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难辞其咎(26)二更

第97章 难辞其咎(26)二更
方榭宜开出去好一会儿,才礼貌询问,“能问个问题吗?”
许詹坐在副驾驶上,却比在教室里上课还要僵硬,他不是故意的,但是坐在方榭宜的车上,却不自觉往车门的方向靠。
他也知道方榭宜想问什么,眉头没有松开,说,“问吧。”
方榭宜倒又不急着问了。
他开车转过一个弯,停在一个红绿灯口,才问,“刚刚在学校门口看见的那个人,抓着你不放,跟我好像有一点像。应该不是我错觉吧?”
“不是。”
“他是谁,不光是追求者吧,你的旧情人?”
方榭宜也就是试探性问下,没指望许詹回答。
但许詹却“嗯”了一声。
他微妙地抬起眉,侧头看了许詹几眼。
许詹也知道他目光里的意思,但他并不太在乎他在方榭宜眼里是什么样子,语气平平,“夏余一直知道我在外有对象,我们早晚是要分开的。至于阮森……就是你看见的那个人,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单纯地以为我们是谈恋爱。”
其实不是谈恋爱。
是一场谎言开局的包养。
但他不想说,明明方榭宜跟秦深素不相识,他还是本能地把秦深摘出来,就好像这个年轻人真的天真无辜,只是被他辜负的受害者。
方榭宜看他的眼神更为微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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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方榭宜问,“当我自我膨胀好了,我可以问问,你跟他在一起,有一点是因为我吗?”
他也不想自恋,只是心里升腾起一丝微弱的火焰。
作为许詹曾经的“初恋”,刚刚那个阮森跟他居然有几分相似,看见他又是这个反应,他忍不住生出了一点怀疑。
可许詹干脆利落地摇了摇头。
“跟你没关系。”
许詹说得很诚恳,他也并不想刺激方榭宜,只是实话实说。
他确实做不来拿谁当替身这种事,阮森就更不可能。
他爱上那个在酒吧里给他递烟的年轻人,只是因为自己的心旌摇曳,情不自禁。
跟旁人都无关。
他说,“我要是真的还对你有一丁点旧情,可能都不会跟他在一起了,因为会想起你。我没拿他当任何人,从头到尾,我喜欢的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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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榭宜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握紧了一瞬。
“这样啊。”
他自嘲地轻笑了一声,没再多问,开车带许詹去往他们已经订好的餐馆。
许詹找他吃饭,就真的是吃饭,连杯含酒精的鸡尾酒都没点。
餐厅的风景倒是还不错,顶层的的花园餐厅,有半球形的玻璃穹顶,此时天色已暗,亮起了盈盈的蜡烛,在靠近边缘的舞台上,有一支乐队在伴奏,小提琴手是个男生,长得颇为清秀端丽,方榭宜坐下来后不由多看了两眼。
许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你喜欢的类型吗?”
方榭宜往他的气泡水里加冰块,“还可以,我不讨厌跟这种人约会。”
许詹弯起嘴角,暂时从秦深身上抽离心神,“那你要去要个号码吗?”
被他拒绝后,方榭宜也没在他一棵树上吊死,积极开始约会,像是要补偿自己漫长的空窗期。
可惜,到了他们这个位置和年纪,再想真诚地爱谁和被爱,反而无比艰难。
方榭宜也兴致缺缺,“算了吧,跟小崽子恋爱也没什么意思。”
那小提琴手一看年纪就不大,娃娃脸,有种格外的纯情,但一定也很麻烦。
他问许詹,“你跟那个……阮什么恋爱的时候,不嫌麻烦吗,年纪小一点的虽然也不错,但撒娇,吃醋,找茬,作起来也够呛。”
而他也不是温和的好人,虽然这些年磨平了一些棱角,骨子里还是张扬又骄傲,根本放不下身段哄人。
许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视线飘了一瞬,不知道想起什么,他眼神里浅浅化开了一点笑意,但又转瞬即逝。
“可能因为真的喜欢他,就算是吃醋撒娇,作了一点,也只觉得可爱。”
秦深当然有缺点,还不少。
可爱一个人的时候就是会昏了头,觉得他千好百好。
就像现在,他跟方榭宜坐在一起吃饭,他也想像老朋友一样跟方榭宜聊聊天,聊聊高中,这些年的生活。
可他的脑子里却总浮现秦深刚才受伤的眼神,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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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吃饭到一半的时候,下起了雨,雨滴敲打在玻璃穹顶上,和着音乐,倒是沙哑低缓,反而有种别样的氛围。
吃过晚饭,方榭宜开车送许詹回家,这一天本来就该这样结束了,他只是作为朋友来帮许詹一个忙。
可是他开车到许詹公寓楼下,远远地,还没有靠近,他就注意到那公寓对面坐着一个人。
雨刮器刮去了一层水雾。
方榭宜皱了皱眉,问许詹,“那个坐在楼下的,是不是那个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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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许詹把窗打开了一条缝,不敢置信地看着窗外。
在他公寓对面有供人休息的秋千,虽然顶上有挡板,但在这样的下雨天显然没有什么用。
秦深坐在上面,一动不动,黑色的T恤,微卷的短发,脸色苍白,飘进来的雨丝几乎把他淋湿了一半,他看上去一点也不意气风发,不像那天回来找他一样冷峻从容。
他像在荒野里迷了路,没有归属,只能在满天大雨里等谁来牵自己的手。
“他在那儿干嘛……”
许詹下意识地轻声呢喃。
下雨了,外面气温又降了许多,他看见秦深第一反应是觉得他很冷。
他差点就要直接开车走下来,可是手一搭上车把手,又像被刺了一下,突然冷静了下来。
他不知道秦深等在他公寓外是想做什么。
傍晚在学校门口,他跟着方榭宜走了,已经把态度表现得够明确了,他以为像秦深这样心高气傲,想清楚后应该立刻会放弃他,转身就走,就像几个月之前一样。
可他现在却在家门口看见了秦深。
他听见旁边的方榭宜说,“他是想等你吧。”
方榭宜也把车窗降开一条缝,从口袋里摸出根烟,点燃,尼古丁的味道淡淡弥漫在空气里,轻声道,“明明都看你跟我出去约会了还不死心,一定要守在这里等一个结果。非要亲口问问你是不是真的不和回头了,果然是年轻啊。”
也是够痴情的,方榭宜想。
他抽着烟,余光看见许詹的表情,说不好怎么形容,看上去好像还算平静,可手指死死地攥在一起,倒像是在跟外面那位一起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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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下去吗,还是我送你回家,”方榭宜问,“我可以送你到门口,过阵子再出来,放心我不做什么,你请我喝瓶水就行。”
许詹一直看着秋千上那个高大却落魄的身影,一时间没有明白方榭宜在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茫然地转过来。
“约会不够让他死心,过夜总够了,”方榭宜没什么表情,“我在你房间留一小时,他难道就等一小时吗?”
方榭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眼里浮现起一点郁色。
“没有傻子会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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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詹这才明白过来,方榭宜的意思。
他知道方榭宜说得有道理,可他坐在副驾驶上,浑身都变得僵硬。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松开了安全带,像梦游一样说,“好。”
方榭宜看他一眼,把车又开得近了一点,从车里拿了一把伞,下车,替许詹撑伞。
他们两个人还没走到公寓,秦深就发现了。
他从秋千上站了起来,走进了雨里,往许詹这里走过来。
可是走到一半又停住了。
他看见了许詹旁边的方榭宜,撑着一柄长柄的黑色雨伞,水珠从伞面上滑落,许詹就在伞下,靠在方榭宜身边,像一只借着旁人羽翼躲雨的鸟。
他一瞬间明白了,许詹不仅跟这个人约会了,现在还要一起回家。
他全身的血液都像被冻住了,如果谁在此刻推他一把,他也许就要四分五裂了。
而许詹看都没有看他。
秦深叫了一声,“许詹……你看看我。”
许詹还是没有回头。
他叫了第二遍,“许詹。”
许詹的肩膀微微发抖,他在伞下偏过脸,忍不住攥了一把方榭宜的袖子。
“麻烦,走快一点。”他声音也在发抖。
方榭宜瞥了秦深一眼,加快了脚步,许詹刷了门禁卡,玻璃门重重一合,又将秦深关在了门外。
但这一次,走进公寓里,许詹还是没忍住,回了头。
隔得太远了,他看不见秦深的表情,可他想,秦深现在应该恨透了他。
这个从出生在就没尝过失败滋味的年轻人,现在站在雨里,被淋得浑身湿透,谁看了都会说一句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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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詹被方榭宜抓着胳膊,一路带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了,许詹按了十七楼,电梯一路向上,雨伞垂在地上,忘了装塑料套,雨水顺着伞尖滴在地上。
许詹看着电梯的数字不断变化,在快要到七楼的时候。
他突然说,“下雨了,他冷不冷啊?”
他没有说出那个名字。
但方榭宜一下子明白,这个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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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含在眼眶里的眼泪突然落了下来。
下雨怎么会不冷呢?
他不知道秦深等了他多久,又还要等他多久。
在学校门口分开的时候,他坐在方榭宜的车上,已经忍不住回头看,看秦深独自被抛在学校门口,高挑瘦削的影子,形单影只。
而现在他把秦深抛下了第二次。
许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眼泪越掉越多,很快就模糊了脸。
电梯已经到了十七楼,叮得一声,但是谁也没有出去。
许詹伸出手,在空气里凝住了一两秒,最终还是按了一楼的按钮。
叮得一声,电梯门又合上了,电梯下行,像是宣告他的功亏一篑。
方榭宜都忍不住看向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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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詹也知道自己挺丢脸的。
拜托方榭宜来帮他忙,结果自己先坚持不住,举手投降。
可他顾不上了。
他只想着,秦深被留在雨里,得多难过。
他在感情里一直是个胆小鬼。
受过一次伤,就不愿意再露出软肉。
他想拒绝秦深,并不是因为不爱了,恰恰是太爱了。
秦深手起刀落,就可以要他性命,轻易又轻率地说出几句话,就能让他崩溃绝望,他没有夏余勇敢,他胆怯又懦弱,这种感觉他体验过一次,就不想再来第二次。
可是他还是想举手投降。
秦深教他别当小美人鱼,别管王子会不会溺毙在深海,先保全自己。
他也想。
但他做不到。
他也怕他跟秦深重来一次,结局依旧不会好。
这个人还在装他人畜无害的情人的时候,就掩藏不住骄傲不驯的脾气,更不提现在。
他多少能猜到秦深的过去,肆意狂妄,从来没有定性,不知道和多少人有过纠缠。此刻说爱他,到底多少是真心,多少是不甘心,他也不确定。
可他居然还想试一次。
就像小美人鱼从水下救起王子,秦深在雨里痛苦地望着他,像被全世界都放弃了,他就忍不住想对秦深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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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榭宜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他眼睫眨了眨,他想,许詹原来也不是不会回头,只是不会为他回头。
一楼很快就到了,他跟许詹一起出了电梯,却把伞扔进了许詹手里,自己摆摆手,没有走正门,而是走了公寓后面的偏门。
不同人,不同路。
他跟许詹终于是要分道扬镳。
许詹看着方榭宜走远,愣了几秒,才拿起伞,推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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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深没有走。
他坐在公寓门前的椅子上,从没觉得自己这么可笑又凄惨过,讲给那些狐朋狗友听,估计能被笑三个月。
他一厢情愿地觉得许詹还爱他,舍不得他。
可事实证明,许詹搞不好真的已经要忘记他。
跟他相似的初恋回来了,已经洗心革面,又跟许詹年龄相当,成熟体贴,许詹完全可以开启下一段人生。
他又算什么。
他只是一个面目可憎的前任,不成熟不理智,轻率又轻狂,活该被扔在雨天里,真的成了丧家之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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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脸埋进了手掌里,久久没有再抬起来。
他身上几乎已经透湿,T恤黏在身上,冷得皮肤都像发青了。
可他居然还不想走。
他也不知道他在等什么,明明那个人已经不会回来了。
但是过了一会儿,他隐约察觉到哪儿不对。
秦深抬起头,先看见的是一只握着伞的手,白玉一般修长无暇,再往上,是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温润端庄。
许詹把伞撑在了秦深头上,自己却有一半在雨里。
夏日的雨,来得惶急又仓促,豆大的雨珠,打在身上甚至有点疼。
两个人谁都没开口说话。
秦深红着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许詹,像是怕下一秒这个人就要消失不见。
最终还是许詹先败下阵来。
“我没有跟别人约会,也没想请别人跟我回家,只是想让你死心,但失败了。”
他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
他说,“别在这儿坐着了,下着雨太冷了,跟我回家吧。”
跟我回家吧。
话音刚落,他手里的伞就被撞落在地上。
铺天盖地的雨幕里。
秦深吻住了他,像失而复得,像恨他入骨,吻得过于用力,都咬破了嘴唇,尝到了一丝发苦的血腥味。
这回是真要完结了,还有三章左右……吧。
仔细想想,这一篇难辞其咎,其实应该就是一个懦弱又勇敢的故事,受伤了就要当蚌壳的人,发誓要不婚浪荡一辈子的人。
因为爱上对方,一个从蚌壳里走出来,一个学会承诺与爱。
都有点狠心又不多,这一次走到一起就不再反悔。
毕竟许老师,是只能坚持到十七楼就要折返的人……秦深也没好哪里去,飞出去三个月又飞回来。
想想又忍不住回来嘲笑他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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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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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现在一看发现这个文名起的真的很好,难辞其咎

    阮凌 2023/10/10 20:01:05 回复
  2. 唉,许老师如果不会心软那也不是他了

    匿名 2023/11/27 09:39:17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