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t it Snow 06

最后,率先响起来的是奥尔加的手机。

——彼时哈代警官已经决定绝望地组织人手去搜索阿尔巴利诺了,虽然在天气这样恶劣的情况下,这任务几乎不可能完成。奥尔加倒是一副不着急不着慌的样子,打定主意布兰卡·阿雷奥拉会打电话来:她认为阿尔巴利诺和前两个受害者不是同一个类型,如果阿雷奥拉想要杀他,完全可以在雪地里就动手。

“前两具尸体被放置在了我们绝对能找到的地方,她的根本目的是示威。”当时,奥尔加分析道,“所以,如果阿尔已经死了,我们就应该能在一个显眼的地方找到他的尸体,如果找不到他的尸体,那他就没死——很简单的道理。”

哈代当时觉得这个理论听上去可没有她说的那么简单。

奥尔加很生动形象地说:“就好像所有在电影里不见全尸的主角都会在下一部复活一样,这是类似的意思啦。”

……当然,这样的形容也没让事情变得好多少。

总之,她这话说得是这样笃定,所以当奥尔加接到那个电话之后,哈代的第一反应是:这下奥尔加会洋洋自得到令人生气了。

“喂?”奥尔加接起电话,语气平淡。

手机对面传来的是个低沉沙哑的女声,她说:“莫洛泽女士。”

“布兰卡·阿雷奥拉?”奥尔加试探着问道,注意站在近处的几个人听到她说这个名字之后都把目光投注在他身上,哈代的眼里带着些沉重的期待,这样对比起来反而是赫斯塔尔更淡定些——看这位律师沉着的面孔,仿佛他并不真的在乎阿尔巴利诺的生死。

很难想象他真的爱上了什么人,但是事实却并非如此。

“是我,”电话里那女声回答道,语气的边缘带着些奇怪的笑意,奥尔加在一些孤注一掷的罪犯的声音中听到过那种不祥的笑声,“那么,你也应该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打来的。”

“阿尔巴利诺还活着,是吗?”奥尔加问,声音尽可能地平缓。这符合他们还在FBI学院的时候学到的一些技巧:平静些,别让对方感觉到你太迫切,也别激怒对方。

阿雷奥拉回答:“他现在当然还活着,但是他能不能继续活下去完全取决于你和麦卡德探员——我希望你们两个能来见我,不要带别的人,也不准带武器,你知道那样做的后果;别想耍什么花招,我要你们二十分钟之内就到。”

还没等奥尔加再说什么,阿雷奥拉已经迅速报出了地址,然后挂断了电话。

奥尔加放下手机,轻轻地叹了口气,事情大体上还没有出乎她的预料,但是却确实难搞。

“她说什么?”赫斯塔尔第一个开口问,还是皱着眉头,仿佛比起他男朋友被绑架了,他更像是在解决一道难解的数学谜题。要是他对着每个交往对象都摆出这幅脸,别人就能很轻易知道他为什么之前没有女朋友或者男朋友了。

“他们现在在警局隔壁那家已经关门了的服装店,”奥尔加伸手含糊地给他们比了个方向,她的方向感着实不怎么好,比完就发现自己好像是指反了,“在二层。她要我和麦卡德去见她,如果看见了别人就撕票。”

“她只提了这一个要求?”哈代不可置信地问道,那可不像是他一般见过的绑匪啊,一般的绑匪不都是要钱、逃跑的车子或直升机,或者要看首相直播和猪做爱吗?

“她不是为了常见的那种理由干这事的,钱对她没有意义。”麦卡德摇摇头,声音紧绷,“所以我很担心,如果我们不按照她的要求去了,她会怎么办。”

“或许是用她之前拿到的那把枪把我们打成筛子以发泄她心中的愤怒,然后吞枪自尽吧。”奥尔加冷哼了一声,“那我们最好快点,阿雷奥拉要我们二十分钟之内就到,否则就会伤害阿尔。那地方虽然很近,但是这样的天气路也不好走……”

她盯着麦卡德的面孔,越说声音无意识地越小;最后她闭嘴了,沉默了快半分钟,然后说道:“操,你不是吧?!”

“什么?”哈代一头雾水地说道,他完全没听懂话题拐到哪去了。

“抱歉,巴特,我现在得跟特别探员麦卡德谈一谈。”奥尔加忽然咬牙切齿地说道,非常罕见地重重地念出了麦卡德的姓氏和职级。

她粗鲁地抓住麦卡德的手肘,开始不顾他的反对把他往没人的地方拖;一边拖奥尔加还看了赫斯塔尔一眼,随口安慰道:“没事儿,我们保证二十分钟之内就去救你的公主,别紧张。”

赫斯塔尔还是没有露出什么特别失控的表情,但是如果说他真的完全不紧张的话,现在可能就该对奥尔加这句不是特别高明的玩笑话出言嘲讽了——可他还是没有,只是绷着脸点了点头,所以说他绝对还是焦虑的。

而奥尔加一路把麦卡德拽到了别人完全听不见他们说话的地方,才把对方放开。麦卡德紧皱眉头后退一步,欲盖弥彰地抚平了袖口被抻出来的褶子,他似乎刚想开口说什么,奥尔加就抢先一步说:“我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我以为我们今天才刚刚说过,侧写师并不是灵媒。”麦卡德颇为不赞同地说道。

奥尔加瞪了他一眼,语气十分凶狠:“而你显然还在执着于咱们之前的那次谈话——十月底的时候你来找我,说你认为阿尔巴利诺是个连环杀人犯。”

“现在我的想法依然没有动摇,”麦卡德平稳地指出,“以防你忘了……”

“哦,你当时认为他是维斯特兰钢琴师,结果后来他被维斯特兰钢琴师绑架然后挂在了停尸房的墙上。是你觉得CSI那边对凶手作案手法的判定是错的,还是你认为阿尔能自己把自己挂在墙上?”奥尔加凉飕飕地说。

“或许在钢琴师的事情上我判断有误,而我正是为了这件事才来的。”麦卡德耸耸肩膀,继续说下去,“我们有的时候也要倚仗直觉——如我所说,我不认为一个普通的法医会露出他那样的眼神,这事我们已经谈过了。你觉得巴克斯医生有可能是礼拜日园丁吗?”

“哦,结果你不让你的下属和我在办案的时候倚仗直觉,你想要依仗直觉的时候你自己就能倚仗了。”奥尔加呛回去,“而且,麦卡德,我现在可不是在跟你谈谁是园丁的——我要谈的是:你依然觉得阿尔是个连环杀手,结果正好赶上他现在倒了血霉被另外一个连环杀手绑架了,并且威胁如果我们不去就撕票,那么,你那灵光的小脑袋瓜自然就会想……”

“莫洛泽——”麦卡德的声音猛然提高了。

但是他没能说完,因为下一秒奥尔加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口,重重地把他扯到了自己面前。以奥尔加的体型来说,很难想象她能一下子爆发出这样大的力量,麦卡德在猝不及防之下踉跄了一下,伸手卡住了奥尔加的手腕。

“而你心里在想,”奥尔加嘶嘶地说,眼里有可怕的愤怒在闪烁,“不必按照对方的要求办事,只要直接让巴特带人去端了他们就好;如果这样做阿雷奥拉可能会撕票,但如果阿尔是连环杀手的话你就算一箭双雕,阿尔死了并不算是一桩损失——你心里是这样想的,只是苦于怎样才能做到既不违反职业道德又能顺理成章地把你的想法提出来而已。恕我直言,很难在想把人质置于死地的情况下还不违反职业道德。”

“你什么时候这么在乎职业道德了?”麦卡德反唇相讥。

“我不在乎。”奥尔加斩钉截铁地回答,“我在乎的是,你明明知道像是布兰卡·阿雷奥拉这种凶手很有可能在结束人质的生命之后自杀,却还是选择那样做。她手上有一把枪,巴特不会有机会抓住活着的她的:她绝对会选择警察冲进去的时候先对着阿尔的脑袋来一枪、然后再对着自己的脑袋来一枪——我在乎的是她会死,而如果她在我跟她谈之前就死了,谁能证明我对她的推断是对的?”

“……这就是你唯一在乎的东西,‘你是对的’。你甚至不在乎人质的性命。”麦卡德咬牙切齿地说道,语调之中有阴沉的愤怒在涌动,“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喜欢你,为什么我觉得你不适合行为分析部的工作。”

奥尔加冷哼了一声:“我想要知道所有人为什么会杀人,只有这一点对我而言是重要的。而你干这份工作甚至不是为了‘真相’,是吗?如果你认为人质是无辜的,你现在就会拼尽全力去救他,但是你现在怀疑人质是个杀人狂,那你就认为‘这不是正好吗?让他们两个一起死掉就好了’。”

“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正义,为了保证无辜的人的安全,为了保证所有杀人凶手都好好呆在他们应该呆的地方。”麦卡德慢慢地回答。

“那太傲慢了,你只是在依照自己的道德观评价他们,然后决定他们的生死;你伪造他们的破绽,好让他们成为你认为他们应该成为的那种罪犯,让他们得以接受审判。”奥尔加松开了抓着他的领子的手,看着他皱着眉头直起身来,“或许绝大多数情况下你是对的,这就于他人没有什么损失;但是只要你一犯错,就是往无辜的人身上编织罪名——我不认为你比我好多少,至少真相不会对人说谎,但是你会。”

麦卡德摇摇头:“真相并不能拯救人们免于侵害,莫洛泽。”

奥尔加脸上的那种冷笑又更扩大了些:“而真相就是:正是你对正义的追求导致你在罗博案上做出了错误的选择,而也正是这种选择导致了今天的局面。我在找的那个真相会告诉我们,今天死掉的那两个人跟你息息相关……但是当然啦,反正你不在乎事实如何;你只是希望巴克斯医生死,因为你觉得他是个变态杀人狂,而不在乎他为何成为杀人狂。”

麦卡德倒吸了一口气,他厉声说:“你不能把今天死的那两个人就这么算在——”

“真相并不能拯救人们免于侵害,”奥尔加微笑着引述道,那可不算是个温和的笑容,“但真相能告诉我们他们是为什么而死的,我猜你不会喜欢那个答案的——而,麦卡德探员,时间就要来不及了,你要是再站在这里叽叽歪歪地不动身,我就会去告诉巴特你心里到底在琢磨些什么,你看看他会选择一拳打断谁的鼻子。”

麦卡德看着奥尔加,然后他挫败地叹了一口气。

“你就打算站在这里等他们来。”在布兰卡·阿雷奥拉挂断电话之后,阿尔巴利诺平静地指出。无论如何,他肯定是世界上被用手铐拷在墙上的所有人里最平静的一个了。

“是的。”布兰卡回答。

“然后用枪打穿他们的脑袋?”阿尔巴利诺猜测。

一般人肯定会对他这个既冷静又有点奇怪的兴致勃勃态度感觉到惊讶,而布兰卡——可以说,跟任何一个已经认识到自己将要死期将至的人一般心平气和——她说:“我只想知道那件事是他们两个之中谁做的,还是他们两个的同谋。我觉得只有一个人的可能性较大,当初我拜托的那个人告诉我只有一个BAU的侧写师进入了乔治的家,但是他也不知道那是谁。”

“谁陷害了乔治·罗博?这就是你唯一想要知道的事情?”阿尔巴利诺想了想,“但是这重要吗?他本来就是个连环杀手,就算是他没有被人栽赃第七案,也总有一天会露出马脚的,那基本上就是所有连环杀手的结局。”

布兰卡的嘴唇翕动了一下,看上去就好像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她没有去看阿尔巴利诺,只是注视着落满灰尘的地板。过了一会儿,她低声说:“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乔治是那个杀手了,而他……他对我说,他明白他只有两个结局:要么就是一直没被抓住逍遥法外,要么就是被抓、然后被判死刑或终身监禁。”

“但是他并没有洗手不干,他停不下来。”阿尔巴利诺平和地指出。

“是的。”布兰卡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努力放松下来,耸耸肩膀,“在乔治眼里那是一场竞赛,是他和警察之间的竞赛,我不能说那种想法就是正确的,但是他确实这样认为。所以他会坦然接受所有糟糕的结局,只要对方赢得堂堂正正——在这方面,我不是特别赞同他,但是我了解他,我爱他,也尊重他的选择,所以我也早就做好了有一天他被捕的心理准备。”

阿尔巴利诺已经听明白了,他若有所思地说:“但是他却并不是以正常手段被逮捕的,而是……某个人把他没做过的案子栽赃给了他,从而逮捕了他。”

布兰卡点点头,声音里流露出一丝愤恨之意:“正是如此。而这偏偏是乔治唯一不能接受的结果!他认为他只能败于自己露出破绽,而不能败于栽赃陷害,现在这个结果会让他感到心灰意冷、让他痛苦万分。他被捕期间我没有再见他,但是……上帝,当时他心里该有多难受啊!我甚至没法想象他最后被执行死刑的时候,会感觉……我能接受他的死,好几年前我就在为此做心理准备了,我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但是我不能容忍他内心如此痛苦的死亡。”

“所以你要报复那个陷害他的人,而不是报复那个逮捕他的人;因为你只是要为他的痛苦复仇,而不是为他的死复仇。”阿尔巴利诺喃喃地说道。

“……我无法不这样做,爱上一个杀人犯是一件相当痛苦的事情。”布兰卡苍白惨淡地笑了一下,“但是我还没有因此而后悔。”

阿尔巴利诺沉默了一小会儿,好像在细细地琢磨她说的这句话,一时之间,他们只能听见狂风吹过破碎的玻璃的时候的震颤之声。

然后,他露出了一个奇怪而体贴的、小小的笑容。他近乎是很温柔地说道:“你看,布兰卡,我的确很同情你的经历,但是我也确实没法告诉你到底是他们两个之中谁陷害你男朋友的……不过,我至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思路。”

布兰卡用一种很显然是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的语气问道:“什么?”

“我说,”阿尔巴利诺心平气和地重复了一遍,“我很同情你的经历,所以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思路。”

“好的,那么不带人,不带武器。”哈代苦恼地说道,看着奥尔加和脸色很臭的麦卡德把枪套解下来放在桌上——作为一个大学教授,奥尔加竟然会随身带枪也是挺令人惊讶的,这可能是她在芝加哥当警察以后的后遗症。

“哈代警官,还是请你的人埋伏在那栋楼附近协助我们。”麦卡德点点头,“虽然能见度这么差,也不能指望狙击手能起到作用了……总之,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会尽量劝她先放走人质的。”

奥尔加的嘴唇皱了起来,显然她觉得是不太可能。

哈代也觉得不太可能,他真的很想派几个人趁着黑暗摸进那栋楼里去。但虽然现在天气恶劣,可是真的已经恶劣到警察可以偷偷突入而不被发觉的程度了吗?阿雷奥拉到底已经疯狂到了什么程度?她会一听见可疑的声音就枪击阿尔巴利诺吗?

当人手上掌握着别人的生命的时候,难免就会畏首畏尾,更不要说他们的对手还是个行为难以琢磨的疯子,这下可不得不慎之又慎了。哈代考虑了半天,最后还是只安排警员们守住建筑物的外围,没有特殊情况不准贸然进入。

赫斯塔尔站在边上看着他安排人员,等他一说完,赫斯塔尔就离开冷静地指出:“我觉得你可能还没想好解救人质的方法,看你现在的安排,完全就是听天由命了。”

被人这样一针见血地揭穿老底并不好受,哈代真的没忍住要瞪对方一眼。但是赫斯塔尔说的也是事实,他们现在只能先稳住凶手,先想办法先把阿尔巴利诺交换出来再说,这样恶劣的天气对事情的限制太大了。

“我会尽力保证他的安全。”哈代承诺道,他觉得这话说出来自己都不信。

“我希望确实如此。”赫斯塔尔克制地回答。

那是一间堆满了残缺的塑料模特的废弃房间,黑暗湿冷,墙纸剥落,一看就特别适合变态杀人狂蛰伏。

奥尔加同麦卡德一起走到二楼,一眼就看见了在一片斑驳的阴影之中,被拷在墙上的阿尔巴利诺。他看上去完全没受伤,但是显然也没法挣脱那个手铐。他向着两个人露出一个苍白、虚弱的笑容,仿佛要掩盖他心下的不安似的,他说:“嗨。”

奥尔加当然根本没来得及问他到底如何,因为下一秒布兰卡·阿雷奥拉就自黑暗中走了出来,手里握着一把枪——

一看见那把枪麦卡德的心里一沉:因为第一个遇害的科里斯警官被拿走的是一把左轮手枪,而现在布兰卡手里拿着的赫然是一把半自动手枪,显而易见,布兰卡手里根本不止一把枪。

——她的准备比他们想象得还要更充足吗?这似乎令整件事情更加前途未卜起来。

麦卡德定了定神,努力不去想她手里的那把枪了。现在他们两个别无选择,只能张开手臂向布兰卡展示他们身上确实没有携带武器。

然后,麦卡德开口问:“布兰卡,你想要什么?”

布兰卡打量着他,就好像她面前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事物一般,时间流逝的慢得令人心焦,过了几秒钟,也可能实际上是过了几个月,布兰卡才回答:“……复仇,如果你愿意这么理解的话。”

复仇,一个挺富有浪漫色彩的字眼,这个词自好多个世纪以前就已经反复出现在各种戏剧作品中了。麦卡德压抑着自己想要皱眉头的心思,依然尽力把声音放轻缓:“但你不需要为了乔治·罗博复仇……无论他是怎么对你说的,他确实罪有应得,他是因为自己是个无动机的变态杀人狂才被逮捕的。”

然而真正出乎意料的是,他们面前这位疯狂的连环杀手的回答。

“我不是要为了他的死复仇,我早就接受了他有可能因为他做的事情而死的可能性。”布兰卡回答,握枪的手平稳地指向她的人质,黑色的枪口压在阿尔巴利诺的太阳穴上面,轻易就能夺取人的性命,“我要为他死于不公正的博弈而复仇——你们应该心知肚明,他并不是杀了第七个受害人的人。”

忽然,麦卡德感觉到喉间涌上了一股刺人的燥热,奇怪地,奥尔加·莫洛泽讥讽的笑容依然在他脑海的一角浮现,她说:今天死掉的那两个人跟你息息相关。

那多么疯狂,多么不可理喻,但——

“什、什么?”麦卡德问道,愚蠢地卡顿了一下。

作为回答,对方首先露出了一个令人不喜的笑容开口的时候声音却依然显得尖锐而狂乱,就好像其中潜藏了太多压抑已久的怒火。

“我的爱人死在一场不公平的竞争中,这不是他预想过的结局。他预想过的结局之一是他因为自己露出的破绽被捕,而不是被诬陷一桩自己根本没犯过的案子。他想要堂堂正正地赢你们,或者明明白白地输掉——但是你们两个中间有人把他唯一的可能性剥夺掉了。我不允许他遭受这种侮辱……我必须得让他得到安息。”

“……而你并不知道是谁做的那件事。”一如既往地,奥尔加抓住了繁杂的修辞之中唯一那个重点。

他们在黑暗中相互对视,唯一的光源来自于立在墙角的两个手电筒。那些光辉给立着的模特的残躯映上了惨白的光晕,在地面和墙壁上画出嶙峋的影子,就好像是愚人们的癫狂庆典。

然后,布兰卡微笑着说:“……是呀,我不知道那是谁,怎么办呢?”

这显然其实是个设问句,因为她顿了顿,很快给出答案。

“没有关系,”她喃喃地说,深吸了一口气,“我给你们准备了一场也不算很公平的竞赛,我猜经历了这一切之后,我们就算是扯平了。”

她仍然用握枪的那只手平稳地指着阿尔巴利诺的身躯,然后从腰间抽出另一把手枪——赫然是她从科里斯警官那里拿来的那把左轮——她把左轮手枪放在布满灰尘的地步上,然后把它轻巧地滑过地板。

一声摩擦音,一道落灰的地面上被划出的鲜明轨迹,手枪停在了麦卡德和奥尔加之间。

麦卡德俯视着那把枪,今天以来第一次感觉到心彻彻底底沉到了最深之处。

“我给你们两个选择,”布兰卡轻快地说道,“第一,你们两个脚下的这把手枪弹巢中只有一枚子弹,你们两个可以选择用它玩一局俄罗斯轮盘:用它轮流向对方开枪,直到里面那枚子弹被击发为止。等你们中间有一个人死了,我会放另外一个人和这位巴克斯医生走。”

奥尔加眨眨眼睛,开口的时候声音稳到就跟这事讨论的不是她一样:“那第二个选项呢?”

布兰卡发出了一声轻飘飘的、瘆人的笑声:“第二个选项是:我要你们之中伪造证据的那个人现在就联系宾夕法尼亚州的警方,向他们坦白你所犯下的伪证罪——让他们录音,向他们保证即便你现在被一个连环杀手胁迫,也并没有撒谎;只要照做,你们三个人都可以走。”

这个选项甚至不比死更轻松:仅在正式审判程序中做虚假陈述就是三级重罪,更不要说身为FBI探员却伪造证据陷害嫌疑人入狱,而这个嫌疑人甚至还因为此案被判处注射死刑。如果伪造证据的人自首,除了必将身败名裂,还会面临超过二十五年的牢狱之灾。

而他们每个人都知道,一个前FBI不会在监狱里过得太轻松。

她顿了顿,享受着这片可怕的沉默。

“如果你们两个都不想选,我会用我手里这把枪把你们一个一个都杀掉。”布兰卡补充道,“相信我,子弹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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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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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感觉每很多案子都充斥着诡异的正义呢

    沈猗 2023/07/01 11:00:52 回复
  2. 这个游戏是阿尔提出的吧,玩得真大

    山河 2024/02/19 22:33:03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