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你脑子没病吧

沿廊广播播报几号剧场有alpha突发易感期,两人出门没多久,就见保安收到消息迎面赶过来维持秩序。

两人一路逃到剧院大门。天气预报向来不准,沿海城市多的是局部阵雨。进出不过一小时,天阴下去,空气里毫无预兆浮起层黏腻潮气。

“又要下雨。”

丛安河伸出手掌,摊平又握紧,到头掌心空空。

戚不照手腕上向来空空,拧着脑袋,去看丛安河的腕表。时间从不留人,他提醒他该去排练了。

阴雨天更适合窝在房间里,窗帘一拉,放部电影,再不济便睡一天。丛安河从前谋划生活版图,以为教师行业能做到退休,工作累,磨嗓子也练脾气,胜在稳定,车不是必需品,但房子要买,一个人住八九十平就足够,按月还房贷,寒暑假旅游……最好能养只猫。

嗯,不错。他苦中作乐地想,年近三十,一项都没达成。

戏大于天,敬业爱岗,一切为艺术。他身体不想动,被一块将临的雨幕困住,只能边洗脑边强逼自己伸个懒腰。

自动贩卖机除了饮料还卖折叠伞,丛安河去时机器里只剩最后一把,伞面不宽,是一种很艳很劣质的红。

伞买回来时外面已经开始下小雨,伞骨撑开的过程干涩,撑开时胀开一声闷响。

他举起伞,突然想起陈与然呲他那两句酸话,随口问:“我们排练很没劲的,你跟我过去会不会觉得无聊?”

“不是你安排的约会计划么,这时候想起来问我了。”有点委屈。

丛安河笑:“客气一下。”

轮椅驶进雨里,戚不照伸手去抓雨:“不无聊。我很好伺候,就想看这个。”

几个小时前丛安河讲过同样的话,讲不清出于什么心理,他提醒:“具体的排练细节不能拍,剪辑之后,我们两个的播出时长大概全场最短。”

戚不照掌心落满微凉的雨,回头冲他笑,不知道话里真占几分,假又占几分。

“求之不得。”

整个下午的工作安排确实枯燥乏味,台上精彩的一百多分钟,是台下数百倍的反复。

厅里前置方形小舞台,台前是几排座位,位置不错,排得也松散。

排练的间隙,丛安河偶尔会走神。有意无意扫过观众席,会看见戚不照静静坐在一排中间。前后场戏未必连贯,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懒语少动,丛安河笑他在看,哭也在看,怒骂后又读情诗,分明很像精神病,他却专注到成为一株观赏性植物,不会自发调转,背对海岸去望飞起的鸟。

有几个瞬间,丛安河觉得恍惚,仿佛时空错乱,他站回镁光灯前的舞台。

台下是观众和摄像机,头顶是炙热的照明灯,跑动时地板咚咚响,对手戏演员千人千面,自己有时候站在舞台边缘,有时候又站在舞台中央。

谢幕时灯光大开,他会习惯性盯着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弯下腰,鞠躬说谢谢。

丛安河忍不住猜起来,他出演的共一百五十场话剧里,戚不照有几次坐在那个位置。

排练结束,丛安河匆匆换完衣服,想找戚不照一起吃晚饭,他人却没在厅里。问了同事,说看见人和摄像一起出去了。

外面的雨早就停了。现在是晚上七点多,月亮从东边爬上来。

大门外,摄像在收机器,戚不照一手压着前檐,一手扣着帽尾,把帽子戴上。

车已经来了,一前一后停着两辆。

丛安河过去问了情况,戚不照向他道歉,解释临时有点急事需要处理。他态度实在太诚恳,反让丛安河有些愧疚。

“下次,”戚不照仰起头,朝他伸手:“下次我请你,好不好?”

丛安河莫名其妙和戚不照搭了个手,像在结束一场双边会晤。

或许被气氛影响,他也变得有些失落:“…好吧。”

戚不照重复:“下次我请你。”

丛安河突然笑了,明明没有雨,胸腔却在奇妙共震,他蹲下,认真道:“好,我知道了。”

前一辆是节目组的车,戚不照上了后一辆私家车。

很快两拨人都走了,只有他一个人站在原地。时间还早,料想另外两组人不会这么早回别墅,丛安河计划就近找家店面,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

走出两步发现手机忘在化妆间,他回去拿了一趟,再出门时被人从右前方奇袭,勒住脖子差点喘不上气。

“……你怎么在这儿。”丛安河甩开手臂。

原苓蚂蚱一样蹿到另一边:“不欢迎我?那我走了。”

丛安河:“哦。”

原苓无语:“你不拦一下?”

“不拦。”

原苓草了一声,抽了口电子烟,荔枝味:“大哥,我大老远坐高铁来看你,你就这么对我?”

得了吧。丛安河把手插进口袋,反问:“来看我还是来看乔煊?”

原苓恶人先告状,摆摆手:“小心眼吧你,顺路的事儿。”

“我小心眼儿?”丛安河觉得好笑,没跟他计较,抬手挥散甜腻的烟味:“你来偷看他的事儿他本人知道吗?”

“偷看偷看,”原苓重申:“让他知道了还算什么偷看。”

丛安河懒得搭理他,问:“一起吃顿饭?”

原苓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他走出两步又摸摸嘴角:“我嘴边新打的洞有点发炎,海鲜鱼虾这种高级货就算了。”

“出息,想要也没有。”丛安河笑笑,两人走出一段,他又问:“你打算这样到什么时候?”

原苓不和他装傻,闷头吸了口烟,吐出来,摸摸一侧的唇钉:“到他找到对象吧,等到那天我就不来看他了,不道德。”

他拿腔作调地唱:“莫笑我是痴情种——”

原苓和乔煊的官司复杂,时间跨度长达近十年,丛安河是局外人,不完全了解。

两人谈恋爱那段时间他只见过乔煊两次,第一次是无意撞破两人在酒店房间咬脖子,第二次他就摇身变成原苓的姘头。

后一段经历太特殊,以至于丛安河到现在还记得很多年前的那个暑假……

电影院重映《海上钢琴师》,全剧终时场内灯光亮起,原苓如猛虎出山按住他,精神病发作一样强吻他的侧脸。他吓得差点儿从椅子蹿到天上,却被原苓一双手死死按住。

人在笑,手抖得像筛糠。是一种无声的恳求。

乔煊当时就站在门口。

丛安河是在乔煊出国三天后才知道这回事儿,原苓全身上下嘴最硬,他撬不开,只能吃个闷亏,有火也发不出。

“你有自虐倾向。”丛安河下定论。

原苓笑了两声:“这都被你发现了。”

“说清楚不好么,”丛安河问:“你明明喜欢他,为什么非要闹成这样?”

原苓又吸烟,这一口太猛,呛得直咳嗽:“我不想说,你就当我是傻逼吧。”

“不聪明倒是真的。”

“你聪明,你最聪明。”原苓闹脾气:“你聪明你刚刚抓着美女的手笑得像个傻子。”

丛安河干咳一声:“你都看见了?”

“何止,依依惜别的全过程我也看见了。”原苓冷笑:“我记得她,上次住院她来送过粥,对不对?就知道你不对劲!”

“……”

夜间亮起霓虹灯牌。丛安河侧过头,指一家韩国餐馆:“吃这家怎么样?我请客。”

原苓很瘦,饭量却很大,食速也快,上学那会儿早上六点五十在食堂买五个大包子外加两瓶红枣酸奶,能赶在七点早自习前全部解决。非常震撼。

他演出刚结束,半点儿不客气,光炒年糕就点了三份。

丛安河兴致缺缺,吃两口牛肉薄饼就撂了筷子,撑着下巴朝外面看。

餐馆靠街,落地的玻璃窗外车来车往,两束橙黄的尾灯照清楚地上的扬尘。

原苓吃饱也喝足,摊在椅子上吹了声口哨:“聪明哥们,你琢磨什么呢?”

丛安河在想原苓第一次和乔煊咬脖子。

乔煊是非常斯文的alpha,把原苓挤在墙角,叼住人后颈时眼神却很凶,原苓就躲在他怀里一直抖,像只刚破壳的鹌鹑。

丛安河问他:“omega被标记到底什么感觉?”

原苓不假思索:“爽啊。”

“……”

“干嘛这种眼神看我。”原苓哼哼:“我说的是实话,皮肤要被咬破,刚开始肯定会疼,但过了那阵儿就很舒服。你不懂。”

丛安河确实不懂。

他摸了摸后颈,有些出神,那片玩笑一样的咬痕淡到只剩浅浅的一小圈凹痕,很快就会消失不见。

戚不照。

他无声地念这个名字。短短几秒,好像什么都想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不知道那根弦没搭对,一个非常奇诡的念头划过脑海,丛安河望着窗外,反应过来前已经把问题问出口。

“你觉得omega有可能标记alpha吗?……我的意思是,做这样一种假设。”

死一样的沉默。

原苓一只胳膊环在椅背上,表情非常扭曲。

好半天,他伸出两根手指,试探道:“你看着我的手,这是几?”

“……”

“你脑子没病吧?”原苓神情关切。

丛安河无语,拍掉他两根瘦得像凤爪还迎风招展的手指头。

“你当我没问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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