蛹 02

拉丁王帮在新塔克尔联邦监狱东区的老大名叫杰罗姆,一个行事残忍、冷酷的墨西哥移民,他一向是秉持着那种“如果切掉你的手指头就能让你听话,那我们就绝不用更加温和的方式解决问题”观念的家伙——当然,他本人从不亲自切掉人的手指头,他一般会选择纡尊降贵地指挥他人去切,并且在鲜血喷溅出来的时候躲得远远的。

而一般来说被他派去切断人手指头的那位亲信,一般被监狱里的囚犯称之为“大个”巴蒙德。

绰号叫做“大个”的家伙确实是个大个,目测身高一米九出头,满身都是虬结的肌肉,走在监狱的走廊里的时候简直像是个移动的堡垒。不过“大个”被叫做“大个”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下头那话儿也特别大。”当时菲斯特带着奇特的微笑这样对赫斯塔尔说;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又解释了一句:“整个东区都传遍了,毕竟巴蒙德在这里有好几个‘姑娘’。”

当然了,姑娘也并不是真正的姑娘。赫斯塔尔在真正入狱之前就知道,监狱里这些人渣会强迫一些年轻、清秀且弱小的囚犯和他们发生性关系,有些人简直就是其他囚犯发泄自己下流欲望的专属工具,像是长着菲斯特这种脸蛋的人没落得这样的下场简直令人震惊。而赫斯塔尔也知道,如果他不在这些囚犯之中显出强烈的攻击性,自己也会落得这种下场。而巴蒙德呢,肯定也乐见这种事情发生。

总而言之,“大个”巴蒙德是所有电影里都会出现的那种典型囚犯:最监狱里过得相当滋润、有强硬的黑帮后台、粗鲁、暴力、而且一站起来还能把其他人都吓得不敢说话。

这个令人畏惧的囚犯此刻正在慢吞吞地劳动——这天的劳动时间里他被分配到监狱近乎无边无际的院子的一角,在木料棚子里整理堆积了一地的木料。

没人能说出这种工作实际上有什么意义,或许,监狱只是希望他们跟西西弗斯一样永无止境地推石头上山,以此发泄自己过剩的体力。甚至有些人坚信,在他们完成劳动内容之后狱警会把他们的工作成果再全部恢复原状,只为了让他们在第二天能再劳动一次。

而木料棚子是每个囚犯都喜欢的地方:因为这个棚子有一半的面积都处在摄像头的死角里,这地方不知道发生过多少不能被狱警发现的斗殴、强奸、等等一切恶劣事件,还是个囚犯们偷藏违禁品和吸食大麻烟的好地方。很大面积不能被摄像头照到也意味着你可以肆无忌惮地偷懒,没人会发现你一整个上午坐在角落里无所事事。

现在的巴蒙德就处于无所事事的边缘,他搬运木料的动作比八十岁的老奶奶还要慢,或许是因为他完全神游天外,等到忽然出现在棚子一角的那个人开口的时候,他才发现他这个棚子里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出现了另一个人。

那个人用冷冰冰的、刻薄的语气说:“作为一个黑帮混混,你确实有些太松懈了。”

巴蒙德猛然转身,脖子奋力扭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的时候松弛的皮肉在他颈间堆成一个个褶子,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望向木料棚最黑暗的一角,然后看见他们的老大心心念念想要弄死的那个家伙、赫斯塔尔·阿玛莱特。

那家伙抬起那双令人生厌的蓝色眼睛,冷冰冰地扫了巴蒙德一眼。

“如果你想要让那些人感觉到恐惧,你就必须杀死拉丁王帮中相当重要的人物。”

当时,赫斯塔尔·阿玛莱特如此向艾萨克指出。

那依然是在自由活动时间,两个人在图书室里交头接耳,赫斯塔尔一目十行地翻过面前的报纸:上面没有任何关于礼拜日园丁重出江湖的报道,那好极了,阿尔巴利诺越低调,其他人越不容易意识到他现在恰恰就在联邦监狱里。

而正如所有人知道的那样,想让礼拜日园丁低调真的很难。

“确实,但是我并不建议你直接向杰罗姆下手。”艾萨克点点头——他还算是个勉强合赫斯塔尔的胃口的黑帮老大,虽然有的时候他自鸣得意得令人难以想象,但是他至少还是个讲道理的人,没有因为赫斯塔尔当年也曾为他的对手打官司、结果把他的两个手下送进监狱而对赫斯塔尔翻脸。

赫斯塔尔微微皱起眉头来:“我以为那正是你想要的。”

“如果那有可能实现的话,那确实是我想要的。”艾萨克点点头,“但是我需要的是你帮我杀一个人,而不是你冲出去送死——无论何时,杰罗姆身边都有至少五六个人,就算是你能把他们全部打倒,也必然会弄出大到足以令狱警发现的动静。恕我直言,你不可能每一次运气都跟在浴室那次那么好。”

赫斯塔尔同意这个说法,浴室那次确实是天时地利人和,缺少了任何一点都不能让他逃脱惩罚。他想了想,然后问道:“就算是劳动时间也没法让他们分开吗?”

他这么问是合情合理的:因为劳动时每个人干什么活是由狱警分配的,相互熟识的人很容易被分开,其中有些还有可能落单一个人干活,在这种情况下似乎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艾萨克苦笑了一下:“他贿赂了狱警,总之,一张造假的医院证明让他逃离了劳动——你总不可能想象他那么身强体壮的人真的有心脏病吧?”

这样事情就有些难办了,除了劳动时间之外,同一个帮派里的人鲜少有落单的时刻。赫斯塔尔还在继续思考,艾萨克就接着说:“所以,我建议你选择‘大个’巴蒙德作为目标。”

“巴蒙德?”赫斯塔尔花了一秒钟才把这个人名和菲斯特嘴里那个“那话儿很大”的家伙联系起来,“杰罗姆手下的那个打手?”

“是的,”艾萨克点点头,“巴蒙德会参加劳动,而且他在杰罗姆不派给他活儿的时候往往独来独往——他性格粗暴,就算是在拉丁王帮里也不是个好相处的家伙。”

艾萨克顿了顿,紧接着向眉头依然没有松开的赫斯塔尔指出:“当然,虽然他落单的时间很多……你必须要知道,他并不是个好对付的对手,他就算是在拉丁王帮里也是以他打架不要命出名的。”

艾萨克的担心溢于言表:仅在个头上赫斯塔尔就比那个小山一样强壮的家伙矮了快十厘米,论肌肉更是块头小了整整一圈,任何人看见他们两个站在一起之后都会自然而然地感到担忧。

赫斯塔尔倒是没有感到被冒犯,奇怪地,他的眉头却在这个时候松开了,他发出一声轻飘飘的、实际没有什么笑意的哈的一声,说道:“那是你最不应该担心的事情。”

显然此刻巴蒙德没想到赫斯塔尔会忽然出现在这里:浴室那档事让杰罗姆手下损失了好几个用得很顺手的人,这一口恶气一直不上不下地卡在杰罗姆的喉咙里,但是他显然也意识到赫斯塔尔并不是一个好惹的对象,因此只能捏着鼻子命令自己手下的人暂时不要找他的麻烦。

当然,这个命令并没有被完全执行,同样看赫斯塔尔不顺眼的人依然忍不住制造了一些磕磕碰碰,而在对方没有挑战他的底线的情况下,赫斯塔尔一般也不会制造出一些会引起狱警注意的大动静。总之,他们就出于这种诡异的默契了,杰罗姆假装自己眼瞎看不见这么大一个活人在他眼皮底下横行无忌——而对此,巴蒙德一向嗤之以鼻。

他觉得这次是他的老大有点过于谨慎了,在巴蒙德眼里,之前浴室那是他老大派去的人本来就是草包,如果让他去,事情肯定不会结束得令他们颜面大失。

毕竟,看看现在站在他眼前的人吧:那个阿玛莱特就站在棚屋中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从门口漏进来那点微弱的天光落在他的颧骨和鼻梁上,曲折的阴影让这张面孔看上去更显得瘦得惊人。对于巴蒙德来说,这样脆弱的胳膊和腿他一只手就能捏断,谁不知道“大个”巴蒙德拥有铁钳一样有力的双手呢?

于是这种自信心让他可以洋洋得意地对着对方笑出来,他心中甚至有空遐想——他实际上并不是同性恋,但是监狱里哪有男人之外的其他选择呢?他又不是没看见眼前这个人橙色囚服之下的那副好身材,说不定他的滋味会比巴蒙德前几天操过的那个小个子更好一些。

“你来干什么,阿玛莱特?”于是他慢吞吞地笑起来,努力让自己的意图在这个笑容中一览无余,“你是来送屁股的吗?”

“有一个和提图斯兄弟会比较熟的狱警,”艾萨克承认道,“我可以让他动一下劳动时间的排班表,然后把巴蒙德排到木材棚去——菲斯特应该跟你说过那个地方,木材棚至少有一半的面积摄像头照不到,如果你从木材棚的后窗翻进去的话,不会有任何摄像头拍到你,那可以说是整个东区最大的一个死角。”

“狱警们不知道?”赫斯塔尔想了想,然后问。

“你猜怎么着,狱警们心中肯定是一清二楚的。”艾萨克冷酷地弯了一下嘴角,“但是没有盲点怎么产生秘密,而没有秘密他们又怎么从我们这些犯人身上捞到油水呢?他们知道这些犯人会利用这些漏洞,但是他们也一样乐见其成。”

阿玛莱特冷淡地直视着巴蒙德,说:“我是来杀你的。”

“杀我?!”巴蒙德跟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不可置信地顿了一秒钟,然后爆发出一阵粗鲁的笑声,“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如果我跟那些草包一样那么容易被吓破胆——”

他的声音在这里尴尬地卡住了,转化为一声低低的痛哼,因为赫斯塔尔像是一只矫健的豹子一样扑上去,从阴影之处脱胎而出,一拳揍上了巴蒙德的腹部。

巴蒙德虽然强壮,但是依然是血肉之躯,因此他猛然弯腰,在对方精准地痛击他的胃的时候蜷缩起来。在摇晃之间,他的脚跟绊倒在了身后的一根木头上,然后整个人摔倒在了木料堆上。

“这个计划难点有二,”艾萨克说道,“第一当然还是盲点问题,整个木料棚只有一半左右不会被监控拍到,如果发生打斗,而你不能控制打斗的范围,就很可能在事后被狱警发现你才是凶手——所以必须速战速决。”

赫斯塔尔点了点头,语气平淡:“我觉得我可以保证这一点。”

一般人可能会认为他自信心过剩,但是艾萨克并没有纠结这种问题,他要是在这方面没信心,也不会去找一个疑似维斯特兰钢琴师的人做这件事了。所以他继续说:“第二点是,这个木料棚里确实有很多木材,任何一根合适的木头都有可能成为对方手中的武器。”

“我之前已经跟你提过这一点,就在你第一次提出这个计划的时候。”赫斯塔尔说道,“就是为了避免这种对方忽然反击的情况,在我动手的时候,最好要有一把——”

巴蒙德重重地倒在木头堆上,这一下其实摔得很重,但是他的反应也足够快了。袭击者灵巧地扑上来,整个人跨在他的身上,双手有利地抓住了巴蒙德的脖子。

阿玛莱特下手的力度让巴蒙德毫不怀疑,如果对方有机会的话就会毫无怜悯地掐死他,或者当场扭断他的脖子。他在呼吸逐渐被对方掐断的时候双手在身侧乱抓,最终,他的右手抓去了一根木料,在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趁手不趁手了,巴蒙德把手中的木料向阿玛莱特头颅的方向重重挥过去。

阿玛莱特顺势往侧面一滚,沉重的木头险险擦着他的发梢扫过去,而他已经后撤到两米开外,用右手撑着地面支起身体;巴蒙德看见他左手袖口处有寒光一闪而过,正是某种冰冷的金属利器从他的袖管中滑出来。那是——

“——刀。”

阿玛莱特一条腿猛然一扫,重重地绊在巴蒙德的脚踝上,本来就还没站起来的巴蒙德又猛地倒回去,沉重地砸在地面上,激起了一层腾升的尘土。

与此同时他的敌人扑上前去,一只手卡住了他握着木材的那只手的手腕,猛然一使力,手腕的骨头就发出了折断的咔擦一响。巴蒙德没料到他的对手的力气这么大,在此时此刻,他那种轻易可以折断对方四肢的幻想就显得尤为可笑了。

忽然的、尖锐的疼痛就这样袭击了他,他浑身震颤,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巴,想要尖叫——

阿玛莱特一刀捅进了他的嘴里。

“我会弄到刀。”艾萨克轻松地答应道,显然对于他这种混黑帮的人来说,偷偷偷渡武器到监狱里并不是什么难事。如果那种“黑帮分子会把刀片藏在直肠里或者嘴里”的传闻是真的的话,说不定他手下大部分人其实都有刀。

赫斯塔尔扫了他一眼,问:“怎么拿给我?”

因为劳动和户外活动之前,他们都是要被搜身的,他自己并不认为自己可以偷偷把一把刀带到室外去——说真的,他也并不想把任何这种东西塞进自己的直肠里。

“这个时候又体现出有一位狱警朋友的好处了。”艾萨克笑了笑,“我想,或者你可以在木材棚的后窗外面找到那把刀……你可以把它从土里挖出来。”

巴蒙德的尖叫声全被噎回去了——确切的说,他被一口血呛进了嘴里,因此除了含混的咳嗽之外一个词也没有吐出来——那一刀干脆利落地捅进了他的舌头,赫斯塔尔握着刀柄的手腕一转,利刃就在那片柔软的肉上剜了半圈,他的舌头没整个被切下来完全是谢天谢地。

人在疼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甚至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巴蒙德嘴里传出一连串痛苦的呜呜声,整个人痉挛地试图团成一团,正是人受伤的时刻最直观的反应。

但是赫斯塔尔没给他这个几乎,他一只手依然卡着巴蒙德的手腕,手里的刀子已经在下一刻没入了他的猎物胸骨的底端,然后顺着往腹部的方向用力一拉——

这和当时他对阿尔巴利诺所说的一模一样,他的手也曾顺着阿尔巴利诺的胸骨一路向下摸,直到摸到他的腹部。在这样的时刻——在手落在皮肤上的时刻,在刀子没入血肉人时刻——就会发现人的皮肤和肌肉是如此的脆弱柔软。

赫斯塔尔的手中的刀猛然抽了出来,鲜血从对方腹部的缺口中猛然溅落出来,这剧痛中的身躯翻滚挣扎,内脏随着他激烈的动作不断从他敞开的腹腔里滑落出来,在地面上汇聚成一滩鲜红。

“如果他发出声音,会不会被狱警发现?”赫斯塔尔问道。

“院子里那个方向巡逻的狱警并不多,如果他发出一些小声的呻吟,应该不会引起人的注意。”艾萨克想了想,很快回答,“当然了,如果他叫得太过凄惨,绝对会被人发现的。”

赫斯塔尔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他的眼睛没有在看艾萨克,而是落在了他肩膀的某处,就仿佛没什么焦点。但是很快他点点头,目光又重新锐利了起来:那样锐利的目光叫人害怕,就仿佛骤然之间被某种凶猛的野兽盯住了。

“我会堵住他的嘴。”赫斯塔尔简单地说道。

艾萨克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想知道对方要这么堵住这个倒霉的将死之人的嘴。他意识到,自己可能不会很喜欢这个答案。

赫斯塔尔的动作必须要非常快,要不然今天决定无法善了。

往常钢琴师会慢慢地肢解他的猎物,最后再他的猎物勒死,但是今天的赫斯塔尔对流了一地的内脏视而不见。木料棚内鲜血的气味已经愈加浓重,一般情况下,维斯特兰钢琴师是会愿意慢慢欣赏这个过程的。

——可惜他今天时间的确不多。

赫斯塔尔走过去,小心地避开了地面上的血泊,抓起这个已经在数十秒之内因为失血过多陷入昏迷的人,把他脱向了预定的位置——木料棚内一根粗大的横梁。

他把昏迷的巴蒙德扔在横梁下面,很快他就会死于失血,在这种情况下就不必要在费心用其他方式杀他了。往常的钢琴师一定会把受害人用琴弦勒死,但是这次他是受人委托,也并不想把“我就是维斯特兰钢琴师”这行大字写在警方前面,所以这个环节可以暂且跳过。

赫斯塔尔又轻又快地把一根长长的绳子从囚服下面解下来:这根绳子是由一堆碎布条首尾相接连成的,而碎布条则来自于菲斯特从洗衣房偷来的一件囚服。他把绳子利落地扔过横梁,在上面绕了个圈,然后用这跟绳子把巴蒙德吊起来,整个过程中甚至都懒得看对方是否断气了,反正这是或早或晚的事情。

吊起一个一米九多、跟一头强壮的熊一样沉的死人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好在赫斯塔尔的体重虽然减了很多,但是其实肌肉没变少多少。

而且话说回来,他在把人吊在天花板上这件事上确实非常、非常有经验。

最后巴蒙德就跟一扇被开膛破肚处理干净的猪肉一样被挂起来,浑身滴滴答答下雨一样往下滴血。赫斯塔尔把他的肠子缠绕在他的脖颈上,剩下的跟绳子挂在一起——他确实很像同他跟阿尔巴利诺说的那样,把这个人直接用肠子挂在天花板上,但是事实证明并没有人能拥有那么坚韧的肠子——然后把那堆流出来的内脏全堆在巴蒙德的身下。

如果他有足够的时间的话,他可能会愿意让巴蒙德双手握着自己的心脏,那会是个很有趣的画面。但是正如之前所说,今天赫斯塔尔的时间确实不够,他不介意让场景显得粗糙,就好像艺术家为自己而创作的时候永远真情实意,但是为甲方创作的时候就会粗糙许多似的。

赫斯塔尔把手上的鲜血胡乱蹭在囚犯下摆上,检查了一下现场有没有留下沾血的指纹。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他平静地注视着面前的场景。

他必须迅速离开这里。

“最重要的是前往木料棚和离开的过程,决不能被任何狱警发现。”艾萨克说。

“但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赫斯塔尔冷冰冰地反驳,“想要到达木料棚必须得穿过院子,至少得走二百米,整个过程中怎么可能不被狱警看见、被摄像头拍到?”

而艾萨克只是露齿一笑:“这就是为什么我和我的帮派是最熟悉新塔克尔联邦监狱的人群。”

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摊开一张纸,艾萨克用手中的铅笔潦草地在上面勾勒出院子的形状——狱警只给他们提供铅笔,可能是怕丧心病狂的犯人把圆珠笔捅进谁的脑壳——然后,这杆铅笔落在了靠墙的窄窄一条区域上。

“院子靠墙的位置有两小块地面是摄像头的盲区,它们不在摄像头的任何一个画面里。”艾萨克说,“第一块在这里,紧挨着锅炉房大门。动手那天你可以去锅炉房劳动,那里有整个东区供暖和供应热水的锅炉,又闷又热,不会有人想去那里,只要你跟狱警申请一下就可以去,锅炉房的摄像头镜头基本上被煤灰盖住了,没人能看清你到底在不在工作。从锅炉房的门到第一块盲区非常容易,不会被看到。”

“然后呢?”赫斯塔尔问,“正如你所说,两块盲区之间是有监控的。”

艾萨克摇摇头:“这片院子的摄像头是转动的,你可以在摄像头转动的时候从第一块盲区到第二块盲区。跑过去的时候要弯腰低头,要不然会被院子对面的另一个摄像头拍到。”他伸出手,用铅笔标出了另一个摄像头的位置,“当然,整个过程要非常非常快,要不然等摄像头往回转的时候一切都玩完了。”

“还有在院子里巡逻的狱警。”赫斯塔尔继续提出。

“狱警下午三点钟会换班,整个过程中院子里大概四分钟不会有人,整个过程足够一个人从院子一边到达木料棚了。”艾萨克仿佛早有准备地回答。

“但是这只是去,回来的时候我就会被困住。”赫斯塔尔冷笑了一声。

艾萨克显然没有生气,他伸出手去点了点那副潦草的地图的另外一端:“这里也会有人劳动,到时候大概五六个囚犯会在这里整理换洗之后的囚服。我可以在这里安排我的人,然后让他们在合适的时间想办法挑起冲突,冲突爆发之后距离这里最近的狱警就是在院子里巡逻的那几个——他们会去镇压这里的冲突,你可以趁这个时间回到锅炉房。”

这个回答听上去太过完善,实际上,整个计划听上去都是如此。赫斯塔尔沉默了一下,然后他忽然抬起头,嘴角正挂着一个讥讽的笑容。

“这一切你早就计划好了,是吧?”他问道。

在赫斯塔尔冲回锅炉房的时候,他的橙色囚服上全是逐渐干涸成褐色的大片血迹,看上去触目惊心。当他关上锅炉房的门的时候,还能听见外面的喧哗声:艾萨克的手下确实引发了一场不得了的骚动,院子另一端似乎发生了一场冲突,隔着这么远都能听见狱警的大声叫骂。显然,他们不光吸引了院子里的狱警,还一口气吸引了不少别处的警卫。

而菲斯特正站在锅炉房的煤堆边上,手里拿着一把铲子,脸因为热气而涨得通红,身上还蹭了几道煤灰,看上去蠢兮兮的。

浑身汗水的菲斯特看着赫斯塔尔血迹斑斑的衣服,由衷地说道:“哇。”

赫斯塔尔懒得搭这个腔,他利落地脱掉自己沾血的囚服,把它们一口气都扔进了敞开的锅炉里,然后从屋角拎起另外一套,抖掉上面沾着的煤灰:这是菲斯特去洗衣房的时候一起偷来的,在这种小偷小摸上,菲斯特还是相当靠谱。

菲斯特用一种奇怪的崇敬目光看着赫斯塔尔穿上干净的囚服,忍不住连珠炮似的说:“天啊,你真的做了吗?你知道吗,艾萨克好久之前就开始找能帮他干这事的人了,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你真是太厉害了!不愧是维斯特兰钢琴师!——你真的做到了吗?!”

仿佛是为了回应菲斯特的话似的,就在这一刻,整个东区忽然警铃大作。

赫斯塔尔冷冰冰地弯了一下唇角。嗜血的气息正从那双毫无笑意的眼睛里褪去。

——听到这个问题,艾萨克似乎并不意外。

“是的,我们用很长时间做了这个计划,在整个过程中贿赂了相当多的人。”艾萨克停顿了一下,然后坦然地承认道,“但是正如你所看到的,这个计划的风险非常大,中间每一个环节都有可能出问题,实际上,去进行这个计划的人有很大可能性会失败——

“我们一直想要进行这个计划,但是没有人愿意去冒这种风险。”

艾萨克停顿了一下,沉默在他们之中慢慢发酵,然后他忽然笑了起来。

“我们一直在寻找愿意这样干的亡命之徒——直到我们遇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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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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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我靠 太帅了 我get 到赫斯塔尔了 我明白为什么他对阿尔来说是不同的了 真的有一种暴力野性的美

    沈猗 2023/07/04 09:18:16 回复
  2. 写的太美了,每一次出击都没有过多的打斗,没有互相撕扯,只有单方面的狩猎,如同食物链顶端的猛兽对待他们那弱小的猎物一样,一旦被盯上便是一击致命

    久醉 2024/01/03 00:32:31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