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短短二十四小时内,剧情峰回路转,不仅爆出了极端罕见的100%契合度,还一把火从娱乐圈烧到商界顶层,少说也有十几位名人陆续表达了关注。

这么一来,原本对娱乐圈兴趣不浓的路人们也纷纷参与了围观。

而扑追热点的娱记们,嗅觉总是敏锐的。

他们大多都记得谢砚曾传出过被郑飞鸾包养的绯闻,只是之前谢砚一口否认了,郑飞鸾也没有回应。如今谢砚又一次“巧合地”与郑飞鸾扯上了关系,立刻就冒出一股声音,直指这场离奇的出轨门是谢砚自导自演——

红极一时的影星人气渐失,为了重获金主欢心,设局清扫障碍。

诸多猜测由虚转实,一点点贴近了真相。昨天灌满恶意向何岸射去的万千箭矢,今天调转方向,更加凶狠地扎向了始作俑者。

谢砚惊慌失措,匆匆点开了昨天替他爆料的那些营销号——犹如一阵台风扫荡而过,所有搬运过九宫格的账号都把相关内容删了个一干二净,网上只剩零星几张残图。大部分粉丝也悄然删除了攻击言论,只剩少数狂热粉仍在负隅顽抗。

大厦先立后倾,不过一夕光景。

谢砚看着屏幕右上角疯狂增加的小黄签,心里怕得厉害,根本就不敢点开读。只可惜怕什么来什么,偏在这时,赵茹敲门进来,告诉了他一个坏到极点的消息:今晚八点,江柏要以直播的形式公布一些东西。

“直播?他想公布什么?有话不能当面跟我讲吗?”

谢砚彻底乱了阵脚。

他知道江柏是爱他的,过去几年,不论他怎么刻薄造作,怎么表里不一,江柏都沉默着包容了他的缺点。在江柏面前,他流露的从来就是最不加掩饰的自我。

这也就意味着,江柏手握他的全部把柄。

谢砚不顾一切地给江柏打电话,而江柏却像吕一森一样,在连续的忙音中销声匿迹了。

“不会的……”谢砚喃喃道,“他那么爱我,不可能对我起疑心……就算起了疑心,现在误会解开了,他也该原谅我了……”-

谢砚一个人在酒店房间里呆滞地等到了八点,接着是八点零五分,八点十分……江柏一直没有回信。他终于劝动了自己,好歹该看看江柏说了什么再从长计议,便打开了直播链接。

一刹那刷出来的在线人数多得让他心惊肉跳,而真正让他魂飞魄散的,是直播间此刻正在播放的内容——

明明已经……已经被销毁了的原始视频!

谢砚瞬间血色全无。

是吕一森瞒着他留了备份,还是另有其人?不,追究这些没有意义了,视频已经流了出去,几百万双眼睛都看到了。

看到了江柏与何岸那一段完整、清白的肢体接触,看到了江柏被一通电话叫走后,吕一森带着两个演员进屋完成了摆拍,还看到吕一森爬上衣柜,逐一拆下了藏于房间各处的摄像头。

这是一个局。

再傻的人也看得出来。

屏幕右侧的弹幕区在飞速滚动,谢砚心虚,只敢偷偷掠视一眼,无数刺眼的谩骂和嘲讽化作唾沫星子迎面啐来,喷了他一头一脸。

视频播完,江柏憔悴的面孔回到了镜头前。

他沉默了很久才说话。

“那天,我从渊江赶来看你,你告诉我说,影视城附近粉丝太多了,住得近容易被打扰,所以,你在镇子最西边找了一家客栈,还让助理给我送了钥匙。你又嘱托我,要悄悄过去,不许被别人发现,我就买了花,买了酒,在那儿等了你三个小时——可我等来的是什么呢?是你们在录像里看到的这些,一个彻头彻尾的陷阱。”

“谢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难道不是相爱的吗?”

江柏颓然地望着镜头,胡子拉碴,眼神如死一般黯寂无光。

他又沉默了片刻,才艰难地说了下去:“郑先生把录像交给我的时候,我还认为这是一场误会。他可以相信他的爱人,到处搜罗证据,我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的爱人呢?但是谢砚,你连自欺欺人的机会都没有给我。”

“对于这一天,我其实是有预感的。七年前,你在我和郑先生之间选择了我,我当时很高兴,觉得我的Omega和别人不一样,把爱情看得比权势重,没有因为我只是一个保镖而嫌弃我。但是后来,你能拿到的资源越来越差,被后起之秀抢了风头,你就开始责备我,说我没用,不能像郑先生那样,打一声招呼就给你抢来一个角色。

“我痛苦了很久,想不通你为什么突然变了,但其实你没有变,你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你选择我的时候,已经得到了郑先生给的两座奖杯。你不是在爱情和权势中二选一,而是大大方方站在郑先生铺好的路上,想锦上添花,再赚一份与普通人恋爱的好名声。”

这是江柏第一次亲口承认郑飞鸾与谢砚的关系,还一并坐实了包养传闻。消息太过爆炸,弹幕区一时热闹非凡,刷得连字都看不清了。

谢砚不敢相信江柏竟会出卖自己,歇斯底里地扑上去,在键盘上一阵噼啪乱敲,然而那几个可怜的“造谣”、“骗子”、“胡说八道”刚发出去,就被汹涌的评论冲得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江柏那边,或许是太过失望,或许是为了斩断回头的念想,又吐露了更多真相。

“过去这些年,我配合你演了不少戏。你怕背上包养的污名,我就一遍遍告诉记者,说你和郑先生的传闻是无中生有;你觉得这样说服力不够强,我们就对外宣称,说我们的契合度高达89%;你又觉得光讲契合度不够浪漫,我们就创造了一个英雄救美的恋爱故事,给你拿去当综艺节目的谈资;你需要证明自己过得幸福,我就经常陪你拍照,那些看上去真的不能再真的‘抓拍’,其实每一张都在私底下排演过;你还想表现自己的孝心,所以,我爸妈攒了十五年工资买的房子,就变成了你买给他们的……”

说到这里,江柏惨淡地苦笑了一下:“回过头来想想,你能背叛郑先生,凭什么不能背叛我?这两天的出轨门,大概就是给我的报应吧。”

“放你娘的狗屁!”

只听昏黑的客房里“哐啷”一声巨响,谢砚面目扭曲,抓起电脑用力摔向了地面-

青果客栈的小客厅里,磕过的瓜子壳积满了一箩筐。

“他完了。”

程修抓起一把瓜子,边看直播边磕:“先出卖最亲近的人,再被最亲近的人出卖,人设崩塌,声誉全毁,现在这部仙不仙的戏都不一定能拍完……我已经预见到了他惨遭雪藏的天理报应,值得再磕一斤奶油瓜子以示庆贺。”

“还要再放一挂炮仗,我明天就去买。”戴逍补充道。

“奶糕呐?”

什么都不懂的铃兰借机讨吃的。

“行,奶糕也记上。”程修大方地答应下来,又怕不保险,转头向郑飞鸾确认,“老大,你不会对他手软的吧?”

“不会。”

郑飞鸾摇了摇头。

昨天风波伊始,他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把当年赠与谢砚的锦绣前程全部收回来。今天听到江柏说,连所谓89%的契合度都是杜撰出来的,那就连最后一点宽容都没有了。

从今往后,他不想再在任何荧幕上看到谢砚。

何岸这会儿正枕在他膝上打盹,眉目乖顺,身体向内蜷缩,是个容易激起保护欲的姿势。郑飞鸾伸手勾了勾他弯翘的头发,心里跟棉花似的柔软。

何岸,你也不用再看到他了。

程修吃了颗定心丸,愉快地朝铃兰比了个V字:“坏叔叔被爸爸打败了,明天铃兰有两块奶糕吃,跟我念:两!”

“两。”

铃兰乖乖学舌。

“数数的时候这念二,会不会教?”

戴逍扬手一拍,嫌弃地把那V字给拍折了,专心教铃兰念二。

程修继续咯啦硌啦嗑瓜子:“我觉得吧,这个江柏痴情归痴情,自己的问题也很大,光是能看上谢砚这一点,就说明他的品位不怎么样……”

他突然囧了一囧,自知失言,单体攻击不慎放成了群攻,于是默默端起奶茶抿了一口。

“没事。”郑飞鸾坦承,“我的品位确实不怎么样。”

对谢砚这样的轻易动了心,却要经历过千磨百折才明白何岸的好。他的品味,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

今晚的客栈没有客人,红灯笼早早便熄了,庭院幽暗,衬得一楼两扇相邻的窗户分外亮堂。

何岸倦意正浓,梦中听见嗡闹的震动声,迷迷糊糊醒了过来。他揉了揉眼睛,发觉自己已经回到了床上,正偎着郑飞鸾的腰,藏在他投下的那片阴影里安睡。铃兰也抱着小鸡崽,呼呼睡得香甜。

“醒了?”

郑飞鸾低头问。

持续不断的嗡鸣声是从郑飞鸾手中传出来的,何岸刚醒,意识还懵憧着,就问他:“不接吗?”

郑飞鸾说:“是你的手机。”

“谁打来的?”

“你家里。”

“喔……”何岸闭上眼,怏怏地又往阴影里拱了拱,不是很想搭理的样子。

郑飞鸾便道:“那我替你挂掉了?”

何岸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不太情愿地伸出了手。郑飞鸾莞尔一笑,把手机递给他:“别勉强自己。”

电话一接通,那边就传出了何父的说话声,十二分客套,又十二分热情,亲亲热热地一连唤了好几声“岸岸”,仿佛昨天在采访中大骂“不要脸的东西”的不是他。旁边还夹带着一串带笑的招呼,看样子是全家聚在一块儿给他打电话了。

“岸岸啊,你真的跟郑总……久盛那个郑总,你们结婚了?”何父问。

“没有。”

“没、没有?”何父惊诧道,“那我看网上都在传你给他生了个孩子,这总是真的吧?”

“嗯。”

何岸语气冷淡,伸手揪了揪郑飞鸾的衣摆。

何父赶紧火急火燎地替他出主意:“岸岸啊,爸爸跟你讲,生了孩子不一定就保险了,你还是得经常跟郑总提一提结婚的事,让他快点给你个名分,有了名分,地位才能稳固。你看,你今年才二十二岁,还可以……”

“二十四岁。”

何岸一口咬住郑飞鸾的衣角,闷闷地蹙起了眉头。

郑飞鸾几乎要笑了。

之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他的Omega有这么明显的起床气?

“对对对,二十四岁,二十四岁!”那边似乎是被众口埋怨了一顿,急忙赔笑道,“你看爸爸老糊涂了,连这么重要的事都记不清了。岸岸,你今年生日千万要回家来过,爸妈和哥哥姐姐都可想你了……”

何岸不作声,咬着衣角偏过脸来,微恼地盯着郑飞鸾瞧。

郑飞鸾颇为无辜,轻声说:“要不挂了吧?”

何岸摇了摇头。

何父自作多情地当他是默认了,又嘱托道:“岸岸啊,听爸爸一句话,你还年轻,赶紧给郑家再生个Alpha宝宝,将来好继承家业,人家那家产少说也有几十几百亿,多少人眼馋着呢!还有家里这边,你记得要多帮衬哥哥姐姐,他们这些年来不容易,做梦都想不到会有郑家这么显赫的亲家,都高兴坏了……”

何岸不想再听了,却没挂电话,而是手臂一伸,故意把手机放到了郑飞鸾耳边。

你来讲。

他以眼神催促。

郑飞鸾这回是真笑了,用拇指轻柔地刮了刮何岸的脸颊,然后接过手机,低沉严肃地道:“喂,我是郑飞鸾。”

“郑……郑总!”

那边猝不及防地卡了一下,接着,谄媚的笑意就犹如一摊腻乎的热油,几乎要从话筒里流出来了。

郑飞鸾觉得恶心,不等他们开口奉承,直接说:“何岸是何岸,你们是你们。他不需要靠生孩子‘稳固地位’,你们也不用寄希望于他的‘裙带关系’。既然已经断绝关系了,以后就桥归桥,路归路,不必再往来了。”

说完,他挂断电话,将手机放回了床头柜上。

“这样及格吗?”郑飞鸾问。

何岸倦懒地搂住了他的腰,把脸埋在枕间,闭着眼点了点头:“嗯,加一分,你现在已经有……有负一千分了。”

郑飞鸾淡淡地笑了起来,将何岸往怀里圈了圈。

负一千分啊……

好像离满分也不算太远,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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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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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 ̄y▽ ̄)~*捂嘴偷笑

    浮云挂空名 2023/10/19 21:28:22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