际会,就越是让西列斯感到怀疑与困扰。

毕竟,这是命运,不是吗?

不过他也无意与骰子争论此事。从这些事情来看,安缇纳姆、骰子,以及往日教会,他们的态度都趋近于善意。西列斯暂时不想图穷匕见,逼问他们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希望西列斯拯救这个世界?

那听起来更加像是无稽之谈。

比起这件事情,现在西列斯更加注意到了骰子所使用的某个词语。

他说:“‘感知’?”

短笛转动着自己的身体,像是百无聊赖之下的举动,与此同时它也回答着西列斯的问题:“是的。我与现实世界是不一样的存在,这一点您应该可以意识到。

“因此,当我离开我原本待着的地方,出现在现实世界中,有一些……‘存在’,就可以感知到。其中包括了安缇纳姆。

“现实世界中可能也有一些‘存在’可以感知到我的出现,不过那恐怕十分少见。您或许可以,但您也有强大的理智与极高的灵性。

“如果一些灵性过高理智不足的人类感知到了我的存在,那说不定会立刻陷入到疯狂之中吧。”

短笛用一种微妙的,带着谄媚的语气说出了这些话。西列斯认为那很有可能是基于“理智”“灵性”这两个话题。

……西列斯突然意识到,他好像还不知道自己的灵性究竟是多少。

况且,命运骰子也在使用跑团的用词,让西列斯感到微妙的违和感。他有些想知道,跑团剧本对于这个世界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问题实在很多,但他没有太多时间。于是最后,西列斯问出了一个更加现实的问题。

他说:“所以,会有如你这样的其他‘存在’,出现在现实中吗?”

“哦,我不是‘存在’。守密人,首先得纠正你的这个想法。‘存在’指向现实世界,而我,以及其他一些东西,并非属于现实世界。

“当然,您可以称呼我们为‘东西’,似乎也没有别的更合适的称呼了。”

西列斯感觉这种称呼像是微妙的谩骂与嘲讽。

随后,短笛继续说:“至于您的问题本身……是的,的确有这样的‘东西’。它们,或许也包括我,是在黑暗中窥探现实世界的东西。”

西列斯斟酌着措辞,他说:“我不太明白……什么是‘黑暗’?难道存在与这样的黑暗对立的‘光明’吗?”

短笛停下了晃悠自己躯体的动作。

它说:“提及黑暗是因为那地方的确很‘暗’。我们没有太多时间来纠缠这些概念的问题……我想。我会尽量用更加简单的说法。总之……您认为现实世界本身,能拥有那些古怪而神奇的力量吗?”

西列斯摇了摇头。

“的确如此。”短笛说,“因为,现实世界是足够‘实体’、足够‘紧密’的东西,而那些力量呢,就像是穿透这些实体的缝隙的雾气一样。无形却又的确存在。”

西列斯思索着骰子的说法。

从地球的物理学角度,他倒是意外能理解这种概念。物体是可拆分的、存在间隙的,再微妙的粒子也拥有“空隙”。

而按照骰子的说法,“空隙”中存在的东西,就是这世界的力量的源头。

“无形的‘雾气’填满了这些缝隙。”短笛说,“……呃,我可不是在说什么微观概念。您可以将其看作是光与影。那是叠加的状态……我的天,听起来更像是微观世界了。”

西列斯骤然失笑。从骰子的嘴里听到这些来自地球的物理概念,他产生了一种久违的亲切感,当然,也感到一丝微妙。

骰子简直毫不掩饰它知道西列斯来自地球的事情。

“……咳咳,总之,这世界并不只是单层的世界。”短笛继续说,“不同的‘东西’生活在不同的层面,那并不是可以简单拆分的独立层面,而是搅和在一起,像是面糊糊一样的东西。

“啊,我想到了一个巧妙的比喻。或许你将玉米、大米、黑米这些五谷杂粮都打成粉末,然后用水搅和在一起……或许那看起来已经是一整团东西了,可实际上,原材料却各不相同。”

西列斯说:“我明白了。所以,你来自其他的‘层面’。而那个层面还有类似你这样的东西,窥探着现实世界。”

“因为现实时间是一切的源头。”短笛说,“拿刚才那个比喻来说,现实世界就像是水。水同样也存在于这团糊糊状的东西里,并且是最重要的。因为没有水的话,这些东西就没法搅和在一起。”

西列斯点了点头。

短笛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您能明白就再好不过了。我早知道,您能理解这一切。这也是……”

它突然停了下来。

“这也是?”西列斯问。

短笛沉默了一会儿。

在西列斯差点以为它已经离开的时候,短笛才突然动了一下,然后说:“我很抱歉,守密人。你暂时还不能知道这一点。”

西列斯微微皱了下眉,随后就理智地说:“我明白了。”

无论骰子的意思是他的力量还不够,还是说他知道那事儿就会陷入疯狂,西列斯都意识到,他不小心碰触到了某个禁忌。

随后,短笛的语气都变得正经了不少。

它说:“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守密人。当你懵懂无知的时候,你可能会感到这世界十分安全、幸福,如同生活在摇篮里的,无辜的、纯白而温软的婴儿。

“可是,当你逐渐了解到世界的本质,当你逐渐成长、逐渐强大、逐渐成熟,你就会发现,世界这么危险、这么复杂。心智的成年与身体的成年从来无关。”

西列斯有些意外地听骰子说这些事情。他感到骰子的语重心长似乎还别有用意,但是他现在很难说出个名堂来。

他想到自己“才”66点的知识属性,不得不承认他对这世界还有许许多多的不了解。

不过,骰子的语气很快也轻快起来。

短笛发出了一连串轻快悦耳的音符。它说:“时间快来不及了!总之,守密人,我知道你问我这事儿是为了什么——之前判定的那两个孩子,是不是?”

“是的。”西列斯说。

“他们的确被某些‘东西’关注了。你可以认为那是更为‘劣质’的神明力量。如果你想确保他们的安全,那就让他们去提升自己的灵魂强度吧。保护自己的前提是强大自身,这是至理名言。”

西列斯稍微松了一口气。从骰子这里得到明确的答案,的确让他感到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下去。更重要的是,他也知道该如何让那两个孩子安全一些了。

让这两个孩子成为启示者,逐渐掌握力量,就是最好的办法。

不过……什么是更为“劣质”的神明力量?

难道神明力量还有高下之分?而且,这指的是神明与神明之间的对比,还是神明力量内部的对比?

西列斯刚想询问,就听见短笛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随后,短笛就彻底陷入了沉寂。

西列斯微微一怔,意识到骰子已经离开了,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叹息。

下一次与骰子的谈话可能要隔上许久。而等到那个时候,他说不定又产生了新的问题。西列斯对自己的好奇心和忙碌程度还多少有些自知之明。

他摘下【阿卡玛拉的眼镜架】,捏了捏鼻梁,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

不论如何,骰子对于“世界”的概念说明,已经让西列斯收获颇多。那其实论证了他的某些想法,比如表里世界,比如光与影。

但是,那也带来了更多的困惑。

因为,从骰子的态度来说,世界的概念本身,似乎就与西列斯未来可能遇到的某些事情有关。

……那会是什么?

西列斯不由得思索了片刻,随后才摇了摇头。他现在没什么时间来琢磨这些东西。再过三四天他就要出发前往米德尔顿了,而现在,他甚至还没整理完下学期的课程教案。

他将这些时轨、资料放好,然后继续专注于正事。

从深奥复杂的神秘力量,转到平凡无奇的日常事务,这种感觉总是能令西列斯出神片刻。

事实证明,诺埃尔教授的忙碌让他根本没时间阅读往日教会寄过来的那些资料。他只能将挑选了一部分资料放进行李箱,将其带到前往米德尔顿的旅途之上阅读。

2月22日,西列斯踏上了前往米德尔顿的火车。

当然,不是直达。

他们一行人将要去康斯特公国的边境城市马尔茨换乘其他的列车,首先前往无烬之地高尔斯沃的比德尔城。

然后,他们需要在比德尔城搭乘转向东北方向的列车,一路穿过堪萨斯,抵达米德尔顿的某座港口城市,在港口搭乘船只经由海路,最终才能抵达米德尔顿的首都贝休恩。

由于没有从康斯特直接前往米德尔顿的火车线路,他们也就只能选择这样麻烦的换乘线路。不过,在这一次的学者访问日期和目的地定下之后,参与者们也就对此有了心理准备。

事实上,这一次行程的前半部分与西列斯第一次前往无烬之地旅程完全一致。而那趟从拉米法城出发的火车线路,也正是他与琴多正式相遇的地方。

不能说是第一次。毕竟,他和琴多第一次见面应当是在皇宫的后厨。

“……但我认为那个地方一点儿也不浪漫。”琴多小声地嘀咕着,“满是疯子和肉块。”

西列斯因为他这样的话而不由得莞尔。琴多总是在意这种奇奇怪怪的小地方,但是却能让西列斯感到那种隐藏在幼稚背后的,对西列斯本身的深切在意。

他说:“该上车了,琴多。”

西列斯的铺位原本是被安排和洛伦佐·格兰瑟姆一起,不过他另外也买下了和琴多同车厢的那张车票。当然,他并不是打算一直和琴多待在一起,只是有备无患。

拉米法大学这边一共有四位教授加上三位同行者(向导、翻译和医生),另外还有两位负责处理行政事务的教授同行,总共九人。

往日教会那边的人更多一些,班扬带上了十一名骑士,组成了一个十二人的小分队;凯瑟琳·金西同样带领了四位实力不俗的启示者。他们总共十七人。

两方加起来,一共二十六人。他们的火车票都是一起购买的,两人一间的豪华卧铺车厢,不过仅限于拉米法到马尔茨的这一段距离。

等到了马尔茨,他们就得再另外购票了。毕竟这世界没法提前在网上购票,只能抵达火车站之后购买相应的车票。不过,那也正好可以让他们在对应的城市中休整一番。

这方面的安排由那位负责行政事务的教授来管理。那是位三十多岁的女性,根据洛伦佐的介绍,她的名字是伊莎贝拉·霍尔特,人们通常称呼她为贝拉教授。

据说贝拉教授即将接过文史院行政老师艾特利教授的职务,只等艾特利教授退休。而这一次的出行全权交给贝拉教授,显然就是对她的一次考验。

不过比起古板守旧的艾特利教授,贝拉教授显然是位更加通情达理的女士,因此,她对于琴多短暂出现在队伍里的事情保持着温和的默许。

当然,她也私下跟西列斯询问了此事。西列斯没有到处宣扬自己与琴多的恋情的打算,他只是说他的这位助教先生来自堪萨斯,打算趁春假的时候回家一趟,所以与他们同行。

他额外补充说,琴多不会跟着他们一直到米德尔顿,只是同行短暂的一段路之后就会分开。

这让贝拉教授松了一口气。看得出来,这一次的出行任务也让她十分紧张,她希望自己能做到最好。

总之,在真的抵达米德尔顿之前,他们的行程是十分宽松的,没人会来要求他们做些什么或者不做什么。西列斯也可以与琴多待在一块——这毕竟是他的助教,不是吗?

知晓他们关系的切斯特与洛伦佐,倒是露出了一种微妙的笑意,并且很快因为意识到对方也知道这事儿,而有了一种意外的亲热感。在得知彼此都是命运纸牌的爱好者之后,这种亲热就越发明显了。

……不得不说,切斯特医生在踏上旅途的时候,总能找到一位出人意料但的确合适的旅伴。这可以说是十分奇妙的命运。

这一趟列车上的乘客并不算多,可能是酷寒的天气阻止了人们出行的脚步。今天早上西列斯出门的时候,注意到天空上乌云密布,说不定很快又将下雪。

他希望未来的天气能好一点,可实际上,他们最终将要向北而行,气温说不定会更加寒冷一些。

他们选中的这趟班列,是晚上出发,第二天下午抵达的火车班次,与西列斯曾经搭乘的那一班不太一样。他们上车之后,整理好行李物品等,西列斯就与琴多告别,回到了自己的车厢。

洛伦佐带着点调侃的意思说:“为什么不睡在那儿?”

“毕竟是与其他教授一起出行的旅程。”西列斯说。

洛伦佐耸了耸肩:“果然是你会给出的答案。”

西列斯瞧了他一眼,迟疑了一下,然后补充说:“况且,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

以他的性格,他很难如同热恋中的小年轻一样,整日整日与恋人黏在一起。琴多似乎挺想这样的,但他们生活上的忙碌也很难容许他们这么做。

……事实上,西列斯昨天下午才刚刚赶完稿,把《加兰小姐的梦中冒险》在春假期间的稿子寄到报社那边。这足可见他过去一段时间的忙碌。

其实刚刚还在调侃他的洛伦佐本身也差不多。他可能比西列斯还手忙脚乱一点,毕竟邓洛普教授走得十分匆忙,洛伦佐基本等于从头接手邓洛普教授的全部职务。

当然他做得十分出色,从他能选上这一次的学者访问就可以看出。他自己说下学年就将要转正了。不过,这也意味着他过去一个学期的时间都没怎么出门玩乐。这一点也让西列斯对他刮目相看。

洛伦佐和西列斯都是昨天才真正结束这一个忙碌的学期,而隔天,他们就将要踏上前往米德尔顿的遥远旅程。

洛伦佐躺倒在铺位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早点睡觉吧,诺埃尔教授。明天我们将继续奔波。”

西列斯也点了点头。他从行李箱里拿出洗漱用具,去了趟盥洗室,回来之后便关掉了车厢里的灯,躺上铺位陷入了睡眠之中。

晃晃悠悠的车厢让他仿佛回到了第一次离开拉米法城的时候,这神秘而宏大的世界又一次朝他揭开了小一块新的领土。窗外,费希尔世界下起了雪。

他似乎久违地做了梦,但是梦境中的画面纷乱而零碎。他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西列斯醒过来的时候,恍惚间感觉自己还像是在平地上一样。火车惯有的那种晃晃荡荡的感觉突然消失了。他坐起来,望了望窗外,然后突然怔住了。

火车真的停了下来。

门口有人敲了敲门,西列斯回过神,打开门。门外是琴多。

琴多抱臂站在那儿,用一种十分郁闷的语气说:“大雪压垮了铁轨。所以,我们恐怕得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待上一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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