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然则天威难测

苏晏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被豫王搂在怀中,策马同骑,飞驰在一望无际的平川。马背上很颠簸,朔风如刀割面,但身后的怀抱却十分温暖。

为了让他窝得舒服,豫王没有穿甲胄,只着一身玄色暗绣银龙纹的战袍,外罩的滚边黑貂大氅有一大半都扯在身前,裹在苏晏身上。

身后马蹄声如天际闷雷,苏晏探头一看,见数千名黑云突骑紧随着一骑当先的主将,玄甲在夜色中卷过,犹如荒原上的幽灵。

“……我睡了多久?”风很大,他向后扭头,凑近豫王耳边问。

“十二个时辰。”

苏晏吓一跳:“这么久!还睡得死沉死沉,你动了什么手脚?”

豫王微笑起来,趁机轻咬了一口他送上门的耳垂,只觉光滑冰凉好似玉片。“你最近太累了,我让你好好睡上一觉,以免疲瘁转为暗疾,伤了身体的元气。”

苏晏怀疑他点了自己的睡穴,但这一觉睡完,自己的确精神振发,浑身也不再有懒洋洋的倦意,故而也不多计较了。又问:“这是什么地方?我们要去哪儿?”

“我们已穿过河套,渡过黄河最北段,进入云内平川。”

云内平川……苏晏脑中浮出一张参详过许多遍的边境地图。此处地势平坦,水草丰美,是个极好的牧场。更难得的是,气候条件适宜耕种,虽然地处北漠边缘,可这片平原的大部分地区都适宜种植小麦、玉米、甜菜、胡麻等作物,堪称塞外小江南。

——可为何地面焦黑一片,马蹄踏过还有灰烬扬起,像被烈火焚烧过?苏晏望向四周,只见地面寸草不生,焦黑色无边无际地延伸出去,散发着长年焚烧后的刺鼻气味。

豫王仿佛看穿了他的好奇,解释道:“是烧荒造成的。”

“何谓烧荒?”

“每年秋冬,大铭便会派出骑兵,手持火把点燃此地的牧草与一切作物。从边界线向北推进五十里,一路烧出去,再一路烧回来,来回一百里,正是骑马一天的路程。年复一年,就形成了这片寸草不生的地带,被称为‘黑界地’。”

苏晏听得颇有些心疼,但也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要人为地造出一个缓冲地带,把大铭边界与北漠隔开?”

豫王颔首:“如此一来,北蛮的战马就休想在这片地带吃到一根牧草。你想,每到烧荒时期,长达万里的边境线就燃起熊熊大火,烈焰冲天,无数骑兵在草原上来回奔驰呼喝,声震寰宇,情景何等壮观!故而此举亦是带有耀兵慑敌之意。”

“太可惜了!”苏晏忍不住喃喃,“虽然我知道即使在这里种作物,也会被北漠人收割走,但是这么好的地皮每年都白白烧掉……”

好在火烧不比核污染,不会对环境造成不可逆的破坏,产生的草木灰也算是给土壤补充了养分,使得这片黑界地变得死寂而又肥沃。

“所以古人有诗云——但使龙城飞将在,不叫胡马度阴山。”豫王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战意凛然,“如今我便是要率靖北军,击杀阿勒坦,将北漠骑兵彻底挡在阴山之外。”

苏晏紧攥住他的胳膊,随后又慢慢松开,低声问:“此地离阴山还有多远?”

“过云内平川,横穿瀚海沙漠,就到了阴山脚下的敕勒川。”

“目标这么明确,这是要打狙击战么?莫非你已知道阿……北漠军队的动向?”

事关军机,但豫王对苏晏毫无隐瞒,说道:“夜不收果然是一柄最锋利的暗刃,你当初把霍惇与严城雪送去夜不收,简直是神来之笔——那名落水牧民便是他二人手下,传来关于阿勒坦出兵的重要情报。”

他对苏晏三言两句说完歇阳的情报,又从怀中摸出一个指头大小、装密信的木筒,递给苏晏:“这是我在神木与靖北军大部汇合时,收到的第二封情报。”

苏晏小心地打开,取出内中密信,借着逐渐大亮的天色浏览。“阿勒坦所率大军会经过云内城,收缴粮草……”他重新收好情报,把指头大的袖珍木筒顺手塞回自己怀里,问豫王,“所以你打算抢先一步赶到云内城设伏?那座城池是北漠人所建?坚固吗,是否需要先打攻城战?”

豫王嘲道:“北漠人逐草而居,只会搭穹庐,哪里会建城池。不过是数百年前来往西域的商贾们自建城镇的遗址罢了,后来那一片自立为庆州,被卫家重新修葺加固过,才有了城池的雏形,改叫庆州城。

“再后来,卫家衰败,鞑靼趁机吞并了庆州,又改庆州城为云内城。

“如今占据云内城的,是鞑靼的一个大部族——拓跋氏,在鞑靼王庭投降后也一并臣服了阿勒坦。”

苏晏越听越觉得,这云内城颇为重要,若是能拿下拓跋氏,将云内平川收归大铭,就能以瀚海沙漠作为新的边境线,将北漠骑兵挡在敕勒川外……不对,没有天堑作为倚仗,这个平原上的边境线未免也太摇摇欲坠了吧……还是得再往北推,把敕勒川也纳入大铭版图,以阴山作为边界线……

这样的话,大铭就有了最广阔的牧场。但草原民族的生存空间就要向阴山以北压缩,那里多是冻土与戈壁覆盖的荒原,生存条件也会变得更加恶劣……

苏晏在脑海中替大铭开疆辟土的同时,又对那般境地下的北漠部族生出了一丝怜悯,但他很快就把这点怜悯掐灭了——身为大铭重臣,自然要站在大铭立场上考虑国家利益,哪里还管得了他国死活?而且眼下大铭正在与北漠交战,人道主义精神也不是在这里用的。

豫王直觉苏晏的情绪有点低落,便将他往自己怀里压了压:“睡了一日夜,饿坏了罢,停下吃些干粮?”

苏晏摇头:“不能耽误你行军。”

豫王笑道:“据情报推算,阿勒坦的大军前锋才刚刚翻过阴山,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在云内城附近设伏。再说,不仅你饿了,将士们也饿了。”-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形容的便是寒冬时节的瀚海沙漠,地表结冰后裂成千沟万壑的情景。

但是北漠人早已在更加恶劣的气候与环境中,锻炼出铜皮铁骨与一颗顽强如铁石的心。十几万大军的马蹄轰然踏过沙漠上的裂冰与砾石,像一场气势浩瀚、不可阻挡的雪崩。

阿勒坦计划,大军到了云内城外进行最后一次境内补给,然后兵分三路,分别扑向大同右卫、平虏卫与威远,破开防线后由桑乾河向东直逼大铭京师。

发兵前制定行军计划时,瓦剌将领们听闻曾经名震朔北的代王已回怀仁封地,颇有几分忌惮,建议绕开大同,袭击太原。

阿勒坦道:“你们的情报落后了。朱栩竟如今已重掌靖北军,就驻扎在太原军镇,偏头关附近的边堡。”

将领们对圣汗十分尊崇,却也想知道如此细致的情报从何而来。

阿勒坦说道:“楚琥战败后,剩余部下携所虏人畜撤回王庭,我在俘虏营里意外发现了一个故人。”

这个“故人”,阿勒坦没有让众将看见,而是由他的心腹侍卫长斡丹亲自看押。

阿勒坦对斡丹说:“这人我忘了名字,只记得似乎在灵州清水营见过,还与我打过一场,是敌非友。”于是斡丹用马鞭把对方抽了个遍体鳞伤,见他仍嘴硬,便要拿他活活去喂狼,最后逼供出真相——

他叫霍惇,是一名夜不收的暗探,负责为靖北军打探军情。

阿勒坦依稀记得两人打斗的场景,认定此人必是铭国军中将领,暗探的身份不可信。霍惇被逼无奈,说他的挚友严城雪因为毒杀瓦剌王子被朝廷斩首,他也受了牵连,被贬去夜不收当个小卒。

“圣汗当初中毒,险些丧命,是你们两个害的!”斡丹大怒,拔刀就要杀霍惇,被阿勒坦拦住。

“如果你口中的挚友,就是铭国派使臣送来的那个人头——它还在,你告诉我朱栩竟与靖北军的情报,我就把头骨还你。你们中原人不是讲究个全尸,入土为安?”阿勒坦对霍惇说。

霍惇很想要回那个头颅,却也知道泄露军机就是叛国,一时犹豫挣扎。

阿勒坦笑了笑:“我不知你是怎么想的。但如果朝廷杀了我的挚友,又把我派去送死,我为何还要对它怀着愚忠?”

霍惇艰难拒绝。

直到斡丹取来那个颅骨,要当着他的面踩碎,霍惇方才落下泪来,向他们吐露了一个重要军情:

豫王已知阿勒坦将率部南下叩关,准备率靖北军于阴山之南设伏迎击。

阴山之南是敕勒川,再往南是瀚海沙漠与云内平川,在哪里设伏?阿勒坦逼问。

霍惇说具体地点他也不知,但按照豫王的一贯手法,会根据敌方的行军路线来灵活部署。

阿勒坦把霍惇投入牢中命人严加看管,出门后对斡丹道:“我替朱栩竟想好了一个设伏地点——云内城。”

眼下,北漠大军已连夜横穿瀚海沙漠,再往南便离云内城不远了。

天阴沉得厉害,风势又大了,斡丹有点不放心,对阿勒坦说:“要不还是派左翼军去城外取粮草吧,那些小部落战力稍弱,作为诱饵折损了也不算太大损失。”

阿勒坦反问:“为何称我为北漠圣汗,而非瓦剌圣汗?”

斡丹不假思索答:“当然因为阿勒坦是北漠共主!”

“既是北漠共主,来自小部落的左翼军是否也是我该庇护的臣民?”

斡丹无言以对。

阿勒坦用马鞭的鞭梢抽了抽他的后背,力道不大,像个严肃的提醒:“你要跳出部族的圈子,放眼整个北漠了,斡丹,否则会跟不上我的步伐。”

斡丹心悦诚服地称是。

“况且,不是我出面,如何能钓出靖北将军这条大鱼?”阿勒坦遥望南方,眼神中燃烧着掩不住的凛冽战意,“十几年前,我还是幼童时,他便已名动边陲,有战神之称。靖北军与鞑靼部的几场战役,父汗说给我听,使得年幼的我热血沸腾。如今我亲自来战他,看他是宝刀未老,还是浪得虚名。”

斡丹亦是斗志昂扬,笑道:“我们派出的斥候已探明,靖北军的前锋黑云突骑,渡河后的确是向着云内城的方向急行而去。看来之前我们借由霍惇手下抛出的情报,对方已经相信了。什么战神,不过如此。”

阿勒坦往他背上又抽了一记:“不可轻敌!骄兵必败。”

斡丹连连称是,想了想又问:“莫非阿勒坦觉得,那个霍惇的供词并不可靠?”

阿勒坦面上不动声色,只说了句:“用兵之道,虚虚实实,谁能说得清呢?”-

黄昏时分,天色依然没有放晴,浓云密布,连个夕阳的光影也看不见。

不远处的城池轮廓也显得黯淡破败,灰扑扑的仿佛要融进黄土丘陵的背景里去。

斡丹带着一队斥候打马回来,对阿勒坦禀道:“云内的拓跋氏奉了军令,将所要缴纳的粮草拉到城门外,随我大军取用。”

他凑近几步,压低了嗓音:“云内城看起来很平静,探查过方圆十里,也没有任何动静。你说那个靖北将军是不是脚程太慢?”

阿勒坦道:“试试不就知道了?”说着,亲自上前去,接见携手下与家眷在路旁等待面君的云内城主。

斡丹带侍卫队拱卫着阿勒坦,小心提防周围可能出现的突袭。

粮草足足有十车,在路边排了老长,阿勒坦驱马靠近最末端的一辆,命人解开捆扎的绳索、掀开油布检查,发现的确是上好的草料与豆饼。

阿勒坦逐一巡了一遍,走到第三辆马车附近时,离等候在城门前的拓跋氏首领已经很近了,可以看见对方低垂的脑袋上所戴的狐帽。

骑兵照例去掀粮车上的油布,惊变陡生,一支火箭从城门上方的城楼激射而出,如流星拖曳着焰尾,扎入粮车上。

粮草立刻被点燃,同时引爆了藏于其中的火雷,轰然炸开,紧接着邻近的几辆粮车连环爆炸,火焰冲天!

来了!阿勒坦瞳孔一缩,俯身躲过溅射的火团,瞬间提升马速,腰间弯刀出鞘,向着十几丈外的拓跋氏首领冲去。

只见那首领抬起头来,狐帽下是一张鞑靼人的脸,紧张得满头大汗。此人尚且来不及逃走,就被一刀削断首级,血溅三尺。旁边瑟瑟发抖的家眷惊叫着四散,而伪装成城主部下的突骑将士纷纷拔出佩刀,训练有素地砍向阿勒坦坐骑的马腿。

与此同时,云内城门大开,黑色潮水般的骑兵从中涌出,向着阿勒坦与其所率的中翼军前锋冲杀而去。

阿勒坦大喝一声:“来得好!”纵马高高跃起,跳过了袭杀马腿的利刃,旋身便是一刀。

他身后的前锋中有一名骑兵吹响了牛角号,低沉的号角声响彻寂静平原,数万中翼军顿时从长蛇一分为二,以雁翅之势合拢,包围了整座云内城。他们手上的箭矢同样捆扎了火油包,以明火点燃后,流星雨似的飞入城墙中,很快将云内城烧成一片火海。

城门被堵,城内的伏兵们一时出不了城,只能活活葬身火海。

不远处的山丘上,苏晏在亲兵营的拱卫中,以窥筩观察战局。

“……果然被槿城料中了,阿勒坦早有准备。”他低声道,“那么阿勒坦又知不知道,除了最先涌出城门的突骑之外,城内根本就没有伏兵呢?”

将卫长微生武想随主将上阵杀敌,但因护卫的是自己发过誓要听命的监军大人,也没那么遗憾了,一脸痛快地说道:“那个北蛮子不会料到,将军伏击的目标并非是他所在的中翼军,而是最后方的左翼军。这样截头砍尾,中间的右翼不知前后的情况,必定军心生乱。”

“可是这些做诱饵的黑云突骑人数不多,又被敌军精锐包围,只怕凶多吉少。”

“大人莫担心,听——”微生武将“瓮听”扣在地面,示意苏晏来听。

苏晏蹲下身来,只听见轰隆隆的一片震响,比雷鸣更惊人,把地面都震得颤抖起来。“这是坦克……啊呸,是重装骑兵?”

微生武面露得意之色:“靖北军大多是轻骑兵,却也训练有一支重装骑兵,人马全部披挂精铁战甲,分为枪骑与弓骑两类,寻常箭矢难以远距离击杀,除非用火器。”

“而北漠骑兵凭借的是弓马快利,几乎没有火器配备……”苏晏喃喃道,“原来埋伏不仅不在城内,还不止一处。”

说话间,一支重装骑兵已从埋伏的山谷间呼啸着冲进战场,凭借长枪重甲来回冲撞,要将中翼军的阵容冲散。

“阿勒坦!”斡丹边护卫在主将身后,边高叫,“我们中计了,先撤,援护后军!”

一串血花溅在阿勒坦的脸颊,猩红映着流金的眼瞳,鲜艳而狂烈。阿勒坦嘴角扬起些微弧度,喝道:“不,给我把这队重骑兵钉死在这里!靖北军重建不过两三个月,仓促间备不了那么多重骑,都在这儿了!至于朱栩竟本人……不在此处,但我会好好招呼他。”

豫王率领埋伏在林野间的靖北军发动突袭,把后方的左翼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箭雨之下,左翼军的骑兵们纷纷坠马,刈麦子似的被割倒一片。

战况进行得很顺利,但他心头有一点灵光跳跃起来,觉得能在短短两年间击溃鞑靼等能征善战的部落,一统北漠的阿勒坦,不会是盏省油的灯。

果然,一支北漠大军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战圈边缘,五支平行纵队横展开来,像巨大爬犁一样向他们扫来。

前面两排是重骑兵,即将靠近时却放慢了速度,后面三排轻骑兵穿过重骑之间的间隙,向前推进,标枪与毒箭飞射如雨。

一轮射完,这三排轻骑兵又向后撤去,换成两排重骑兵进行冲锋。

待到双方实打实地兵刃相接,那些后撤的轻骑兵又向翼侧疏开,意图包抄他们的两侧与后背。

靖北军前有正在交战的左翼军,后有偷袭的轻重骑混编纵队,腹背受敌。

豫王横槊大笑:“好个阿勒坦,竟也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过黄雀之后犹有鹰隼,未必就是你!”

他将一支信号烟火射向上空,正陷入鏖战的靖北军见后随之变阵,暂时抛开七零八落的左翼军,向两侧斜飞出去,冲开包围圈,随即火器营打前阵,朝机动性略差的重骑兵猛烈开火。

战况变得激烈,苏晏忽然有些心惊肉跳。

他把窥筩从战场缓缓移向天空,觉得天色暗红得令人心悸,翻涌如潮的云层似乎要从高天上泄洪而来。

“云内城这火也烧得太大,怎么漫天都红了……”苏晏喃喃道。

微生武望了望四处起火的城内,又仰头看天,奇怪道:“一座小城而已,不可能把整片夜空都映红啊,火烧云吧这是。”

风声越发尖利,刮得人睁不开眼,风中夹杂着鹅毛大的雪片,扑打在苏晏脸上,他不禁向厚厚的衣袍内瑟缩了一下,有些站立不稳地握住了微生武的手臂。

战场上,阿勒坦在扑面的风雪中猛地抬头,望向诡异的彤色苍穹,眉头一皱,忽然大喝:“暴风雪要来了!”

这一声高喝似乎揭开了某种自然伟力的序幕,狂风与暴雪自天地间席卷而来,在这片平川上肆意奔腾,将无数杂物与猝不及防的人、畜吹得掀翻出去。

交战的双方谁也握不住手中武器,甚至连脚底都稳不住,风声咆哮,战马嘶鸣,密集大雪劈头盖脸抽打着万物,天地被灰白色笼罩,很快就茫茫不知东南西北。

所有人都本能地开始寻找掩体,尤其是北漠士兵,深知暴风雪的可怕之处不仅仅在于寒冷,而是足以将人掀砸在任何东西上的狂风——这个东西运气好的话是墙面、林木,运气不好就是岩崖,或者把人卷上半空摔晕过去,冻死在雪堆里。

云内城在风中烧成即将崩塌的废墟,显然比空地还危险,没人傻到钻进去。人们四散着寻找一切可以暂时挡住风雪的救命之物,但目不能视、耳不能闻,还有许多人被吹砸在身上的同伴或敌方撞倒,不知滚去了哪里。

“监军大人——”微生武刚叫了一声,就被暴风雪灌进喉咙,他只能牢牢抓住苏晏方才握他胳膊的手,试图把人往山坳避风处带。

苏晏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的维系,就只剩攥着他手腕的五指了,这只手若是松开,他能被吹到巨型碎纸机里去。

抓着他的人应该是微生武,苏晏试图用另一只手去摸索对方的衣袍,但对方此刻不知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腿脚,顿时失去平衡摔下山坡,手腕上的五指也被迫松开了。

没了这点维系,苏晏紧随其后滚下坡,裹着雪沫被风吹成个轻飘飘的毛球。

天地在一片呼啸的白色中旋转,他不知自己滚了多久,直至撞击感骤然传来,后脑勺剧痛,他眼前一黑,瞬间丧失了知觉。

分享到:
赞(9)

评论1

  • 您的称呼
  1. 内个头骨不会是严城雪的吧?

    死系统我不快 2024/02/23 16:19:17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