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接下来的那段日子,是曼妙又有些奇特的。

夏庭晚感觉得到,自己和苏言正在重新相爱,过程的确缓慢。

可却也正是因为缓慢,那种温故知新的甜蜜又被绵延得越发隽永起来。

苏言去和尹宁开诚布公地谈过了一次,尹宁至今仍没办法太接受不能再和温子辰在一块的事实。

苏言按照夏庭晚的意思,非常明确坚定地告诉尹宁,这次的事并不是因为他推了夏庭晚在惩罚他,只是希望他做出自己想要的抉择。

只要他想,他仍然可以住在香山。

尹宁还没法作出决定。

苏言考虑了一下,着手安排了新的护工和司机,让尹宁暂时住在离香山不远的私人住宅,只要想回来,随时都能回来。

其他的一切照旧。

苏言不像以前那样经常出差,但是时不时要待在书房里谈事情,或许是有些忙的缘故,他时常显得很疲惫。

但苏言不再回书房住了。

他俩很自然地睡在了一块儿。

夏庭晚和苏言临睡前经常缩在被窝里看电影,从恐怖片看到剧情片,甚至是乐滋滋地看动画片——《飞屋环游记》一直是他们都最喜欢的动画片,每次1998电影院重放,他们都会一起去看。

他们还一起重温了李安的《色戒》。

夏庭晚又想起了第一次看时心里浮起的那个问题,忍不住问苏言:“你觉得,易先生到底爱没爱过王佳芝?”

苏言转过头:“原著小说里的确没有什么爱。但是电影的话,我想是有爱的。让王佳芝用枕头蒙住他的眼睛做爱的时候,听王佳芝唱《天涯歌女》的时候,都是爱的。大概……李安还是比张爱玲要温柔,他不忍心让王佳芝为了不存在的爱情而死。”

他高挺地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苏言有点轻微的近视,所以要认真看东西时会带上眼镜,像个考究的先生似的。

夏庭晚听他低沉的声音慢慢地回答着,莫名地感到很有种安全感。

他依偎进苏言的怀里,抬手把苏言的眼睛给摘了轻轻扔到一边。

苏言笑了笑,用床头的控制开关把灯关了,然后也搂着夏庭晚钻进了被窝里。

夏庭晚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小树袋熊挂在苏言宽敞的怀里,和苏言依偎着入睡时,像是又回到了新婚的时候。

他们始终没有像以前一样做爱。

夏庭晚说不清到底是他内心仍有点介意,还是苏言在担心他介意。

他们在这方面有种奇妙的默契,或许都是在悄悄地等着彼此痊愈。

但是那种等待,倒也并不伤人。

夏庭晚的脚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他渐渐能用脚尖点着地勉强走路,但是苏言不想让他过多地用力影响恢复,所以准备了一台智能轮椅。

夏庭晚刚开始觉得坐轮椅有点别扭,可是一用上了马上就有种停不下来的感觉。

他的轮椅不需要别人手推,自己就可以用手随意操控,还没有什么噪音。三楼尾端的大露台一侧有电梯,但是只能通往苏宅的院子里,夏庭晚这回可以自由地在三楼的和大院子里上上下下。

容姨每天变着花样地喂胖他,除了早中午三餐,每天下午还要给他做甜品。

夏庭晚最喜欢吃容姨做的蓝莓山药泥,每天都抱着一碗吃得懒洋洋地然后躺坐在院子里的阳伞下。

秋天了,玫瑰花无可避免地枯萎了。

可是院子里的梧桐树却到了可以独自闪耀的季节,有风刮过时,叶片扑簌簌地飘落下来。

苏宅是很美的。

夕阳西斜,温柔的暮色洒在车道上,点点的金光像是从幻梦里照进人间的光芒。

夏庭晚仰起头,他忽然想起苏言说过——他在苏言眼里,比秋天的落叶、夏天的蝉鸣、雪夜里的月光加起来还要美。

他忍不住有些傻乎乎地笑了。

伸手握住一片金色的梧桐叶,小心翼翼地夹在了手中《寻》的剧本里。

苏言回来时,正好见夏庭晚在院子里等他,像是只忠心耿耿的小狗似的。

他走过去把自己的宝格丽羊绒围巾解下来,给夏庭晚仔细地围好。

“苏言,明天纪展想来看我,可以的吧。”

夏庭晚很自然地张开手臂等苏言抱他。

他虽然有代步工具,但是苏言在的时候,轮椅就显得很多余。

苏言低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的朋友,当然随时都能来。”

夏庭晚忍不住想偷笑,他当然知道苏言就是很喜欢吃纪展的醋。

可是苏言无论何时心里怎么想的,都会在他面前表现得很得体淡定,更不会限制他的自由。

有些两人之间的小心思,相处久了之后,就不觉得难猜,只觉得很可爱。

“师兄也要来。反正他们都要来看望我,我想干脆一起吧。”

夏庭晚窝在苏言怀里想着客人的事:“纪展是第一次来咱们家,而且老师不在,师兄就一个人在H市,都要好好招待。”

“好。”苏言听他认真地嘀咕,忍不住笑了笑:“陆相南倒的确好久没来了。”

“嗯,”夏庭晚想了想,抬头问道:“苏言,你说我让容婶明天安排在院子里吃烤肉好不好?”

“好。”苏言又点了点头,他想起来什么似的,摸了摸夏庭晚的脸蛋:“脚也差不多了,不怕吃海鲜了吧?”

夏庭晚眼睛瞬间亮了,使劲点了点头。

“那我明天叫人送几箱大闸蟹过来。”苏言低声说:“还有生蚝和鲍鱼扇贝什么的,我记得陆相南也爱吃海鲜。既然你做东,不能怠慢了。”

——

纪展和陆相南的拜访还是让夏庭晚挺期待的,他一个人养伤的日子,虽然很惬意,但苏言不在时,偶尔也有点无聊。

苏宅突然的热闹让他感到很雀跃,第二天夏庭晚竟然破天荒地起得和苏言一样早。

夏庭晚现在已经能用脚尖点着站立,所以苏言把他抱到洗手间之后,两个人就并排站着用电动牙刷刷牙。因为他们作息差很多,所以这场面哪怕是在过去那段婚姻中都很少见。

夏庭晚一边刷,一边侧眼偷看苏言。

清晨的阳光从天窗洒下来一抹,仿佛把苏言深邃的侧脸轮廓镀上了一层金光,他竟然感到有种奇异的怦然心动。

洗完脸之后,夏庭晚忽然拉住苏言的手:“苏言,我帮你刮胡子。”

这句话一说出口,他自己觉得耳朵好像红了。

他其实特别喜欢和苏言黏黏糊糊地缠在一块儿,做点外人看起来很腻歪的事。

但是他的脸皮薄,撒娇起来也带着一点奶猫似的张牙舞爪劲儿,苏言如果拒绝他,他就要挠人。

苏言转过头有些惊讶地看他,脸上还留着些水珠,迟疑了一会儿。

夏庭晚等得脸都发烫了,干脆不等苏言回答,一把就抢过苏言手里的剃须刀,有点虚张声势地摆出不容反驳的样子:“你过来。”

苏言忍不住抿嘴笑了一下,走过去把夏庭晚一把抱了起来。

他把夏庭晚的身子放在一旁的皮椅上:“你坐着,站久了脚会不舒服。”

夏庭晚这才知道苏言不是拒绝的意思,他看着苏言在他面前很听话地蹲了下来。

脸不由有点红,他伸手把苏言的下巴抬了起来。

高大的男人有点像陆相南家里那只大型的缅因猫兰兰,毛色漂亮,神情也总是很威严,可是在他面前内里其实非常温顺。

夏庭晚把身子前倾扶着苏言的脸孔,打开剃须刀的开关,细致地沿着苏言清晰的下颌线往前推。

苏言也很听话地看着他,阳光洒在浅灰色的瞳孔里,温柔又专注。

剃须刀发出很轻微的嗡嗡声响,掩盖着逐渐加快的心跳声。

他伸长手从台子上把须后水拿下来,摇晃一下打开瓶盖,他把液体倒在掌心,然后轻轻地拍在苏言的脸颊和下巴上。

薄荷味冷香一下子飘散出来。

那正是他熟悉的、苏言过去在早晨把他吻醒时的味道。

夏庭晚忍不住轻轻吻了一下苏言的额头。

“苏言,你真帅。”他认真地说。

苏言看着他慢慢地笑了。

唇角微微翘起,眼神也随即神采奕奕地亮了起来。

夏庭晚在那一刻忽然想,以前他认为自己是苏言一辈子的小王子,所以才肆无忌惮地妄为。

离婚之后,他又怀疑地推翻了过去的一切。以为自己再也没有在苏言面前那样任性骄纵的资格了。

可是这段时间,他渐渐成长了许多,才知道那样的悲观其实也是不正确的。

其实他没有变,他仍然是被苏言捧在手心里爱护着的。

只是他更加明白了自己——

原来苏言也是他的王子。

……

陆相南下午就来了。

他还是很有范儿地在脑后扎着小辫子,上身套着一件绒绒的米色毛衣,胸口图案赫然是粉色的小猪佩奇。这和他的外貌气质过于矛盾,以至于有了一种反差萌的感觉。

其实相较于夏庭晚爱美的孔雀性子,陆相南就好像对衣着打扮随意得多,他息影之前就经常被媒体拍到私下穿着人字拖,T恤上沾着油彩的样子去吃夜宵。

所以这会儿夏庭晚虽然觉得有点好笑,却也不意外。

陆相南先俯下身关切地看了看夏庭晚的脚,他看得出夏庭晚气色不错,笑着调侃了一句:“怎么样,婚后同居的日子还算得上滋润?”

夏庭晚听他说“婚后同居”这个词,脸不由稍稍红了一下。苏言倒是神情一切如常。

陆相南随即站起身和苏言打招呼:“苏言,你呢,怎么样?许哲人在外地,但是特别担心小师弟的伤,所以我就来看看你们,反正咱们也好久没聚了,对吧。”

陆相南和许哲和苏言也认识很多年了,而且他个性直接,和苏言倒也不会有什么太客套的。

“是,我和你也有快一年没见了,吃顿饭挺好。”苏言笑了笑:“庭晚在我这儿——你们放心。”

陆相南倒是一点也不愿意浪费时间,很快就把夏庭晚单独带到房里,让他试着演一段《寻》中徐荣给顾非画画的短戏。

夏庭晚之前也知道陆相南来肯定是要来考察考察自己的,他也的确做好了准备,只是太久没认真演戏,他也是有点紧张。

陆相南当然也没要他真的脱光了演裸戏,只是叫他躺在床上像顾非做人体模特一样摆好姿势,然后自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拿着台本和夏庭晚对台词,当然说是对台词,可是其实真正出声的台词都是徐荣的。

顾非这边的戏份难度也正在于此,他是被画的人,因此最大规模的动作也就是撑起身体,所有的感情表演全部都在眼神、表情和微动作里。

这段五六分钟的戏对过了之后,陆相南的神情却很显然并不太满意。

陆相南把剧本合上了说:“及格线也还过得去,但是说实话,不太惊艳。”

夏庭晚知道自己这位师兄在戏的方面一直都是很严厉的,可是他的确也自己努力琢磨了挺久,乍一听这个评语,一时之间不由感到无比的失落。

“我知道这只是你初步琢磨出来的戏,也没调过,距离成品还远得很,有瑕疵是正常的,但是对顾非这个人物、这场戏,我还得和你聊聊。”

陆相南把身子向前倾,认真地说道:“你演得太规矩、太正经了,没有这场戏最精髓的感觉……欲念。”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手用力握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着措辞,随即道:“你一定要明白,顾非这个人物是非常勇敢的,他对徐荣的欲望是早于徐荣对他产生欲望的,他是自知的、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在他们关系的第一个阶段,他甚至是诱导徐荣一步步对他产生欲望的天生猎手,有意识的,也或许是无意识的。你想想,之前那些次他偷看徐荣画画,在徐荣身边转悠,甚至在天台上偷偷把脸埋在徐荣换洗的衣服里被发现……被发现之后,他是惊慌的、可随即看徐荣的反应不是绝对的抗拒,他却又更坚定和窃喜了,这是一个很强大的、有内驱动力的人物,你一定要把这一点嚼透了。”

夏庭晚一边听一边点头,他有些难受,其实这些他也都想到了,他知道顾非是比徐荣更强大和主动的人物,可他却没想到自己还是没有把这一层表现出来。

“再说到这一场戏,这一场戏,虽说表面上只是徐荣画顾非,可是这实际上就是一场精神上的床戏,这才是你要演出来的本质——你觉得你演出来了吗?”

陆相南见夏庭晚不说话,又翻开剧本,很干脆地念道:“徐荣说,他人体画画得不多,尤其更没怎么画过男人的,因为总觉得……徐荣说到这儿,悄悄咽了口唾沫。顾非一直看着徐荣的眼睛,徐荣垂下眼画画他在看,徐荣再抬起头,他还在看,见徐荣的眼神开始发飘,他的肩膀向徐荣稍稍前倾了一些,伸出手把碍眼的碎发撩到了耳后,又把手掌搭回了赤裸着的大腿上。”

“庭晚,这一段戏,徐荣在顾左右而言他。但顾非的每个细微的动作,都有很清晰的情欲在流动。他在暗示着徐荣他的渴望——想要靠近、想要两个人的肉体纠缠在一起,他把肩膀向徐荣前倾,这是一个很亲近的姿势,把刘海撩到耳后,再把手放到大腿上,这是很丰富的肢体语言,是进攻的信号。但是必须要你的神情和眼神跟得上,才能演出令人回味无穷的精神张力和高级的情色感。你刚刚的眼睛看向我时,眼神里有没有这种若有似无的性感?”

夏庭晚低下头,他无法辩驳,只能承认:“没有。”

陆相南又把台本放下了,他问道:“你是完全意识不到应该这样演呢?还是演不太出来?”

夏庭晚迟疑了一会儿,小声说:“是我没演好,我知道应该往那个方向演,但是……演不出来。”

陆相南也沉默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忽然问了一个十分突兀的问题:“庭晚,最近有和苏言做爱吗?”

夏庭晚不知所措地开合了一下嘴唇,最终还是老实地回答:“没、没有。”

他说完之后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脚崴伤了,一受力就很疼,本来也不方便的。”

“你把我当纯情小孩呢。”陆相南有些不屑地挑了挑眉:“都在一块五年了,只要想满足情欲,能玩的花样多了去了,还只有插入这一个办法吗?”

他说到这儿眯起眼睛,又问了一句:“那你有多久没做过了?”

夏庭晚感到有种羞耻在内心蔓延着,他的四肢都微微发麻,有点自暴自弃地小声说:“上一次做爱,是离婚前一个多月了。”

“难怪。”

陆相南好看的眉宇微微皱了起来,他叹了口气,低声说:“木了、钝了,所以你演不出来。”

——

陆相南走到床头柜边拿了一根夏庭晚的万宝路,点燃了之后很平静地说:“我不是为难你,我知道你们的感情还在恢复期。但是你和我都是体验派的演员——你是明白的,我们不是全靠技巧来表演,而是要从自己有限的生命体验中,去抽取足够的养分来表现人物情感。”

“你和苏言好几个月没亲热过了,你注意,我并不是说就一定要是插入这种形式的做爱,其实只要是爱欲的亲昵和抚摸都可以。现在的情况是,你对两个肉体之间最本能的那种你进我退的信号,已经陌生起来了,这必然会影响到你对这种戏份的表现力,所以……你要不自己考虑看看怎么办吧。许哲过几个星期也回来了,希望你到时候拿出些不一样的东西来。”

“好的,”夏庭晚低下头,小声说:“谢谢师兄。”

夏庭晚知道陆相南说得都是对的。

陆相南跟了许哲十多年,对于人物和剧本的理解其实都无限接近许哲本人。

其实他也隐约能感觉到对顾非这段戏的把握的确力不从心,只是要承认自己半年了都一点性生活也没有,甚至于到了对炙热的肉欲都缺乏感悟的境地,实在是感到有点难堪。

陆相南不谈戏的时候人就像猫一样放松下来,和夏庭晚一起躺靠在前厅的沙发上看综艺节目。

苏言在楼上忙工作,容姨他们则在院子里摆好烤架。

随着日头慵懒地下沉,房间里的时光走得也好似比平日要慢了些。

到了傍晚快开饭的时候,纪展终于来了。

他一看就是完全不畏寒的人,在深秋的时节仍穿着招牌式的紧身白背心,外面潇洒地罩了一件军绿色外套,脖颈上一串豹头黑色Choker,搭配着凌厉的五官更有种神秘的性感。

纪展在苏宅的院子里见到夏庭晚时很开心,他挥了挥手,刚一凑过来,就好奇地在夏庭晚的轮椅操作台上随意点了几下。

“喂——!”夏庭晚猝不及防,轮椅也被纪展乱七八糟地按得转了个圈。

“哈哈哈,”纪展坏笑了一下:“你哪里搞来的高科技坐骑,我也想拥有啊。”

夏庭晚看他那副得逞的模样,又气又想笑。

其实刚认识纪展的时候,还以为这个男人是有多酷呢,可是熟悉下来,才发现他只不过是个很天真很直率的大男孩。

“人来齐了,可以开饭了吧。”

就在这时,陆相南也从前廊走到了院子里。

他伸了个懒腰,胸口小猪佩奇的图案也随着他的动作摇头晃脑起来。

纪展转头一见是陆相南,脸竟然刷地有些泛红:“陆、陆先生……你好。”

夏庭晚吃惊地偷看了一眼纪展,他几乎很少听到纪展这么磕磕巴巴的说话。

“你好啊。”陆相南很懒散地打了个招呼,但却并没太多看纪展,直接就走到餐桌旁坐了下来。

纪展把夏庭晚的轮椅推到烤肉架旁,悄悄和夏庭晚说:“你没和我说,来的朋友是陆相南啊。”

夏庭晚挑了挑眉毛:“怎么啦,我说是我的师兄啊。”

纪展装作在查看食材的模样,耳朵有点红红的说:“没什么,就……我是他的影迷,岁月三部曲是我最喜欢的电影,每一部都看了几十遍。”

夏庭晚忍不住偷笑了起来,陆相南的岁月三部曲都是好多年前的电影了,这样算的话,陆相南在辉煌期时,纪展应该还是十几岁的小屁孩,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小男粉了。

或许全天下的男人,无论平时多么不可一世,遇到少年时期的男神或是女神时,都是一样的羞涩,纪展坐在陆相南身边之后,局促得像是个三岁的小男孩,连眼神都不敢忘陆相南那里瞟一眼。

容姨准备的烧烤食材很丰富,还自己调制了烧烤酱。

牛肉还有小羊排都是最新鲜的,还冒着鲜淋淋的血色,一看就肉质鲜嫩。

夏庭晚爱吃的牛舌和牛筋当然准备了不少,还有玉米、土豆、培根金针菇这些必备的烤料。

二十多只生蚝嵌在放在冷盘里的冰堆上,赤黄色的柠檬切片摆在一侧,随时都可以自己挤着吃。

苏言忙完工作下来时,晚餐终于正式开始了。

今天很少见的没有下雨,伴着飒爽的夜风,一块块肉排被刷上一层酱料平铺在铁盘上,发出了滋滋的声响。

容姨给每人倒了一大杯苏打水,还有一杯金黄色的香槟。

纪展凝神一看杯底,赫然是一整只饱满的生蚝被浸泡在酒液之中,他忍不住期待地道:“哇,带劲,这个我在国外的生蚝吧吃过一次,真的很爽。”

夏庭晚一看也不由有些激动,他还真的没吃过这种花样,馋得不行,看了好几眼酒杯,又可怜巴巴地看向苏言:“苏言,你说……我今晚就喝这一小杯香槟,行不行?”

其实苏言从来没要求过他什么,戒酒的事的确是他自己想的,可是到了这种时候,忍不住就想要寻求苏言的支持,仿佛这样自己喝这杯香槟才有了正当性。

“喝吧,没事。”

苏言说完也看向纪展和陆相南,笑了一下说:“大闸蟹现在蒸上,大家记得留点肚子。家里还有葡萄酒和伏特加,我家大厨会调的鸡尾酒不多,但是他拿手的长岛冰茶倒还不错,想喝什么就吩咐一下容姨,别客气——开车的事不用担心,我会派人送你们回。纪先生,听庭庭说你爱吃牛肉,我派人空运了日本的神户牛过来,你多尝尝。”

苏言对于人际关系的界限把握得极为精妙。

他虽然和陆相南更熟,也为陆相南准备了陆相南最爱吃的螃蟹和生蚝,可是却并不需要说起,这是因为关系到了,双方心领神会,提一个字都显得多余。

但他和纪展才见第二面,却要多说些话显示亲近。

他为纪展额外准备牛肉,也特意言明是夏庭晚吩咐,既让纪展觉得夏庭晚上心,也无比自然地让纪展感觉到作为主人的重视。

他待人接物从来都这样得体周到。

只要他想,任何对象都会感到如沐春风。

“啊,气派。”纪展哈哈笑了一下,他冲苏言举了举杯,一点也没什么见外的样子:“我为了来吃这一顿烤肉大餐都饿了一天了,绝对不会客气的。”

秋风飒飒,可却并不过分凛冽,温度也舒服。

在这样的夜色中吃饭喝酒,实在是很享受的事。

烤肉吃到中下场的时候,蒸好的大闸蟹也端了上来。

秋日时节的蟹是最饱满的,几只母蟹的蟹腹都被澄金色的蟹黄撑得鼓了起来,一看就让人垂涎三尺。

纪展爱吃肉,嫌海鲜吃起来太麻烦,就干脆没碰大闸蟹。

倒是夏庭晚早就憋着想要吃了,这个时候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可是却一边又悄悄瞟苏言。

苏言当然心领神会。

他也没说什么,把衬衫袖口往上拉了一下,然后从一旁的蟹八件里拿起了蟹钳,专心地帮夏庭晚拆螃蟹肉。

他很仔细,连细小的蟹腿也用小蟹剪剥出来完整一条嫩肉放到夏庭晚的盘子里。

夏庭晚望着苏言一下子就弯起了嘴角。

他喝了一杯多香槟,又吃了七八只生蚝,脸上已经泛起了微醺的浅红,这样笑起来的样子便格外甜。

陆相南指间夹着烟问夏庭晚:“把你懒得,你都有多久没自己剥过螃蟹了?”

苏言听到后笑了一下,但却没忘了注意到陆相南的酒杯快见了底,温和地抬头问了一句:“相南,再来点香槟?”

陆相南摇了摇头:“不喝了。”

倒是纪展颇感兴趣地插嘴道:“夏庭晚一直这么作威作福的吗?”

“是啊。”陆相南眯着眼睛看向纪展:“你还不知道吧,这家伙厉害得很,苏言要是一不听他的,他就闹脾气。但是呢,一旦过头了把苏言搞得脸色不好看了,他下一秒就装作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简直进退如风。”

“哈哈哈哈。”纪展被逗得不行:“夏庭晚,你这种操作,是不是称得上顺风狂如狼,逆风怂如狗。”

夏庭晚不好意思回答,就一个劲儿红着脸低头喝酒不做声。

其实好像自从他和苏言在一起之后,吃小龙虾和螃蟹就再也没自己动过手了。

以前他们两个和许哲和陆相南一起去海边吃海鲜,苏言自己不太爱吃这些东西,就一边和许哲聊天,。一边认真给夏庭晚剥肉吃。

陆相南那次就笑着说过,许哲在家也愿意,只是在外面就绝对不肯。好在他也不太在乎,他自己吃螃蟹也没那么精细,蟹腿都自己用牙齿咬。

许哲是个很爱护自己面子的男人,所以做导演时也好几年不愿意公开和陆相南的关系,那种性格倒也贯彻到了生活的每一个层面。

但苏言虽然身份非同一般,却好像从来不太在乎私下还是在外,也不在乎外人面前的身段高低。

朋友聚餐时,也可以一边保持着恒泰总裁的风度去社交,一边对待他时也一如在家一样疼爱。

夏庭晚吃了苏言用勺子挖给他的满满一口蟹黄,在夜风里回起那些过去,觉得又遥远,却又带着一点温暖。

在这样的秋夜里,和几个朋友一起聊些稀松平常的家常互相调侃,很松弛、也很懒散——

就好像他和苏言一直都在一起,也会永远继续下去那样。

浅浅淡淡的美好。

……

到了深夜里,苏言派司机送了陆相南和纪展回去,然后自己去书房处理一点工作上的琐事。

夏庭晚回房洗了个澡之后,把发丝也吹得软软的,把主卧的灯调得很暗,然后自己只罩了一件睡袍就躺在被窝里等苏言。

他当然是在企图不轨。

其实哪怕陆相南不和他说那些话,不为了《寻》的那出戏,他也真的很想苏言。

只是两人之间因为上次的事,还是有些怯懦地迟疑着。

可是今晚的氛围和感觉,都实在是太美好了。

喝酒浅醉的感觉,让他感觉很轻。

他像一朵云飘在半空中,浑身都是湿湿的情欲,等待让他燥热得想要下雨。

苏言没有忙太久,很快就回来了。

他刚一掀开被子躺进来,夏庭晚就很灵活地一下子就侧身钻了过去,把脸蛋贴在了苏言宽敞的胸口。

“还醒着?”苏言摸了摸他的头,温柔地问:“刚看你都醉了,以为你很快就会睡着了。”

“等你呢。”夏庭晚声音软软的,眼神也湿漉漉地望着苏言。

感情到了他们这种熟稔的程度,对对方释放的每一个微小的信号都是了如指掌的。

苏言显然也察觉到了。

他迟疑了一下,可过了几秒后还是抱住了夏庭晚:“怎么了?”

夏庭晚的手慢慢下移环住苏言的腰,小声说:“今天给师兄看我准备的《寻》,结果他不满意。顾非本来是很撩人的,可是那出戏,我演得很没劲。他说我演不出肉欲——那方面木了,钝了。”

他虽然的确是有意图,可是提起陆相南和他说的话,也是真的委屈。

戏也就不说了,还想到自己半年都没性生活,讲着讲着,连鼻尖忍不住抽动了一下,像是只可怜的小鹿。

“你木了?怎么可能。”

苏言听着似乎是笑了,他的声线很低沉,伸手把夏庭晚的下巴挑了起来:“你不是天生的小司机吗?”

夏庭晚的脸一下子红了:“我是吗?”

苏言搂着夏庭晚身体的力道不由加重了些:“嗯。你是我见过的最色的小家伙。”

夏庭晚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开心,他忍不住问:“就因为那时候我找你看GV吗?”

“你不记得你还干嘛了?”苏言低声说。

“我记得。”夏庭晚傻乎乎地笑了,他用牙尖咬了一口苏言的耳垂:“我还缠着你要看你下面多大。”

苏言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没再开口说什么。

夏庭晚的胸口微微起伏着,他仰起脸看着苏言,男人的眸色变得深沉而且危险。

他有些紧张,却又奇异地感到刺激。

手指颤抖地解开了睡袍,他里面什么也没穿,全部袒露在苏言面前。

他感到自己的脸很烫,酒精在他的大脑里进行着神奇的催化。

他的理智变得迟钝,可是另一部分的感官却异常的敏感。

主卧的灯光很昏暗,他也看不到自己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了,夏庭晚再一次奇异地感到无比自恋。

饱满的爱欲像是一面虚空中的镜子,那里面的自己或许是从对方炙热的目光折射而来,出奇的迷离动人。

苏言眼中的他,或许有着湿润多情的桃花眼,光裸的胸口上浅粉的乳首可耻又诚实地挺了起来。

苏言会想要摸他吗?

他勾引着苏言,更是在苏言的反应中确认着被爱。

夏庭晚呻吟一般喃喃开口道:“苏言,摸摸我的屁股好不好,我想你,好想你。”

他是一朵云,在潮湿的天空中瘫软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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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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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真的可以成为过去吗?
    被遗忘忽略吗?

    匿名 2023/09/18 02:25:33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