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无言

……

冬府。

冬建树把那张报纸翻来覆去地看了许多遍,幸灾乐祸的笑意在嘴角呼之欲出,但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大概也是和徐致远一样,没有找到俞尧的名字。

冬建树将报纸往桌子上一放,哼了一句,道:“寺山那老东西还在做梦,没舍得对俞尧下手。” 骂了几句寺山之后,他又问站在一旁的经理,“廖德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他府上的下人说自从夜会那晚,廖德就没有回过家。”

“奇怪了,梨落坊当真不知道他的去向?”

经理摇头,说:“寺山说念老板没有责任。”

“哼,他别又是被念棠的那张脸迷得七荤八素了。我老觉得这念棠有点不简单,是只披着羊皮的狼…… 但又没抓到过他的什么把柄。” 冬建树端起一杯茶喝着,说道,“最近叫老牟他们多留意一下他。”

“好的,” 经理继续说,“当晚有两个被打晕的侍从亲眼见到,有人乔装打扮潜入了宴会…… 只不过他们俩一个说打晕他们的是男人,另一个却说是女人。金吉瑞猜想极有可能是同袍会搞得鬼,廖德应该也是被他们带走的。如果是同袍会的话…… 会不会跟俞尧有关系。”

冬建树不置可否,说道:“不管怎么样,现在廖德失踪,金吉瑞办事不利,寺山下一步就要来找我了。” 他咬牙切齿道,“咱得把寺山这些屁事给兜住了,不能让他那位夫人知道。他那老丈人拿自己的女儿疼得紧,寺山在日本半数以上的产业都是全靠妻家扶持起来的,万一他夫人知道了他的龌龊事要搞离婚,他岳父又一怒之下撤了资…… 田松银行也得跟着遭殃。”

经理赶紧地点了点头。

冬建树又问:“既明那个学生,还打听来什么消息了吗?”

“没有,周楠说这些天俞尧一直请假。”

徐致远和俞尧之间微妙的关系冬建树也是通过周楠之口得知的,这件事也曾给牟先生当了把柄以威胁俞尧。想到这里,冬建树的手指在桌边敲了几下,计上心头,道:“曹向帆还在学校吗。”

经理:“嗯?”

冬建树举起那份报纸,说道:“给他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把俞尧师德败坏和男学生偷情的事情传出去,最好闹得整个既明都知道。”

……

徐致远是不可能只安然待在家里的。

大戏院里的曲调绵长,徐致远无心欣赏,他在后台落座。

等到台上的一幕完了,念棠才出来,他看了徐致远一眼,收拾了一下妆容,从怀里掏出一份纸张来,说道:“这还没有印刷的原稿,在寺山那里放着,我给顺出来了。”

徐致远接过那份稿件,看到上面污蔑俞尧 “勾引学生” 的字眼,将纸张捏皱了一个角。而后将其点燃,扔进了垃圾桶里。

“既然这是谣言,他们能编第一份,就能编第二份。” 念棠道,“我要是去继续偷的话,很容易暴露。”

徐致远抬头瞪着他,念棠对他这眼神十分头疼,蹙眉道:“…… 少爷您别这样看着我,我又没说不帮你。我只是告诉你总靠我也不是办法,得商量个其它对策。” 他自言自语地埋怨道:“明明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怎么只有你使唤我的份呢……”

“你想知道关于吴深院的事吗。” 徐致远忽然问。

“……” 念棠的抱怨戛然而止,转而笑道:“小少爷是什么意思。”

“他是同袍会的情报人员,被抓走之前留下了什么东西。我小叔正在调查吴深院。”

有一霎那念棠的表情好像空白了一瞬,他问道:“…… 同袍会?”

“你不知道也是正常,” 徐致远瞥了一眼念棠,似乎第一次见他脸上有窘迫的神色,说道,“他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全家都不知道。”

念棠有个习惯性的小动作,就是在托腮时去轻轻拨弄右耳垂上的红吊坠,这代表着他正在思虑着什么。

“原来是这样,” 念棠抿唇,抹匀了鲜红的唇脂,淡淡道,“可这又与我有什么关系,他都死透了。”

“你真这么想的吗。”

“你说我对他留着些执念吧,倒也不假,毕竟吴深院是第一个敢骗了我就跑的,但我可不跟您似的是个痴情种,” 念棠道,“我总不可能从此无欲无求地去宵想一个死人。”

徐致远瞪了他一眼。

“这些天我还会来这里找你的,我总觉得…… 你应该知道些什么,” 徐致远起身,无意间瞥了一眼他的红色耳坠,捻了一下手指尖的灰烬,说道,“如果你还想着他的话,希望你能配合我们,念老板。”

念棠理了一下戏服的前襟,说道:“…… 慢走不送。”

没等这场戏结束,徐致远便离开后台,走出了人声嘈杂的大戏院。

他再次既明大学的时候,校园如往常般平静。他烦躁了许多天,再次回到课堂上听老师的天书时,竟感到了一丝亲切。

与社会上横行的牛鬼蛇神相比,在校园里简单的你来我往,竟成了他现在的一片净土了。

很久没安眠过的徐致远,在老先生催眠的调调里,趴在书上安静地睡了一觉。

醒来时人已经走光了,只剩下一个打扫卫生的老人,提着水桶在桌列间走动。徐致远是被一阵小提琴声叫起来,他用手遮了一下脸,下午昏黄的阳光漏过他指缝,他眯着眼睛往窗上一靠。循着声源处望去,见到几个学生在练习小提琴。这里靠近音乐学院,徐致远四周一张望,看到外面绿葱葱的银杏树,才发现自己听了几节课的地方是九号教室。

说时巧,他听见窗外有渐进的讨论声,看见了俞尧被他许久不见的学生围着,嘘寒问暖地问着生活上和学习上的问题,徐致远避开目光,也收敛了笑容,但没来得及离开,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和俞尧打了个照面。

俞尧微微一愣,他以为徐致远在家里待着,本不应该在这里见到他。

徐致远只跟和夏恩和岳剪柳点头微笑,又无意间看了一眼跟在边上的周楠,掠过俞尧的肩膀走开了。

他踢了几粒小石子,还走了不远,就听到身后传来极其嚣张的一句:“这不是鼎鼎有名的俞老师嘛!”

徐致远脚步顿了一下,将身体往墙角一挪,因为这声音是曹向帆的。

“这几天我看见了新奇的内容,不知道俞老师看过没。” 他与同伴成群结队,应和起来的时候,把目光都吸引过去了。他们手上都拿着一份报纸,甚者吹起了不怀好意的口哨,把折成飞机形状的报纸飞到俞尧的脚边。

曹向帆清了清嗓,在嬉笑中开始念报纸上关于 “徐之长子” 内容。

徐致远就在不远处教学楼的拐角,听得一清二楚,青筋暴起,五指扣进了石墙上。

围拥俞尧的学生看不下去他的行径,夏恩站出来道:“你们不要太过分了,不然我们要喊保安了!”

“不必管他们,” 俞尧没有正眼看曹向帆,对身边的学生说道,“进教室。”

“徐镇平搞情色聚会!徐大少爷徐致远与男人通奸!” 曹向帆举着报纸,大声跟周围人吼道,“不会就是跟咱俞老师吧。”

“俞老师教书怎么教到了床上去!”

“哈哈哈……”

“真是世风日下,道德败坏的人也能被捧成老师了!”

岳剪柳气得发抖,她怒不可遏地上前,伸出的手腕被曹向帆的同伴抓住了:“怎么了小姑娘,还想……”

岳剪柳却迅速地用另一只手,啪得给了曹向帆一巴掌,说道:“你…… 身为俞老师的学生,却三番五次地故意歪曲事实,根本就不配待在既明!”

脸红了一边的曹向帆先是一懵,接着恼羞成怒道:“娘们你找抽……”

俞尧忽然抓住曹向帆的衣领,给扑过去的他拽了回来,摁在了教室的门框上,对围观人群说:“都散了,上课去。”

曹向帆属于欺软怕硬,被平时软性子的俞尧这么一揪,上下牙猝不及防地打了个颤,气焰却仍然未消,道:“都别…… 别走!都来看老师打学生!事实都摆在报纸上,俞老师还想为了封口打学生!”

“我从来不打我的学生,” 俞尧真生了气,但还是松开了他的衣领,冷道,“你不想被开除的话,现在回你的教室上课去。”

曹向帆背后有冬建树撑腰,自然是不怕这个开除威胁的,他道:“我们只是想来一探究竟,你不是欢迎向你提问题的学生吗,怎么不欢迎我了。”

“报纸上尽是谣言,无可奉告。”

曹向帆露出个难以置信的笑容来,说:“徐致远喜欢男人也是假的?”

岳剪柳急道:“致远不在这儿,你们也别想着给他泼脏水!他曾经还与…… 与女孩相过亲,怎么会是报纸上编的那样。”

夏恩道:“你之前陷害过俞老师被抓,现在分明就是在报复!”

曹向帆一张嘴争辩不过来,直接道:“我他妈问你们了吗,我问俞尧!”

他说:“你们听他自己说,他跟徐致远什么关系。”

俞尧沉默,不远处的徐致远步子也挪不开了,就好像所有的流言蜚语都寂静了,就剩下他们两个人在隔着一面墙背靠着似的。

见俞尧不语,曹向帆得寸进尺道:“俞老师跟你那好侄子什么关系啊。”

“怎么不说话了,不会真的有什么事吧?”

此时众目睽睽,无论是围拥自己的学生,还是挑事的、看热闹的,全都落在俞尧身上,俞尧的骨节扣得发白,只说了一句:“…… 无可奉告。”

登时挑事者气焰更嚣,周围一片片口哨吹了起来。俞尧在这些挑衅中回头进了教室,有人故意踹翻了专用做打扫卫生的水桶,脏渍溅到了俞尧身上。

他们在起哄中关上教室门。曹向帆在外面喊道:“俞尧带着你的姘头滚出既明!”

教室里的学生则是安静的,夏恩岳剪柳皆缄默不语。周楠唯唯诺诺地开口道:“俞…… 俞老师,您刚才怎么不直接澄清啊,就是说你和徐少爷是正常关……”

“我不想让任何人议论我的事,” 俞尧打断他,尽量将声音温和下来,说道,“不用管他们如何,你们不是要和我讨论问题吗,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岳剪柳道:“俞老师,你别在意他们…… 我们相信您。”

他的周围皆说:“是啊,我们都相信您。”

俞尧没有血色的嘴唇好不容易扯起一个苦笑,他道:“…… 我并不在意。”

……

徐致远发着愣,不知道什么时候顺着墙面蹲了下来,手上传来剧痛,发现自己抓着石墙的手指甲劈了几道,正顺着五指流血。

面前投下一片阴影,徐致远抬头,和臭着脸的冬以柏对视,看他脸色,大概也是不知道在哪个角落看完了这场闹剧。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冬以柏道,“你跟俞尧不是恋人关系吗。”

徐致远烦躁道:“…… 关你屁事。”

“我早跟你说过你们俩这么干一定会自食恶果,虽然你们…… 就是纯属活该。” 冬以柏咬牙切齿道,“但我没想到徐致远…… 你这么不是男人。”

冬以柏:“在一块还不是当初你们共同决定的吗?现在暴露了,你一个人在这躲着算什么……”

徐致远站起来,冷怒道:“你有资格在这里说我?你他妈怎么不回去管管你家姓曹的那条狗,怎么不质问牵你爹狗绳的寺山?问问他们为什么要搞这一出!”

“我……” 冬以柏哑口无言,憋了一会儿,说道,“我爹把我关禁闭了,你知道我出来有多不容易吗!”

徐致远用血淋淋的手指,指着远处张牙舞爪的曹向帆,说道:“把你家那条狗牵好了,其余的不用你管。”

徐致远眼睛布满血丝,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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