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记住了。”

“对……”男人用拇指卡住江堰的牙齿,“做得不错。”

江堰咳嗽几声,擦掉淌到脖子上的口水,他原本以为自己会觉得恶心,但这种情绪竟然没多少。

男人……挺干净的。

江堰其实还没从凑齐医疗费用的天大喜悦回过神来,他头昏脑胀的,浑身却好像瞬间轻松了,呼吸变得轻快,背都能挺直一些了,生活一下有了希望。

不用再梦到因为他没钱所以舅妈死掉了。

几个月前医生说舅妈的乳腺癌虽分化程度高,发展会慢些,但仍然要尽快,发展到中期几乎就判死刑了。如果舅妈能够治好,那男人就是他家的救命恩人。

可是,除去他拼死拼活打工零零散散还了一万块,舅妈的手术费和前期化疗费怎么说也不下三万,他值那么多钱吗?

江堰因窒息脖子涨红,他盯着男人那张漂亮的脸,“你能告诉我名字吗?”

“你不知道我的名字?”男人捻他的耳垂,又笑了下,“不知道就来爬我的床?”

不问清楚是谁,不问清楚报酬,被骗睡白睡的人一堆。

江堰哑着嗓子道:“经纪人喊我来的。”

顾商一开始的确以为江堰在装纯,可他在社会上沉浮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是否在演戏,是否带有目的地接近,他不至于到现在还看不出来。

……

江堰很震惊,他只是刚……男人怎么就……

他道:“我帮你擦擦肚子?”

顾商一下失去了任何反应能力,只软在床上不可动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表情也有些变化,他还是第一次这样。

刚开荤的小年轻尝到味了便一发不可收拾,上头之后什么都听不进去,仿佛有层结节罩住了脑袋,只死死箍住顾商,觉得宛在云巅。

心口被压住,顾商呼吸不畅,恍惚间仿佛听到自己肋骨被勒得咔咔作响。

苦但又爽得太超过。

真的太过了,都到隐隐作痛的地步。

手机滴了一声,提示已经凌晨一点了,顾商仅剩的意识也只迷迷糊糊地停留在了最后的这一声“滴”。

没有任何暂停,就像时间的进度条一下子被拉后了几个小时。再次醒来,房间内一片漆黑,让顾商以为仍在凌晨,可感官告诉他,他已经睡了很久了,睡饱了。

他摸索到手机,点开,看了好几眼才相信上边确确实实显示着11:27,他又是一阵不可置信,头一次。

多少年没睡过好觉了?多少年没中途醒过了?多少年没能一觉睡到中午了?

顾商算了算,自从他十六岁时妈妈出事……过了七年了啊。

他挪到床边,脚尖刚碰到地毯,一时之间毫无防备,差点整个人摔坐在地上。顾商猛地扯住窗帘,手臂也一阵酸,他沉默了。

日光洒在他身上,顾商被刺得眯了眯眼。

骗人的吧?又不是写小说,现实中一个大男人的,哪那么容易真做到腿痛发抖站不稳啊?

而且,他昨晚是直接睡着了?

离谱的事情一次性涌过来,顾商有些头痛,他好像生理泪水都流了一枕头。不过就单一项让他一觉睡到天亮来看,昨晚花的钱不亏。

常年早起的生物钟导致江堰七点多就醒了,他还是第一次睡这么舒服的床,非常软但能托住身体,让他只想粘在床上。

身旁男人还在睡,睡得很熟,浑身散发出一股暖意。

江堰借着小灵通微弱的光去看,男人背对着他,肩胛骨微微突起,发尾稍长,雪白的脖颈几乎与枕头融为一体,看着就很香。

不过他不能再拖,既然钱已经凑齐,那得尽快到医院让医生安排手术才行。

小县城里的医院谈不上安静,护士吆喝着不懂的人,挂号的窗口排了一条长队,江堰走上三楼的这段路起码听到三种不同的方言,他还没接近病房,舅妈的声音直接响彻整个走廊。

一看,正和隔壁床的阿姨唠嗑,“我外甥可俊了,又高大又俊,读书成绩也可好!上大学哩现在!”

江堰安静地看着,没有出声打断。

他出生在偏远山区,村子里穷得青壮年都出去打工,只剩下老人和孩子。

江堰住的屋子全是石头和泥堆起来的土房子,他爸妈早死,舅舅只能将他接过去,可家里没钱啊,再多个孩子怎么养活呢?最后舅舅决定出门打工,只留下舅妈同他两个人。

但不知道是出了意外还是赚钱了不回来了,总之抛弃了妻子亲人,三年都没个音信。

舅妈心软,看着江堰还是没舍得扔,相当于二十多岁的女孩子收养了一个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一直努力打拼,直至今日。

江堰还记得那时候在乡下,路上没有灯,黄昏之后就没了光亮,四周都是黑漆漆的。大人们要去干活,因此小孩们都聚集在一户人家里,晚上等大人们来接。

每当黑暗中走来一个人,小江堰都瞪大了眼睛看,身边的小孩一个被一个接走,只留下一只大黄狗陪他坐着。

终于,一个熟悉的身影扛着锄头出现,小江堰登时脆生生地喊:“舅妈,舅妈!”

“诶!”女人便快步走来,一把将小江堰抱起,“舅妈来晚哩,小雁好乖,真是舅妈的大宝贝!”

小江堰还不懂,为什么舅妈几乎每次都最晚来,长大了他才知道,因为舅妈一个女人除了干活慢点,还经常被村里的一些人欺负,说她是寡妇,说没结婚就有了个孩子,说以后哪个男人敢要。

江堰看着一手把自己养大的人,轻轻敲了敲门,“舅妈。”

“害你还不信!晚点等我外甥来……诶!”明明上一秒还骄傲得不行,下一秒女人就变了脸,当着众人的面扯着江堰到角落里头,就差没拧耳朵了。

舅妈名字很普通,叫陈春,长相也很普通,四十刚出头的女人脸上是常年做农活留下来的沟壑,“你这孩子,快说话,你哪来的那么多钱!”

江堰只说朋友借了钱,也不知道舅妈信没信。

陈春常常调侃自己生来就是个劳碌命,这不,又嚷嚷着要出去了,“我看这病也没那么严重,我要出去干活,在这躺着干嘛呀,浪费钱!”

江堰话不多,却说一不二,不行就是不行,又出去和医生敲定了做手术的日期,就定在三日后。

下午他回了写字楼,只余郑年桦和林稚珉在,其他两个都打工去了。

没有接到工作就没有钱,他们也不会什么,来来去去就在台上翻唱那几首歌,跳那几首舞,一成不变。

江堰早上跟着大家一起练舞,下午打工,去看舅妈,晚上接着打工,三天很快就过去了。

做手术那日江堰早早起了,一切遵循着医生的流程去做,手术灯亮起,他就安静地坐在外边等。好在手术很成功,江堰这几个月来吊着的气才终于完完全全吐出来了。

安置好舅妈,江堰暂时回了趟写字楼拿东西,刚好四人都在,他道:“我舅妈做完手术了,没有问题了。”

几人愣了下,也跟着放下心中的大石,成钦问:“你哪来的钱?”

他作为大哥,对每个人都很照顾,称为男妈妈也不过分,他好几次背着其他人将自己存的几千块给江堰,还道别给其他人知道了,怕他们有压力。

哪知宋其亭也是这么干的,偷偷将钱塞在江堰的书包里,还美名其曰自己一个人也花不了什么。

而前期化疗的钱,就是郑年桦家里借的,后期江堰不好再收,毕竟借的钱还没还完。

就连离家出走的林稚珉,为了江堰的舅妈,也打过电话回家里,只是双方性格都烈,没聊几句就大吵一架。

江堰仍是那副说辞,他不会说话,但是真心实意,“谢谢你们……真的。”

大家不以为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少年时期的感情就是如此纯粹和仗义。

又过了几日,江堰收到了一条短信:江先生您好,我是顾总的秘书,明晚八点,御庭酒店顶楼,请勿迟到。外加顾总让我转达,请剪了头发再过来。”

他怕是骗子,打电话过去确认了一遭,是真的。

男人原来姓顾。

江堰碰了下自己的刘海,是很长,遮住大半的眼睛,可这是经纪人的意思,说他们团走的就是这种摇滚风。

他只好先去请示经纪人,后者一听是顾总的意思,二话不说就带他去了理发店。

毕竟是还要做造型的,没能直接剃寸头,留了个三指的长度,露出干净的额头与英气的五官,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多了。

一回生二回熟,江堰提早了半小时到达房间,他此次前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无论如何,男人救了舅妈的命。

顾商是在一个小时后才来的,门都没关上,就先受了一个完美的鞠躬。

江堰认真道:“谢谢您。”

顾商照例先脱了有些束缚的外套,他像没在听,也像压根不感兴趣,敷衍地点了点头。

这几天,他睡了两个人,都是资本、技巧、体力都出色的人物。他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和那两个人已经算床上契合度高的了,原来并不是。

非要形容的话,都爽,可这两种爽天冠地屦。一种如春日的雨,温润稳定,一点点攀升;另一种则如夏日的倾盆暴雨,如洪水猛兽的汪肆浩渺,是炸裂开来的刺激。

他特意做久了,不让人休息,可有的只是疲惫,没有睡意,更遑论直接睡着了。

江堰在这时问:“您能告诉我您的名字了吗?”

顾商眉梢上挑,“没问你的经纪人?”

江堰道:“我想您自己告诉我。”

顾商便笑了几声,没了下文,江堰耐心地等着。

“记住了,”男人漫不经心地招了招手,像唤只小狗似的,“顾商,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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