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闻天尧大概没想到贺云霆会这么说, 更何况“相当聊得来”这几个字，放在上将身上几乎是一个极其诡异且不可能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掩饰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又说：“我只是想着可以帮上忙, 毕竟林先生这样优秀的Omega放眼整个帝国都是极稀少的, 上将可不要错过。”

“哦。”林晗听见贺云霆这么说。

不知为什么，他听见这声十分不屑又带着点其他情绪的回应，总是有些想笑。

他甚至在想这个时候的贺云霆会是怎样的表情——不对，应该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不耐。

于是林晗开始想，那贺云霆在想什么。

不过贺云霆的心思实在令他捉摸不透, 比如总在不适宜的地方有不适宜的想法。

这时林晗才想到, 与其说自己跟总是不在一个频道的贺云霆聊得来, 不如说他们肢体接触下，“聊”得才算顺畅些。

闻天尧似乎对这件事十分上心, 但从林晗的角度看，他不过是想刻意把自己跟贺云霆的关系拉近，然后再一起往罗琪那边靠罢了。

只是林晗不太明白，现在闻天尧在民间的声誉不错, 又是王子, 今后的路所有人都可以预见, 更何况在帝国，议会就算看上去有多么民主，最后权力最大的仍然是皇帝。

退而言之, 只要闻天尧继续保持中立直到上位, 无论是主和派还是激进派, 都不能干扰他的选择。

那他为什么非要在还是王子的时候就急切地选择其中一派——并且还是以消灭虫族为目的的狂热激进派？

这一点，林晗没有想通。

闻天尧似乎想再夸一下林晗，但贺云霆这次连“嗯”都没给，只是声音又放低了一点，转移了话题。

闻天尧好像在看贺云霆递过来的东西，过了一会儿念了一个名字：“祁嘉木。上将这次选拔，我很看好这个人啊。”

林晗这两天好像听过这个名字，据说是这一批机师选拔中最亮眼的一个Alpha，不管是什么测试都是最优，几乎没有扣分项，一骑绝尘地保持领先。

第二轮的选拔内容是针对机师个人身体素质和平衡能力的检测，即使现在大部分宜居的星球都是存在引力的，但伴随战舰长时间在宇宙间的航行，以及各种作战的不确定性，克服失重并在失重的环境中继续冷静准确地操作，是机师必须要具备的条件。

今天的训练模拟了残酷的无引力环境、来自太阳系的高辐射以及令人痛苦的失重状态，选拔者需要在模拟舱内继续训练，且按照训练要求完成各种程度的操作。

闻天尧看着分屏上的一格格画面，不少人开始承受不住这样的虚拟环境，有人跪坐在地上发抖、有人开始趴在舱内护栏上开始呕吐、有人呼吸急促嘴唇青紫，被一旁的随行急救医疗队打开舱门抬走。

只有少数虚拟舱的人还保持着基本的冷静，并强忍着各种不适完成操作。

闻天尧饶有兴致地凑近了其中一块光屏：“太优秀了。”

他看的那个屏幕，里面正是之前口中的祁嘉木。

那是一名年轻的Alpha，无论是身材比例还是脸部线条都是令人侧目，即使现在身处虚拟的极端环境中，脸上的表情依然十分镇静，只有偶尔被失重和眩晕压得偶尔咬一咬牙，再无其他反应。

祁嘉木眼神坚定，动作也很稳，即使额前渗出了冷汗，虚拟舱的各种指示也能一一完成。

“第二轮的考核他的分也是最高的，”闻天尧说，“如果他能一直坚持到最后，上将的精英编队里一定也少不了他吧。”

林晗本以为闻天尧会和贺云霆聊些什么自己不能听的对话内容，可闻天尧说是来随便看看，好像就真的是来随便看看的。

没有任何指向性的话，语气也平静和善，就像帝国的子民们说的那样，保持中立，受人爱戴。

如果林晗没有听见今天对方的心声的话。

贺云霆也在认真观察着屏幕中祁嘉木的一举一动，没有回答闻天尧。

闻天尧像是习惯他的冷漠，并不在意：“不过我听说将军曾经比这还要优秀。”

贺云霆眉头皱了一下，眼神也平静无波。

而闻天尧慢条斯理地补充道：“所以林先生会对您有好感，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闻天尧的话题转得太快，林晗突然被提及，有些茫然。

一旁对闻天尧爱理不理的贺云霆这次终于说话了。

“没有。”贺云霆音色很低，语气也没有感情，像是在坐实什么一样，又否认了一遍闻天尧的话，“林先生对我没有好感。”

林晗听到这里愣了一下，

贺云霆否认得很快也很坚决，林晗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是个什么心情，身子僵了一下，交叠在一起的双手也动了动。

他的动作很轻，但因为不小心碰到了贺云霆军装外套上的肩章，还是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闻天尧似乎没有听到，还想对贺云霆说话：“我刚才在机甲库跟林先生聊了很多，他说——”

“等等。”贺云霆却像是听见了林晗那边发出的声音，打断了还在自信地滔滔不绝的闻天尧。

对方不明所以，但还是停了下来。

然后林晗听见了独属于贺云霆的脚步，往自己这边靠近。

林晗有些茫然无措，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要直接坐起来，还是闭眼装睡。

如果直接起来，会不会让贺云霆尴尬，闻天尧又会说些什么？

林晗还没想清楚，但贺云霆的脚步声已经近了。

他没空多想，还是选择闭上了眼，并开始平复呼吸。

但由于刚才不小心动了一下，加上现在林晗有些紧张，沙发位置也并不宽敞，他手没握住，贺云霆的外套就滑落到了地上。

林晗身上覆盖着的温度一下子消失了，周身骤然变冷，让他下意识蜷了一下身子，眼睫因为不安而颤抖了一下。

闻天尧大概是看见了贺云霆向这边走，疑惑地叫了一声：“上将？”

这次贺云霆没有说话，像是怕吵到林晗。

即使闭着眼，林晗还是感到一阵带有压迫感的气息向自己逼近。

不过一想到对方是贺云霆，他原本有些紧张的情绪便又消散了，仿佛他料定了就算贺云霆知道自己听见了两人的对话，也不会因为这个而有所介意。

贺云霆走到林晗面前停了下来。

林晗在沙发上靠右侧躺着，左手轻轻叠在右手上，因为失去了贺云霆的外套而有些冷，双腿轻轻蜷起来，想将身体缩小一些，从而汲取温暖。

他穿着纯白色的制服，紧闭着眼，细软的黑发温顺地洒落在额前，嘴唇微张着，睫毛好像动了一下，看上去有种毫无杂质的纯真。

林晗不知道贺云霆是不是想来叫醒他，正犹豫着应该怎么做时，他感到面前高大的身影蹲了下来，然后拿起外套轻轻拍了拍，又重新盖到了林晗身上。

失而复得的温暖与极淡的乌木香重新裹住他。

而贺云霆像是担心林晗又在睡梦中掀掉衣服，又将外套往上拉了一些。

正当林晗以为贺云霆要离开的时候，对方犹豫了一会儿，似乎怕他冷到，小心翼翼地抓着林晗露在外面的手，将他塞回外套内，让他获得安眠。

【林先生睡着的样子真可爱。】

正在努力装睡的林先生：“……”

不过贺云霆没有久留，做完这一切后又重新走回操作台，这才又再一次回答了闻天尧之前的那个问题。

“林先生只是基地特聘的专家。”

他不在乎被闻天尧看到自己的举动，却不愿意让闻天尧妄加猜测林晗是否对自己有好感。

他宁可否认。

闻天尧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遗憾，但看见贺云霆对林晗的态度后又变得轻快：“上将也不用灰心，林先生一定会——”

“虚拟舱时间到了。”

这是贺云霆今天第二次直接打断他。

贺云霆接通了陆安和的通讯器，交待了两句，说“马上就来”，然后冷淡地对闻天尧说：“王子殿下不是来看选拔的么。我现在要过去了。”

闻天尧便不再跟贺云霆纠结那个话题：“好。”

两人不再多聊，片刻后就一前一后离开的指挥室。

贺云霆是最后走的，他好像犹豫了一下想往林晗这边看，但又不愿让闻天尧再多说话，最后还是没有停下，只是关门时放轻了力道，再快步离开。

等门口重归安静，林晗这才坐了起来。

他不知道闻天尧什么时候走，但他总归要找时间，告诉贺云霆这件事-

林晗下午继续回去工作，只是开始有意无意留意着旁人的话。

直到今天的选拔结束，林晗回到自己房间吃完了晚饭，却依然没有得到闻天尧到底有没有离开基地的消息。

如果直接拨通贺云霆的私人专线，闻天尧还在的话，又坐实了对方口中的话。

林晗看了一眼自己身旁苍青色的外套，又想起陆安和说的，贺云霆这段时间都忙，有时候晚上都会留在指挥室。

而贺云霆今天离开的时候身上只有一件衬衫，也不知道会不会冷，有没有时间回去拿衣服。

林晗想着今天闻天尧说的话，心里还是不安。

即使他没有看到那个场景，都能从贺云霆的语气感受出来不耐烦，他不知道两人离开后又聊了些什么，贺云霆又是怎样的心情。

有没有厌恶，会不会生气。

或者说……是否被说动。

想到这里，林晗还是没能等到明天，抓着贺云霆的外套就开了门往回走。

正逢解散休息的时间，不少人看见林晗想打招呼，他却一概没理，只径直朝指挥室那边走。

林晗脚步越走越快，到了后面几乎是小跑着过去的。

他体力本来就不好，等他走到指挥室门口时，终于忍不住撑着膝盖喘了很久。

还没等他平复好呼吸再敲门，指挥室的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贺云霆仍然穿着单薄的衬衫，看见林晗时脸上终于有了一些别的神色。

贺云霆湛蓝色的眸子闪了一下，叫了他的名字；“林晗？”

林晗还在喘气，喉咙有些发干，暂时说不出话，把手里的外套推到贺云霆的面前。

见贺云霆接过了衣服，林晗走进指挥室看了一圈，确认没有第三个人以后，缓了缓终于平复了呼吸：“我来……给将军说个事。”

“王子殿下说了什么，你都要想一想再听。”

贺云霆像是惊讶林晗为什么要直接找自己说这个。

“我有些话要跟将军说，”林晗也是一时冲动就过来了，还没组织好语言，只能一边说一边抬头与贺云霆对视：“但我能确定我不会骗你，将军可以相信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