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林晗回到房间以后, 还是没有办法忘掉那个男孩。

不光是他腺体上的伤口，缩小的瞳孔、僵硬的表情，以及不太协调的步态，都让林晗心生疑虑。

这个Omega是做过什么手术, 导致腺体有了不可逆的损伤吗？

但林晗清楚地看见了那个疤痕, 不像是最近才受伤，倒像是陪伴了主人数年，只是伤口太深，痕迹没法消除。

可那个Omega那么瘦小，那么脆弱，看起来一点威胁也没有。

林晗想起第一次跟贺云霆见面时，那名趁对方受着伤, 故意狠狠地撞上他右肩的侍者。

那个人看起来也没有任何攻击性, 甚至比一般人还要瘦弱一些。

至于闻天尧晚宴那一次, 由于贺云霆不让自己面对那个场面, 林晗没能亲眼见到。

他心中疑惑渐深，忍不住重新搜索了一下关于贺云霆遇刺那天的新闻。

可令他感到奇怪的是，铺天盖地的稿件中，没有一张现场照片，只有一两家媒体顺手贴上了那名行凶者的信息。

林晗看着光屏上的报道，那个行刺的是个Omega，证件照纤弱清秀……至于后颈的腺体处有没有伤口, 林晗无从得知。

林晗一下子说不清这种不安的情绪, 他只觉得古怪-

而在这一天之后, 原本就已经位列第一的祁嘉木似乎更加拼命起来。

有人说每天天不亮，祁嘉木就一个人到了训练场，晨练时间比任何都长，而整天的选拔中祁嘉木从不失误，每一项指标都努力臻于完美，而在结束一天的训练结束后，他也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有些人感到不解，他明明已经是第一名了，是不是太想进贺云霆的精锐部队了，要在选拔期间就引起他足够的重视。

即便如此，那些眼红的人依旧会对他的机甲做手脚，但祁嘉木全都一言不发地承受下来，然后更加努力地完成各项任务。

在第三天有人弄坏了祁嘉木的语音指令程序时，林晗终于有了修理他机甲的机会。

“麻烦林先生了。”林晗走近驾驶舱，祁嘉木站起身来，礼貌地说。

祁嘉木刚要离开驾驶舱给林晗让位置，就被叫住了。

林晗说：“小问题，不用走，几分钟就能好。”

祁嘉木闻言，听话地负手立在原地，安静等林晗处理：“好。”

林晗眉眼动了动，没来由有些紧张。

他处理故障的速度很快，祁嘉木全程也一言不发，但好歹林晗这几天算是跟他接触时间比较多的，在他迅速处理完问题后打开机甲的自检程序时，轻描淡写道：“前两天那个男孩，是你的弟弟么。”

林晗敏锐地观察到祁嘉木的双手猛地握紧了，片刻后才开口，嗓音发涩：“……是。”

“怎么了，林先生？”他有些不安地问。

“没什么，”林晗随意道，好像只是闲聊两句，“就是感觉你弟弟身体不太好。”

祁嘉木声音紧了紧：“他从小体质就差，后来我到核心区来上学，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他。”

“嗯。”林晗不经意地问，“没有去治病么？”

“有的。”祁嘉木答得很快，“有的，林先生。”

林晗修好机甲站起身，明白对方估计不会再答什么了：“好，那希望你的弟弟平安。”

只是一句最简单的话，可祁嘉木在听见林晗这么说后猛地敛下眼，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调节情绪，等重新抬头对林晗说话时，眼尾带着一抹被死死压住的红：“谢谢林先生。”

林晗的手停在半空，最终还是收了回去：“没事。”

他是想用自己的能力打探一下这兄弟两人究竟有什么难言之隐。

可大概是祁嘉木的眼神太真诚，那天他见到的表情太悲伤，林晗忽然就有些不忍。

就算伤痛也是别人的东西，自己不应该不问自取地拿走它-

林晗在训练结束后找到了贺云霆。

这些天他时不时会往指挥室或者贺云霆的房间走，基地的许多人都在讨论林先生果然是上将亲自请来的专家，待遇就是不一样。

林晗不太在意这些言论，只是站在贺云霆面前，还是提出了困扰了他两天的疑问：“我有事想问将军。”

陆安和吃饭去了，房间里只剩贺云霆一个人，他将外套挂好，这才转过身回答：“怎么了。”

林晗本想直入主题，可话到了嘴边，最后却变成了：“将军的肩伤……怎么样了。”

贺云霆大概没想到林晗来找自己第一句话是这个，顿了一下：“已经快好了。”

又过了两秒，贺云霆好像想到什么，又生硬地补了一句：“谢谢林先生关心。”

不管怎么样，这个答案都是好的，林晗舒了一口气：“那上次行刺将军的人……查到底细了吗？他是不是，后颈的腺体被破坏过？”

贺云霆挑了一下眉，但又很快恢复冷淡；“是。”

“林先生怎么知道？”

林晗迟疑了一下，还是把自己那天看到的事大致跟贺云霆说了。

“我总觉得很奇怪，又联想到将军上次的事，这才过来的。”林晗说，“将军知道这样的Omega么？”

这次贺云霆陷入了很长的沉默。

林晗以为贺云霆在回想，没有打断他，却在漫长的静默中，听见了贺云霆的回答。

“——知道。”

“但是已经没法查证了。”

林晗没想到贺云霆居然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是什么……？”

这样腺体受损的Omega有多少？

都经历过什么？

可贺云霆的表情没变，只是语气更加冰凉：“……抱歉。”

“军方机密，不能告诉林先生。”

林晗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好。”

贺云霆湛蓝色的眼中没有情绪，林晗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情绪：“那么，我先走了。”

贺云霆看着林晗。

在林晗走到门口时，贺云霆还是叫住了他：“对了，林先生。”

“第四轮实训，需要重新核对所有登上战舰人员的信息。”贺云霆说，“本来想让陆安和通知你，不过你既然来了，就直接把最新的个人信息传过来吧。”

林晗愣了一下：“好。”

这次贺云霆没再挽留，两人也没有握手-

第三轮选拔正式结束，最终只剩下不到两百新人机师留在基地。

而他们即将面对的第四轮实训，才是他们能否最后留在这里的关键。

基地已经在做准备了，这次选定的演习地点位于M星系偏远的边区，与奇行生物星系毗邻，稍远处则是一些管理稀松的自辖小星球。

在出发前，基地给了众人一天半的时间修整，但仍旧不开放与外界的通讯，目的只为了让即将出发的众人做好准备。

林晗难得闲下来，一天没出门，一个人在房间里继续查阅着相关资料。

但林晗本就不爱社交，没来基地之前几乎就是研究院和家之间两点一线，接触人的也不多，腺体受过伤的Omega，他还真没多少印象。

基地的内网是全程监控的，因此林晗搜索的范围有限，在他现在查到的信息中，几乎没什么特别有价值的。

一切重新陷入僵局。

林晗不觉得贺云霆拒绝告诉自己是件多么过分的事，他有他的坚持，自己虽然好奇，也不能不顾别人感受。

他只是隐隐有些不安。

但他相信贺云霆能处理好一切，也相信如果他真的需要自己，一定会提出来。

林晗靠在沙发上，看着相框。

他眯着眼睛有些犯困，在错眼从相框内母亲的面容抬头看向窗外时，忽然想起了今天的日期。

是对方还在时，每年都会温柔地说“晗晗生日快乐”的日子。

林晗忽然就失了些兴致，整个人越发深地陷进沙发里。

母亲去世以后他就没怎么过过生日，可大概是之前的生日所获得的幸福太多，就算林晗刻意不去回想，却总能记得这一天。

母亲说，晗晗不要忘记，妈妈每年都会对你说生日快乐的。

林晗眼眶有些发涩，他闭了闭眼，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妈妈，我的每个生日都还算快乐-

林晗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被一阵敲门声叫醒。

他睁开眼，窗外的天色开始变得黯淡，而敲门声很有耐心，执着地一下一下叩着。

刚才的睡姿不□□稳，加上一下子睡过了晚饭时间，又没有用营养剂，四肢开始发沉，变得酸软无力。

林晗站起身，疑惑地走到门口。

——贺云霆站在门外，身形高大，见林晗忽然开了门，还有一瞬的怔忪。

“将军？”倒是林晗先开了口，“出什么事了吗？”

没想到贺云霆隔了好一会儿才很轻地摇头：“没事。”

“今天是林先生生日？”

林晗愣了一下：“将军是怎么知道的？”

贺云霆迟疑着说：“上次林先生传过来的资料里偶然发现的。”

林晗看着他。

贺云霆似乎有些紧张。

好在林晗没打算让贺云霆站在门外尴尬：“先进来吧。”

贺云霆穿着常服，银色的头发有几缕垂到额前，即使看上去还是十分冰冷，在晚霞的映衬下，竟然也像被镀上了一层不属于他的温柔的暖光。

林晗关上门：“今天的确是。不过……”

不过您来做什么呢？

贺云霆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从随身的军裤里拿出什么东西。

“我是来给林先生生日礼物的。”他道。

林晗正要给贺云霆倒水的动作僵住了。

他转过身，抬眼看他。

只见贺云霆笔直地站在自己面前，神色冷淡，语气却有种不易察觉的紧张。

林晗看向贺云霆的手：“这个……”

“有一次出任务时遇上陨石坠落，当时为了躲避，在某个小星球上待了半天。”贺云霆解释道。

大概是因为不善言辞，贺云霆在每次说长一些的句子时，语气总变得跟平常不同。

好像此时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冷漠军人，身上背负的东西短暂地卸了下来，他也可以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贺云霆说：“当时为了等陆安和归队，随手捡了其中一块带回来的。”

当时返程经过另一处时，他意外发现了那颗最大最亮的陨石没有被大气层烧毁气化，而是跌落后留下一个深坑，陨星的碎片散落其中。

说不上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但贺云霆也没有扔掉它，而是一直放在基地里。

“最近都待在基地，没空出去，也找不出什么好一些的东西能给林先生的……想了想，就干脆拿了这个。”

贺云霆向前一步，摊开手掌——那是一块其貌不扬，一半光滑、一半粗糙的墨绿色陨石，上面有着来自数万光年外的星空的气息。

它可以只是一块陨石，但也可以是一颗星星。

贺云霆将那枚流星的碎片放到林晗的掌心：“生日快乐。”

【有些机密暂时不能告诉你。】

【但还是希望林先生不要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