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一阵眩晕过去,长舒站在皇宫脚下,周围人声嘈杂,有女子驭马之声从宫门传来,疾疾马蹄铿将有力地飞驰在皇城主道,朝长舒站的地方逐渐逼近。摆摊过市的百姓们慌乱往大路两侧避开,手脚麻利,似是对这样的突发状况已经到了十分熟练的应付地步。

不过依旧有挑担的汉子和些许卖菜的老翁妇女没躲过,惊叫声中便是一场人仰马翻。

“吁!”清脆稚嫩的嗓音自马背响起,被养得油光水滑的汗血马驹仰天嘶鸣,在长舒身前刹脚停下。

他无意去躲,自己在这个时空之中并没有具体肉身,旁人看不见也摸不着,与空气无异。

“我说四公主啊,怎么又骑着你那贡马到处蹿!”一旁有挑货郎扔下扁担,满脸五官愁得皱作一团,朝马上之人发问。

“就是啊四公主,你看看!你看看我这首饰摊子!我这金珠玉翠!被你这马一脚踩烂多少!”对面穿着粗布麻衣的中年妇人接过话茬,两手摊向大街上的遍地狼藉,嘴角快耷拉到鞋底。

“您这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的,再赔钱,那也还是浪费了俺的粮食啊!粮食犯不着这么遭罪哟!”一旁蓄了络腮胡的汉子看着被打翻的半屉馒头,长长叹了口气。

附和声水涨船高,马上的人却迟迟没有回应,长舒抬眼看去,只见马背的软皮滚边金鞍上坐了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梳双角髻,着流仙裙,额头上一层蒙蒙细汗,紧紧攥着辔头,面上一派倨傲不羁,耳朵却在鼎沸的声讨中越渐发红。

赫然是他和容苍在霁月宫见到的长公主,这个时空的当朝四公主,萧霁阳。

“不、不就是摊子吗。”少女眼神闪躲,梗着脖子嘴硬道,“我每次都赔了钱的啊!大不了这次……多赔点!”

“这是赔钱的事儿吗!”

“就是!”

“四公主啊,你这万一哪天伤了人可怎么办……”

少女声势弱下去:“这不是没伤过吗……”

“那伤了再说事有啥用啊?”

“再说了,您这是在我们这儿,要是哪天您这马跑远了,伤到您自己又怎么办呐?”

“……”

众人说辞纷纭,言语恳切,虽马上之人身份尊贵,字里行间却并没有畏惧之意,更多像是把她当自家孩子一般说教。显然这种场面在皇城时有发生,而闯祸之人也不会倚仗身份霸凌百姓,才能让堂堂公主被一堆人围在街上好说歹说地劝。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知道了!”眼看局势要把控不住,萧霁阳赶紧挥手保证道,“最后一次!这绝对是最后一次!下不为例!”

“你说的啊!”

“我说的我说的。”萧霁阳敷衍应和完,两腿踩着马镫,一夹马肚子,驰出数丈,身后扬起滚滚飞沙。待飞沙消散,众人在原地面面相觑,攒动的人头中不知何处突然惊起一声嘹亮嚎叫:“诶!钱呢?!还没给钱!”

大街安静一瞬,须臾爆发出冲天的质问声,哗然间,一道黑影踩着人群缝隙中的扁担桌椅,几个翻身点地,未待人看清面容,已倏忽消失不见,朝萧霁阳离开的方向追去。再一低头,人人的掌心都多了两锭指节大小的碎银。

好厉害的功夫。

众人见得了赔款,脸上又是一副司空见惯的神情,相互交头接耳两句过后,哄散离去。

长舒视野中的画面极速转换,再一个定身,已随萧霁阳的路线来到了一处悬崖边上。

俏皮灵动的公主翻身下马,汗血宝驹自觉地走到枯树旁俯首吃草,及至马蹄的马尾悠然摇摆,时不时在身后扫起一捧飘然黄沙。

残阳如血,落日盘踞在不远处的山头,余晖衬得大晏国的江山似浸在一片浑浊异色之中。萧霁阳手中不知握着什么东西,似纱,似布,被她紧紧抓在手心又不敢用尽全力,好似那帕子里面包裹的是脆而不坚的稀世珍宝。

发髻已经在一路上被颠簸得将散不散,蜀锦流仙裙的下摆也被飞沙走石附着得污迹斑斑,崖边之人眸光流转,三两来回踱步之后,竟直直走到百尺深谷上空,一抬脚,踩空,翻身仰面落入崖下深渊。

长舒在树旁负手而立,静静观察着下一刻会有什么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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