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苏言不在的这段时间,夏庭晚前所未有地用功起来。

他每天都尽可能地浸入在顾非这个人物的状态里,哪怕是在香山的家里和容姨他们交流,也用手比划。

虽然每天都很不方便,可是容姨他们知道他在找状态,也都很有耐心。

秋天正在一天天离开。

H市偶尔突然降温时,凛冽的严寒让街上的人们都突然穿得厚实起来。

夏庭晚一直挺怕冷的,出门都戴了个羊毛帽,再戴上墨镜,脸就遮盖得比较严实,所以倒也不太课能被人认出来。

他有一天去7-11买烟,一时之间竟然太过于沉浸在顾非的世界里,买烟时也用手势比划了起来。

店员头也不抬,按照他手指的方向随手拿了一包红万宝路扔给他,夏庭晚忽然有些较真起来,他明明指的不是这一款。

他用手按住那包烟,又执拗地指了指摆着的黑冰爆珠。

“你干嘛啊?”店员有些不耐烦地瞟了夏庭晚一眼。

夏庭晚指了指那包红万,摇了摇手指,又推了回去,他仍坚持着不肯说话。

“谁知道你要哪个啊?”年轻的店员不客气地甩了一句话出来,转身噼里啪啦拿了几包不同的万宝路下来,毫不客气地扔在夏庭晚面前:“喏,你自己挑行了吧。”

夏庭晚低头挑出了自己想要的黑冰爆珠,低头拿钱的时候,又听到店员嘀咕了一声:“烦得要死,后面还有人等着呢,也不知道是真哑巴还是假哑巴。”

夏庭晚猛地抬起头盯着店员,可是店员却看都没看他,只是熟练地把找回来的零钱一把塞给了他。

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排着的几个人,他们都用很淡漠地眼神看着他,虽然倒也没流露出多么不耐烦,可是他却还是忽然觉得自己的脸都因为难堪而发烫涨红起来。

他在众人有些微妙的眼神注视着,走出了7-11的店面,第一次竟然觉得自己如此的格格不入。

他虽然并不是真的哑巴,可是却忽然第一次切身地感觉到了,在这种时刻,失去语言的能力是多么的无力。

把万宝路揣在口袋里走出去的时候,夏庭晚站在街道上,有些出神地看着面前匆匆来回走过的人们,并没有人多看他一眼,他感到渺小,又有一点孤独。

那一瞬间,他忽然感觉自己触摸到了一丝真正的顾非的灵魂。

在瑟瑟秋风里,他掏出手机,若有所思地打了两个字出来,“失语”。

失语,或许不仅仅泛指个人沟通能力的缺失。

一个哑巴的人,更深一层的悲伤,是在人与人的交际中,在社会中,也彻底地失语了。

他忽然想到《寻》——

顾非刚来到北方的大城市寻找徐荣,他费力地听着北方的口音,在美院里来回走着,他不知道该去问谁,也不知道从何问起。

最后顾非颓然地拿着一瓶可乐,坐在篮球场旁边的看台,呆呆地看着那些和他同龄的男生在球场上尽情奔跑,大声地呼喝着,没有人注意到他,也没有人和他说话。

小说里写——

“顾非一直坐到傍晚,直到球场上的人潮渐渐散去。他站起来,茫然地拿起那瓶还没喝完的可乐,往校门外走去,夜色里,他的影子像一棵瘦弱的树。”

夏庭晚仰起头,眼神有些忧郁地点了一根烟,站在寒风中吐了一个烟圈。

H市的夜来得越来越早,六点多钟时,晚霞已经褪成一片铅蓝,洒在灰蒙蒙的街道上,叫人无法不感到落寞。

他忽然更加明白了顾非对徐荣的爱情和向往。

《寻》的剧本里,顾非根本没有台词,可是徐荣却时常有大段大段自言自语一般的嘀咕。

徐荣大概是那种有些浮夸的年轻男人,话很多,有些话更是又傻又没营养。

可是徐荣每次说话时,顾非都听得很认真,甚至不舍得错过任何一个字

夏庭晚试想自己是顾非,在孤独的人生里,徐荣是第一个愿意和他说这么多话的男孩,或许对他来说,徐荣每一个音节,每一个灵活生动的词语,都迷人得甚至超越性 爱。

因为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感觉自己被同龄人平等地接纳了。

那种感觉,大约在顾非心中宛如神迹。

夏庭晚想着想着,心里忽然感到一阵难过。

他能明白顾非。

他也无法形容第一次在苏言面前脱下衣服展露那一身丑陋伤痕的时刻。

他脆弱地流着眼泪,可是内心却如同有山洪倾泻。

哪怕他枯萎,哪怕他不为人知地支离破碎着。

这个世界上,依然有一个人,愿意穿过茫茫人潮,向他伸出一只温暖的手,告诉他——

你还有我。

那不是神迹是什么?

夏庭晚回家之后,就把《寻》的剧本里徐荣的台词都用高光笔画了出来。

之前他一直专注于如何表达顾非,可是他现在忽然意识到,徐荣的每一句话对于顾非来说也同样重要,他必须非常认真地记住徐荣的台词,每一次情感转折,每一次语气波动。

因为真正的顾非一定听得无比认真,他的情绪流动,就如同在和徐荣的话语在跳一曲无声的优美华尔兹。

……

晚上夏庭晚临睡前躺在床上和苏言视频,苏言那边是早上,可是苏言却看起来很疲惫,脸色也有些苍白。

“你看起来好累,苏言。”夏庭晚把手机竖在床头柜上,趴在枕头上,有些忧虑地望着视频里头的苏言,小声说:“工作不顺利吗?”

“嗯,有点小麻烦,但是能解决的。”苏言点了点头,“你呢,还好吗?”

“都好。”夏庭晚停顿了一下,有些委屈地说:“就是……想你。苏言,你昨天都不回我信息。”

“昨天太忙了,一时就没顾上。”苏言眼神里含着一丝歉意,温柔地说:“可是我夜里梦到你了。”

“真的吗?”夏庭晚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嗯,其实说是梦,但是其实是以前发生的事而已。”苏言慢慢地说:“我梦到那次你熬夜抽了三包烟打游戏,我起来看到你还没睡,烟灰缸里都是烟头,实在是太生气了,就把你的烟都从三楼窗口扔了下去。那次把你吓坏了,一天都不敢和我说话。”

他说着说着,似乎有些出神,垂下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我醒来时,觉得很后悔。”

苏言抬起头看着夏庭晚,眼神有些深沉地说:“如果当时没有那样凶你就好了,想到你害怕得眼圈都红了,就觉得后悔。有时候,总觉得自己没有做到最好。”

夏庭晚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安和难受,苏言是极少这样的。

苏言那么强大,几乎很少浪费时间在后悔这种虚弱徒劳的行为上,更何况是多年前那么小的一件事。

“苏言,你已经够宠我了。”夏庭晚小声说:“真的,没有人能像你一样对我。”

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伸长手把床头Zippo的烟盒拿过来,然后打开给苏言看:“你看我新买的烟盒,16支装,这样比较好记,以后我一周就只抽这么一盒,平均一天两根。”

苏言看着忍不住笑了,像哄一只小猫一样:“真乖。”

“苏言,”夏庭晚看他的神情,忍不住软软地说:“我想亲你。”

“怎么亲啊?”苏言问道。

“这样啊。”夏庭晚说着,红着脸蛋靠近手机,吻了一下屏幕上苏言的嘴唇。

他在苏言面前,撒娇简直就像本能一样。虽然也会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可是这样腻歪的事,也没少做过了。

“小甜豆包。”

苏言在视频里看着他,浅灰色的眼睛里泛起了温柔的色泽,“你那边不早了,睡吧?”

夏庭晚也的确有些困了,点了点头,“那我挂了?”

“不用。”苏言眼中划过了一丝不舍,轻声说:“宝贝,我看着你睡吧,过会儿我去洗漱时再挂。”

“嗯。”夏庭晚有点害羞地蜷缩进了被窝里,在苏言的目光下,闭上眼睛很甜蜜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上午,夏庭晚是被赵南殊的电话吵醒的。

“老板,你快起来——”赵南殊的声音很焦急:“《在路上》节目组在网上放出了前两集的预告短片,剪得也不知道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快去看看吧。”

夏庭晚迷迷糊糊的,还没反应过来,简单应了一声之后就先去浴室拿电动牙刷,然后回来坐在电脑前一边刷牙一边看。

他微博很久都不上,平时也都是赵南殊他们在经营,所以还是赵南殊私信给了他《在路上》节目组的官方微博。

最新的一条是一个三分钟的短视频,标题是《在路上》第一季泰国篇先行预告,才发出来了不到两个小时,转发量和评论都已经让人瞠目结舌。

夏庭晚下意识点开了评论瞅了一眼,可才看了这么一看,脸色也不由一下子就青了。

排在第一条热门的有几千个人点赞,说的是“我也去过泰国啊,从来都是坐双条车。影帝就能特殊对待了?就能随便黑脸,能拿五个人的旅游经费私用了?玩得好啊。”

下面的好几条,内容也都差不多,他一时之间也来不及细看。

夏庭晚深深地吸了口气,手指都微微颤抖了起来,他迟疑了几秒钟,才终于点开了那段视频。

他看过的综艺其实不多,对于这种预告片也没什么了解,只是觉得片头开始确实也很美轮美奂。

TBN和韶光这次花重金请了国外很有名的自然风光摄影师,在综艺之外,也力求展现瑰丽蓬勃的异国风光。

清迈的热带风情,彩色的阳伞,粉色的晚霞,在这样大手笔的摄影制作下,实在是美得令人怦然心动。

但是随着前三十秒的风光和对清迈的介绍部分过去,逐渐有了MC之间的互动剪辑开始,夏庭晚的脸色就越来越差。

第一季的预告中,肯定包括了节目组对规则的制定介绍,当然也包括了对资金预算那部分的剪辑,大家讨论时,夏庭晚记得自己也说过很多话,可是却偏偏是那句:“五千人民币会不会有点少。”被剪了上去。

这还只是开始,之后就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夏庭晚记得自己在第一次坐双条车时,的确是身体非常难受。

可没想到被剪辑出来时,居然会是这么的糟糕。

摄影师在拍摄其他几位MC欢声笑语聊天的时候画面交织得很和谐,可是镜头移到他时,他却一个人躲在角落,沉着脸看着双条车外,看起来的确就是臭着脸毫无融入的意思。

剪辑师在这里还特别引入了悬念式的叙事,“可是夏庭晚怎么了呢?”

用特别的气泡标出来的问句文字让所有观众都会不由自主想要探究背后的原因。

之后就是节奏很快的剪辑,很快就到了他和邢乐在餐厅背后遮雨棚下那段对话。

这段简直让夏庭晚看得浑身发凉。

他忽然想起来纪展一去就提醒他的,哪怕是私下对话,邢乐的跟拍摄影也在一直跟着,只要有摄影师,就要小心。

他记得他明明对邢乐解释了很多,自己因为车祸的关系,再也没开过车,而且坐车时,太颠簸就会无法控制地难受。

可是那整段都被剪没了,只剩下他看起来简直就是理所当然的一句:“乐乐,双条车太颠了,刹车和加速我都觉得不舒服。”

因为这种完全私人的理由去对队长提出要求,再搭配上之前在双条车上状态不佳的样子,怎么能不让人觉得他在耍大牌。

最让他觉得恶心的是,节目组虽然这样剪他的部分,可当然不会愚蠢到明显地表现出诋毁自己MC的意思,所以倒是把邢乐和其他人答应为了他坐出租车的事渲染成了对他的包容和保护,最后竟然强行把落点落回这是一个有爱团队一起旅行的核心。

可是以这样的预告收尾,只会让观众对他的不满更火上浇油,无处发泄的情绪,只会用格外激烈的语言倾泻出来。

就在他点开视频看的这几分钟,转发量和评论仍然在持续飙高,现在看来这次哪怕节目组不去买,这个热搜也是上定了。

夏庭晚不想看,可是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刷新一下评论,几乎所有的热评都在骂他。

紧跟在第一条下面的第二条是很直白的嘲讽:“黑脸影帝几年下来,作品屁动静没有,脾气倒是见长。[狗头]”

夏庭晚呆坐在座位上很久很久,直到牙膏泡沫都在嘴里变得苦涩,才茫然地站了起来,他甚至想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应该要去洗手间。

他反反复复地漱着口,直到最后一口清水吐了出去,才忽然感到一阵反胃。

对着洗手台干呕了几声,抬起头来时,夏庭晚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脸色异常地苍白。

他又一次地感到手足无措的恐惧。

原来他那么努力地想要好好去表现去工作,可是只要剪辑师动动手指,就能把他发明创造成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人。

其实不知道有多久了,他总隐约感觉,他好像其实并不适合这个圈子,而且一年一年下来,圈子的生态在变,他也越来越格格不入。

他从来都不善于与大众相处,他不会和影迷互动,也不会经营人设,前几年,这个缺点好像也不那么致命。

那几年不像现在,挺多明星还是自己经营微博的,他也是如此。

《鲸语》获奖后,有一段时间他也经常上微博,可是有时候发了他生活中的内容,回响却总是两极化。

一方面总有人捧着他,但另一边却也好像总是有那么一拨人恨他入骨,他发深夜在外面喝酒,被骂生活颓靡。

和苏言结婚后,有一次苏言带他去公海的豪华游轮上赌了几把,他根本不会,又觉得好玩,输了一大笔钱也新奇地发在了微博上,结果又是被喷,说他挤进豪门就拙劣地炫富。

渐渐的,他在面对大众的渠道上越来越缄默,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或许早早就隐约意识到,大众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喜欢他。

他们爱的是与《鲸语》里小夏重合着的一个极端叛逆的幻象,爱的是在那一段时间被影帝光环包围着的他。

大众的爱嘈杂而又短暂。

时日流逝之后,剩下的那个真实的他,更像人们眼中一个不堪的影子,并不被理解。

手机一直在响,夏庭晚迟缓地走到桌子旁,看到来电显示是周仰。

他一直按不出接听键。

他倒在床上,一口一口困难地吸着气。

其实他一直有这个毛病,一出了什么不好的新闻,周仰一找他,他就恨不得躲在山洞里,假装没有信号联系不到,或者干脆假装自己这个人消失了。

他知道他得长大了,他不能再这样处理事情,可是窒息的感觉还是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他把头埋在被窝里,过了一会儿,才手指发颤地给周仰回了条微信:“我过半个小时打给你。”

就给他半个小时缓缓吧,他只要这半个小时,之后他会努力坚强。

夏庭晚躺了半个小时后终于勉强打起精神,给周仰拨通了电话。

周仰的语气很窝火,显然是被气到了。

夏庭晚跟周仰一五一十地讲了在泰国拍摄期间的所有事,他真的是挺委屈,他的确已经很注意了,可是却被节目胡乱拼接剪辑,最后播出了这种效果的东西。

周仰问夏庭晚什么打算,夏庭晚脑中也是一团乱麻,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如何。

周仰又问,觉得如果《在路上》的全片放出来,给大众的观感是会更差还是会好一些,夏庭晚下意识地说,更好吧。

可是随即他又迟疑了片刻,很坦白地说,他真的不知道。

周仰深深地叹了口气,低声说:“你没去第三期和第四期的拍摄,节目组这么长时间都没联络我们,但同时却另一边拿你恶意剪辑炒作,这背后,估计真的是叶炳文在下黑手了。”

两个人正在谈话间,陆相南的电话又拨了过来,夏庭晚和周仰说了一声之后就接了陆相南的电话,他刚开始以为陆相南是看到了预告片所以来问他,却没想到陆相南开口就很直接地道:“庭晚,《寻》的试镜估计下周就开始了,徐荣的人选是许哲心中早就中意的,谈了谈对方也愿意合作,就直接敲定了,他特别高兴。但是顾非的演员选择比较多,之前许哲接触的几位大多数都愿意来试试,你这边挑战挺严峻的,你要做好准备。”

夏庭晚还没从《在路上》那边的打击缓过来,听到这一连串的信息,一时之间不由有种窒息的感觉,他掐了掐手臂上的肉,直到感觉到了疼,才缓过神来问道:“演徐荣的定了?是谁?”

“贺言西。”

夏庭晚听到这个名字,脑中划过贺言西的面容,也不由十分理解许哲。

贺言西绝对是中生代男演员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位了,出道十多年履历极为出彩,几乎没拍过烂口碑的片子,奖项上,更是只差一座金马奖就可以问鼎三金影帝。

贺言西的业务能力是没得说的,但是更重要的是,这个男人的长相气质,实在是太适合徐荣了。

夏庭晚没和贺言西说过话,但是却遥遥看过贺言西一面。

贺言西无疑是那种在生活中,任何人看到都会觉得瞩目的男人。

可是在电影里,他却往往能神奇地做到将自己外貌的完美收敛好几个档次,他演过饭店老板,演过三轮车夫,演过很多很多的小人物,无论你客观来看这个人的五官如何英俊,在电影的氛围里,他都能奇迹般地做到泯然众人矣。

后来有影评人很精准地对贺言西做出了评价,这个人是善于演普通人的。

他每个动作里都细细地琢磨过,渗透着大众熟悉的平凡人的细节,瑟缩地耸肩膀、在嘴巴里偷偷用舌尖剔牙,乱飘的眼神,在那些不那么优雅的动作里,他完美地做到了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建筑一个在镜头中自然丰满的形象。

这一点,对于徐荣这个人物来说是重要的。

徐荣也是英俊的,可是这个人物的英俊,不是电影圈那些俊美的男明星用本色就能演出来的。

徐荣的英俊,有种强行提着一口气到嗓子眼的用力。

一个人一旦在外貌上憋着一股着劲儿,就不可能那么从容、也不那么高大上。

他的英俊,是属于平凡人当中又略好看一点的小人物的,其中还夹带着市井的、洋洋自得的气息。

一看他,就应该要感觉到这个年轻男孩心中的动荡和浮躁,他是不能承担的、不厚重的、不那么自信的。

这种微妙的尺度,夏庭晚想来,的确贺言西是最能够把握的。

“贺言西的确适合。”夏庭晚想了一下,轻声说。

“试镜时贺言西会来搭对手戏,所以他的感觉和倾向,许哲肯定是会认真参考的。”

夏庭晚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知道陆相南的意思,贺言西已经定了,那么在对于顾非选角的考量上,他的意见一定也是至关重要的。

“那顾非这边除了我之外,还有谁会去试镜?”

“路平,许洛非,还有时渺。”

这些其实夏庭晚都很熟,年龄外貌上来说,的确都是圈子里很合适的人选,但是听到时渺这个名字时,他还是忍不住重复了一遍:“时渺?”

“嗯。”陆相南顿了顿,才说道:“就是那个时渺。和另外两个相比,他应该是最强劲的敌人了,年轻、有灵气,还和贺言西合作过,这都是优势。”

夏庭晚有些失神。

他说不上是什么感受,那一瞬间,或许是感到一种浅浅的失落。

时渺很年轻,应该刚满二十,却是最近风头最盛的年轻男演员。

一方面来说,时渺的确太好看,哪怕是在演艺圈都可以称得上俊俏得出类拔萃。

他面貌毫无瑕疵,下巴、眼角、鼻尖的弧线收尾都是尖细精致的,可是眉毛却生得英气端正,中和了五官中的尖刻锐利,反而让他有种孤高的清冽气息。

另一方面,时渺又是有演技的,和平常的小鲜肉截然不同。

他和贺言西合作的《天命》演一对刺客兄弟,时渺也提名了最佳男演员,虽然最终惜败给了前辈贺言西,但是最终也获得了最佳新人奖,大获业内外肯定。

时渺的横空出世,其实真的像极了当年的夏庭晚。

他们一样拥有在当时绝对最能打的颜值,一样一出道就有了可以证明演技和才华的作品。

虽然时渺的成绩和夏庭晚并不能相比,但是整个圈子对他瞩目,大众偏爱他,对他寄予厚望,这一切一切,都像极了当年夏庭晚经历过的那样。

事实上,把时渺和夏庭晚类比的论调还真不少,连夏庭晚都看过几篇这样内容的影评。

只不过如今,他已经成了人们口中后继乏力,把灵气作光了的过气演员。而时渺却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前途不可限量。

他的事业是暮时黄昏,被看作是前车之鉴,拿来咀嚼回味,然后写出文章,劝诫时渺这样朝阳般的新人。

夏庭晚忽然感到一阵恍惚。

他沉寂许久,想靠饰演顾非重新证明自己,而年轻的时渺也想和许哲这样的国际大导合作一举走向巅峰。

他和时渺,就像是圈子里的一个轮回。

他们如同星辰闪耀在不同的时间维度,可却还是宿命般地相撞。

这次的角逐,竟然好像冥冥之中注定。

和陆相南通完电话之后,夏庭晚才看到周仰后来给他发的信息,说之前一直没信的法务部那边终于回消息了,约他明天过去TBN谈谈。

终于来了。

夏庭晚心想。

真人秀节目组做事有条不紊,背后一定有叶炳文的授意。而试镜那边,他更是面临年轻的劲敌。

夏庭晚一时之间感到潮水般汹涌的压力扑面而来。

他用鼠标随便点了点电脑页面,看到《在路上》那个预告片的转发量和评论还在继续疯狂上涨,不用看也知道大多数都是骂他的评论,不由低下头,有点苦涩地笑了一下。

任性了五年的惯性让他本能地非常害怕压力,哪怕在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要坚强,仍然会在呼吸时感到一阵紧张的滞涩。

其实他早该知道,生活从来不易——无论是对于无名小卒,还是万人瞩目的大明星。

早在苏言为他建筑一座安全的衣食无忧的堡垒时,或许他心中也一直都悄悄明白这一点。

他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也不是不食人间疾苦的小王子。

他是凛冽寒风中闯出来的遍体鳞伤的小兽,他见过残酷、也见过狰狞,他怎么能不明白呢。

可是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变得贪婪和软弱。

他利用苏言对他的爱,逃避开了所有他本该承受的不易。

这个世界欠了他那么多关爱和温暖,所以苏言要补偿他。

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就是他理所应得的。

可是现在想想,其实根本没人欠他,甚至这个世界也无所谓亏欠他。

每一个生命,都不过是在世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蹒跚行过。

想留下什么样的痕迹,璀璨亦或是黯淡泯灭,终究是自己的事。

《鲸语》苏言番外

苏言记得,自己从很小就要每天六点准时起床,站到父亲苏默的房门外,朗诵当天的报纸头条新闻。

天光乍破时分,走廊里总是灰蒙蒙一片。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读,如果有不认识的,就忍不住紧张地用手指攥紧报纸。

父亲很严格,平时看起来沉静,可翻脸时却如同平地惊雷,毫无预兆。

苏言六岁时,因为沉迷拼乐高,第二天起晚了,当天就被父亲打了。

他想解释,刚一开口,啪地一耳光就下来,再说话,又是照脸一耳光。

一直到他闭上嘴安静地低下头,父亲才冷冷地说:“你真让人失望。”

在从前那个家里,每个人都怕让父亲失望。

从此以后,他都很守规矩。

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他识字很快。

父亲的书房上了锁,他没有什么闲书可以看,就每天把报纸偷偷带回房间。

他最喜欢读社会版的杂闻轶事,因为觉得新奇有趣。

这个世界上竟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事。

有丈夫离家出走了十年,才被发现居然一直就悄悄居住在隔一条街的巷子里。

也有低俗的、血腥的新闻,豆腐块一般大拼凑在版块里,讲出轨、情杀,抑或是老师爱上了学生被开除。

还有一次,报纸里写到一头名叫Alice的鲸鱼的故事。

1992年,Alice出现在惠德比岛海域附近,它发出的声音频率是52Hz。

而普通蓝鲸的声音频率都在15-20Hz。在此之前,也从来没有任何人记录过这个频率的鲸歌。

Alice是世上绝无仅有的一头鲸鱼,它游弋在幽深无垠的海域中,孑然一身,独自歌唱,哪怕是它的同类,也无法听懂它的话语。或许它终其一生,都在寻觅着能够明白自己的另一半,却可能永远都不会有任何回应。

它是世界上最孤独的一头鲸鱼。

这个故事有种奇异的吸引力,苏言把这篇报道剪了下来,细心地收藏起来。

那个举动似乎有点漫无意义,可是在国外度过压抑又漫长的少年生涯时,苏言是不是仍会想起那头叫做Alice的鲸鱼。

很奇妙的是,就在《鲸语》这部电影上映的一年前。

一个研究所在太平洋海域搜寻到了声音频率和Alice相似的鲸鱼信号。

Alice竟然可能是有同伴的。

二十年过去了。

儿时那头孤独的鲸鱼忽然又有了不一样的可能,成年的苏言感到一种孩童式的冲动在他的身体激荡。

他迅速雇佣了一个几十人的专业海面作业团队,趁着那一年有点空闲时间,远远地跟着研究团的船,在太平洋广阔的海面上游弋了一个多月。

他想找到Alice的同伴,哪怕时隔二十年,也无比迫切地想知道,是不是这世界上真的有那头鲸鱼的同伴。

那段时间,他身边一个叫周允的缠着要来,他也就同意了。

周允挺讨他喜欢的,漂亮,是个混血,声音也动听。

苏言挑床伴的眼光秉承着实用主义的原则,要肤白臀翘的,要听话耐操的,除了这些功能性的特质之外,对脾气个性什么的,他反而不太在意。

在茫茫大海上搜寻的日子其实是很枯燥的。

有时候苏言凝望着平静的海面,一看就是一天。

海面在白日里时是澈澄的泛绿浅蓝,夜晚降临之后,又渐渐从浅过度成深蓝,最后彻底与夜色融合成浓墨一般厚重的深蓝。

风中,永远都是咸咸的腥气。

带周彦上船之后,年轻的男孩很快便感到闷,他本来就有一点点晕船的毛病,却偷偷瞒着没告诉苏言,结果一到海面上波涛汹涌的时候就恹恹地。

周允难受时,苏言就把男孩抱到船尾甲板上的沙发床上吹风,然后用薄荷油轻轻按摩周允的太阳穴。

周允缩在苏言怀里,苏言就慢慢地给他讲Alice的故事,讲他来大海上搜寻的意义。

无垠星空下,天地之间只有海浪之声,他们两人在悄悄细语。

周允看着苏言,因为难受神情带着一丝怨气:“动物又不像人,不能沟通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吧,再说了,即使是人,也有哑巴的啊,其实不也就那样,用不着大惊小怪吧。”

苏言听了没说什么,只是平静地笑了笑:“睡吧。”

他并不生周允的气,只是忽然觉得乏味。

那种乏味,又好像是意料之中的。

苏言一直都称得上是很疼自己小0的男人。

可是奇怪的是,他好像很少真切地感知到心疼或是喜爱这种情绪。

很多时候照顾身边的人,那种意义就像是……他是人类,对方也是人类,所以自然而然地生出那么一点点人道主义关怀。

很浅,也很空洞。

那是一种很古怪的感觉,就像是和周围的所有人隔着一层玻璃罩。

他从不想更深刻地触碰一个人。

也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就像是那条深海中的Alice,他有自己的52Hz。

一个月之后,他和前面的研究团队依旧没有追踪到发出同频鲸歌的那条鲸鱼,他的的工作又实在不能再拖下去,所以因此只能无奈地返航了。

临行那一天,苏言一个人站在船舷边,看着那轮壮美的橙红色夕阳徐徐下沉,渐渐没入海面之中。

好美……

苏言忽然想。

或许那条鲸鱼只是并不喜欢海面上的喧嚣。

此时的它,也许正在万丈海沟之中,尽情地与那抹落日在波涛中留下的余晖共舞。

《美国丽人》中,男孩盯着秋风中翻滚的塑料袋,眼里闪烁着泪光说:有时候这个世界上拥有太多的美……我好像无法承受。我的心……差一点就要崩溃。

或许那一刻就是这样的瞬间。

苏言有些战栗地回想起那句英文台词:“Sometimes there is so much beauty in the world. I feel likeI can’t take it. And my heartis just going to cave in.”

……

回到H市之后,苏言给周允买了辆男孩一直想要的跑车,可是联络却渐渐淡了下来。

周允来闹了几次,苏言叫秘书准备三张支票,来一次给一张,到第四次就直接赶人。

那之后,就再也没听到过周允的消息。

他不太执着于搜索那条鲸鱼的行踪了,可还是为那个海洋动物研究团队捐了一大笔钱。

那边的人问他要不要考虑找到第二条52Hz鲸鱼的行踪后为他命名,苏言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这个建议。

他本以为,他人生中对于寻觅鲸鱼的执念,已经就此别过。

可是第二年,夏庭晚的《鲸语》上映了。

苏言在戛纳影展上看过之后,从此之后就像陷入了一种瑰丽的梦境。

蓝光影碟还没出的时候,他不得不在工作之余辗转各地的影展,只为了想要多看一遍大荧幕上的小夏。

有影评人写道——

夏庭晚是来自深海的一抹畸丽之色。他时隐时现的脆弱,阴郁又带着微弱渴望的神情,使任何一个国家的观众,都会为之心碎。

是的,苏言第一次见到夏庭晚就明白了那种感觉。

他像是再次回到了那个在太平洋的落日余晖中的远眺的傍晚。

他无法承受的,让他的心都可以差一点崩溃的美丽。

对于他那样地位的人来说,这样的处境是十分危险的,他本该刻意去避免。

可是他到底还是没有。

他知道,他应该是他所属阶层中的绝对异类。

他的一生追求的东西,连自己都说不清楚,别人也注定不会理解。

……

他们结婚那一夜,苏言狠狠地占有了夏庭晚。

第一次做到这个阶段,本应该再温柔都不为过。

可是苏言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自己,把夏庭晚交叠压在身下反复侵入,之后又凶悍地摁着夏庭晚,让他跪趴在床上翘起臀部。

他骑在夏庭晚身上,男孩纤长的脖颈只用一只手掌就能拢住。

他就那样握着夏庭晚的喉咙,逼迫夏庭晚仰起上身扭头看他。

夏庭晚的泪珠扑簌簌地往下掉,像是清晨一枝还缀着晶莹露珠在风中打颤的玫瑰花儿。

他低头吻了夏庭晚,低声说:“我爱你。”

夏庭晚倔强地扭过头去,只是闭着眼抽泣着呻吟。

那是他一生中,第一次说这三个字。

从此以后,他的爱意像是打开了海啸一般的阀门。

五年之中,他不记得他对夏庭晚说过多少遍我爱你。

夏庭晚很少回应,或许,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夏庭晚的确从来没有认真地与他说过同样的三个字。

……

苏言每天清晨给夏庭晚床边放一枝新摘的玫瑰花,夏庭晚刚开始或许还是隐约生他的气,有些挑刺地问过一句:“为什么每次只有一朵,这么小气。”

苏言拉着夏庭晚的手带他下楼,给他看自己种植的玫瑰花圃,认真地说:“因为是亲手种的,亲手剪的,所以不多。”

夏庭晚看着阳光下盛放的玫瑰,脸微微红了起来,问道:“真的都是你种的吗?”

苏言点点头,他给夏庭晚讲《小王子》的故事,说那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一本书。

夏庭晚之前从来没看过那本书,听苏言讲里面的小王子,讲玫瑰,讲小王子的狐狸,听得津津有味。他嘴里不说什么,可是却从苏言的书房里偷偷拿走了那本《小王子》,看完之后,就一直放在自己那一侧的床头柜,睡前偶尔翻上两页,再也没放回书房。

和夏庭晚在一起生活的日子,给苏言带来了莫大的幸福。

夏庭晚是任性的,可也是生动的。他的一举一动,在苏言眼中都无比可爱。

那段时间,年纪渐长的他,却迸发了前所未有的创作欲,他给夏庭晚寄了138封情书,可是其实,他自己写了偷偷藏起来的,却远远不止这个数。

许多许多肉麻的话,他其实都埋藏在了心底。

可是其实寄出去的那些,回头看来也很矫情,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或许那就是和心爱的人结婚的感觉。

生活从此有了灵动的眉目,它的走向浪漫而丰实,像是咬一口饱满的蛋糕,落到了腹中,是甜蜜而满足的。

他们一起去1998看老电影,然后在街道上牵着手,聊剧情,聊人物。

没人的时候,他们更肆无忌惮地亲昵,夏天他们光着身子躺在阳台上的按摩浴缸里,夏庭晚坐在苏言的腿间,人也靠在苏言怀里仰头看星空,苏言给他剥桔子,一瓣一瓣地喂给他。

也在深冬的半夜出去吃羊肉火锅,夏庭晚怕冷,苏言给他买了一个米白色的兔毛的耳包戴上,可爱得像是只小兔子。

有一次被拍到了,苏言见两个记者在寒风中也冻得哆哆嗦嗦,还请他们在隔壁桌也吃了一顿火锅。

夏庭晚有些不高兴地不理苏言了,苏言也不急,就慢慢地给夏庭晚涮羊肉,一片片地夹过去。

夏庭晚吃了一会儿,忽然又忍不住笑起来,望着苏言软软地说:“苏言,你脾气真好。”

他的脾气的确很好,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温柔的。

可是苏言知道,在他的内心,始终都有另一个截然不同的自己——

病态的、想要无时无刻彻底占有夏庭晚的自己。

或许是那五年,某种程度上,他还是觉得自己是个追求者,哪怕千百遍的拥抱,他仍还觉得不满足。

他想让夏庭晚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属于他,有时候,恨不得一口一口吞进腹中,才感到万无一失。

他不得不时时压抑着,只是偶尔在床上才显露一点。

夏庭晚几乎每次和他做,到最后都会可怜巴巴地掉眼泪,在床上时,美丽的小孔雀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每一次,都会彻底地缴械投降。

他喜欢夏庭晚的臣服,趴在他身下,呜咽地哀求道:“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夏庭晚是全世界最会委屈的人,一对桃花眼水朦朦地看过来时。

你知道他委屈,也知道这委屈中掺了点撒娇,他没那么难受,只是想要你更疼爱他。

他伏下身,把夏庭晚搂在怀里,一声一声宝贝地唤着,哄着哄着,却又忍不住低头咬住像白贝壳似的耳垂,低声问:“小孔雀,你知道吗——你是属于我的。”

夏庭晚时不时就要反抗一下,有时他这样问,他偏就不说。

苏言不能容忍夏庭晚在这种时候的违逆,他把夏庭晚摁在身下,用牙齿威胁地重重地咬着夏庭晚脆弱的喉结,耐心地等待着。

直到夏庭晚带着哭腔推他,拉过他的手抚摸自己指间翡翠的戒指:“我是你的,我是你的。”

苏言有时想,他其实真的不是那么温柔。

他的内心,像是隐藏着一只恶龙——

就像童话故事里一样,喜欢明亮的东西,所以把金银财宝都抢夺回来藏在自己的山洞里。

他也是一样,想把他的小王子叼到高高的悬崖上,关进自己的巢穴,然后盘踞在入口,他不许任何人出入,不许任何人伤害,也不许任何人窥见里面的美丽光景。

他的爱情,远远没有那么伟大平和。

而是狭隘的,疯狂的,像是要把所有生命都积压在一个点一般的极致。

可那时候,他从来没想过的是,如果有一天,恶龙老了,还有谁能去守卫着那个藏着瑰宝的山洞,谁能带小王子从悬崖上下来。

……

离婚之后,苏言反反复复梦到他们结婚那天晚上的情景。

那天深夜,夏庭晚被折腾得浑身都没了力气,趴伏在大床上轻轻喘息着。

苏言去给他倒了杯红酒,走回房间时, 夏庭晚背对着他侧躺着,修长的腿蜷在被子间,只露出光裸的上半身。

他有两瓣漂亮的蝴蝶骨,微微一动时,光影就如同在肌肤上舞蹈。

深蓝色的床单,深蓝色的蓬松被子,像是海浪一般温柔地拥抱着夏庭晚。

银色的月光洒下来,照在男孩白皙的脊背上。

夏庭晚回过头,露出了半张动人心魄的侧脸,轻声说:“你回来啦。”

苏言屏住了呼吸。

那一刻,他好像看到了夜色中的深海,慵懒的浪潮和风声一起拍击着石峭。

月色下,一条洁白的小鲸鱼调皮地跃上了海面,露出一角灵动的背鳍。

他一下子恍然大悟。

后来他给那个研究团队打了个电话,他说,他改变主意了——

如果你们还能找到那条鲸鱼的踪迹的话,或许可以考虑起名叫TW。

“TW,我的庭晚。

我美丽的小鲸鱼,这世上独一无二的52Hz。”

分享到:
赞(19)

评论3

  • 您的称呼
  1. 我有点担心苏言、他是不是出事了?、他是不是生病了?、他是不是有精神方面的问题?、

    晚宁的年糕精、 2023/08/29 00:10:30 回复
  2. 爱是占有,也是朋友,其实每个童年不幸的人身上都伤痕累累,苏言只不过把这种矛盾性、攻击性甚至毁灭性以这样内向、偏执、疯狂、狂热、对外界不在乎不要求、但是对自己在乎的东西(不关心人和东西的主观意愿)倾己所有内心默默要求绝对拥有的形式释放出来。

    匿名 2023/09/02 22:55:53 回复
  3. 这些人放在现实里都是
    Yb 的

    匿名 2024/02/18 11:35:47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