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我……下边儿……你……house……”徐明海结巴了半天都没能组织出一句像样儿的话,最后干脆一把将人压到墙上,红着眼睛逼问:“果子你可别骗人!你哥打小儿想象力就有限,作文儿老不及格……”

“说点儿我不知道的。”秋实忍不住笑。

徐明海急了:“你真住401?!”

秋实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晃了晃,上面挂着的门禁卡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他调侃道:“什么‘金盘带响儿’?让你住这儿可真是牛嚼牡丹。”

一瞬间,徐明海毫无文化底蕴的脑袋成了鸟巢,无数的烟花在上面噼里啪啦地绽放。原来,天上的月亮没变,远处的白塔没变,他和他也没变。

怎么补偿?还能怎么补偿?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徐明海身体力行,成功地让乱用成语挤兑人的好学生化在自己嘴里。

如雷的心跳和放纵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俩人心口多年结成的痂被彼此狠狠撕掉。一时间血气弥漫,磅礴澎湃的欲望在体内搅动翻涌,逼得人发狂,惹得人想叫。

在一片漆黑阒寂中,秋实仿佛又看见了童年那翻卷无边的草甸子。他和徐明海手拉手大步往前跑,绕过鬼沼泽、跃过深井,跑啊跑,一直跑到天边。天边是滚滚的云,是啃过的棉花糖。

最后,他们跑到了401窄窄的单人床上。而这一次,俩人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紧贴着彼此相拥而眠。

梦中犹闻珍铎迎风而韵响,但见金盘向日而光辉。

次日临近中午秋实才浑身难受地醒过来。一睁眼,看见徐明海刚进门。他拎着几个塑料袋,还捧着一大束花。整个人精神抖擞,一点儿都看不来昨晚是带伤上阵,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地忙活了半宿。

徐明海放下东西,光明正大地蹲在床边欣赏老婆更衣。

秋实没眼看自己身上星星点点的暧昧印记,只随便套上件T恤,然后拿鼻子仔细辨别空气中饭菜香。

“买什么了?昨天晚上就没吃饭,饿死了。”

徐明海听见立马起身,把吃的全都摆在宜家的木头桌子上。

秋实一看,好家伙,门钉肉饼、粳米粥、八宝酱菜、糖卷果、奶油炸糕、乾隆白菜……称得上是有软有硬,有凉有热、有咸有甜。

“徐老板又开始炫富了。”他笑着点评完,扶着腰挪去洗手间洗漱。

“睡的是我老婆的房,我还不表现好点?”徐明海颠颠儿跟上,依在门框处,可怜兮兮地说,“我怕有人今儿提上裤子不认账,扑棱一下就飞走喽。”

秋实挤牙膏的手一抖。

徐明海立刻警觉起来:“你不是真要飞吧?”

秋实转身看着他,无奈地说:“我年假只请了五天。今天下午的航班回澳门。”

“……”

徐明海觉得自己熬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苦尽甘来捧住了人参果。可还没咂摸出味儿呢,啪叽,掉地上就没了!

他下意识想说,果子,咱不走了行吗?他还想说,哥现在虽然不算是有钱人,但养活你一辈子没问题,回来吧。可这话,他终究没有说出口。

徐明海记得果子昨天提过,说很喜欢现在的工作。而随意牺牲对方的前途来配合自己这种二百五的事儿,他说什么也不能再干了。反正人已经找到,剩下的可以慢慢筹划。

“几点的飞机?”徐明海咬牙问。

“3点到机场就来得及。”

“行,”徐明海点点头,“那送你去机场前先带你买点稻香村,好歹回了趟家乡,拿去让上司和同事们尝尝。”

秋实看着成熟起来的徐明海,心中一片温暖。他边刷牙边算日子,等把自己收拾利索了,说:“下个月14号是中秋,我拿几天假期再回来看叔叔阿姨。”

“真的?!”徐明海顿时来了精神,但继而又踌躇道,“可我妈说当年她对你……”

“都过去了,”秋实打断对方,“光是这些年叔叔阿姨没逼你结婚生孩子这一点,我就该好好谢谢他俩。他们这辈人肯让步到这个程度,不容易,承受的压力一点儿都不比咱俩小。”

徐明海一步跨进洗手间,搂住人,把头抵在对方脖颈处,半天都没说话。

“行了,徐老板。”秋实笑着啄了一口徐明海,“再不吃饭我要低血糖了。”

徐明海于是非常嘚瑟地把餐桌拉到落地窗旁,让初秋大好的阳光洒在上面。再摆上蓓蕾初开的香槟玫瑰,三两下就打造出个小型自助餐台来。

两个人面对面地坐下,共进午餐。

“对了,果子。这里你到底是什么时候买的?”徐明海接茬儿打听。

“北京那年SARS解禁后我回来了一趟,可胡同里已经没人住了。我去派出所,他们说你没事儿我才安心。”秋实咽下奶油炸糕,嘴里和心里一样甜。

“他们还说,拆迁的那会儿你带头钉子户怎么都不肯搬。哥,你是怕我回来找不到家,对吗?”

徐明海鼻子一酸,自己拒做拆二代的傻帽行径终于在爱人面前得以昭雪。

“买这里,多少算是阴差阳错。我让售楼处的人帮我联系501的业主,可没想到……”秋实笑出声,“徐老板真硬气啊。连电话都不肯屈尊纡贵地亲自接一下,我还以为房主是北上打拼的南方人。”

“我……我脑残外加缺心眼儿。当时在香港,吃饱了撑的让张Sir接的电话……”徐明海再次进行客观的自我批判。

提起香港,秋实便想起徐明海那口不知从何而来的广东话:“你总去那边吗?”

“我以为你人在那儿,所以这些年一有时间就跑过去,跟着私家侦探张Sir都快混成半个本地人了。”徐明海发出邀请,“下次一起去,带你去上环吃避风塘炒辣蟹!”

“为什么会觉得我在香港?”秋实觉得徐明海这第六感虽然稍稍有些跑偏,但直线距离只差60公里,已经很牛了。

“2000年8月1号张国荣热·情演唱会。你在现场,对不对?”

吧嗒,秋实筷子上的门钉肉饼跌进醋碗里。

“我就知道……”徐明海终于有机会探明了这桩多年疑案。他轻轻揉住对方柔软的耳垂,“怎么可能认错呢?我当时拼了命地喊你追你,可人实在太多了,还是没能逮住你……”

秋实想起那晚隐约的喊声,原来并不是自己幻听。

如此看来,他们此刻能坐在一起好好吃上一顿饭,简直是命运的手下留情,老天的格外开恩。自己回到澳门后一定要找机会拜拜各路神仙,从耶稣基督、释迦摩尼到妈祖,不分彼此地都谢上一遍。

下午的时候,徐明海把人一路送到安检口,满脸的依依不舍。不过这一次,他清楚对方的去向,也知道对方的归程。

“中秋就回来。”

秋实贴着徐明海的耳朵说完这五个字,右手推着登机箱,左右拎着稻香村就跑了。再不跑,他真怕自己脑子一热,直接给上司撂了挑子。

徐明海怔怔地目送秋实的背影消失,然后直接开车回到父母家翻出自己的港澳通行证。

下个月?开哪门子玩笑。他一天都不想再浪费。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徐明海决定代表北京市民莅临考察一下回归后的澳门特别行政区,给果子一个大大的惊喜。顺便,再摸摸那个“嘉辉哥”的底细。

根据秋实的说法,“嘉辉哥”就是当年他们在北戴河有过一面之缘的“华嘉辉”,后来阴错阳差,带秋实去了澳门。如今,俩人的关系和亲人没什么两样。

可徐明海又不傻,他从电话里就能明显感觉出华嘉辉对自己这个“衰仔”的敌意。他担心,万一果子回去被洗了脑了可怎么办?

办理澳门签注需要7天。徐明海卡着日子订机票,提前把生意上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也跟父母以及小七叔那边有了交代。万事俱备,只欠南飞。

这样的等待因为有了明确的目标而变得幸福起来。徐明海每一个小时,每一分钟,每一秒都无限在接近澳门。以至于飞机真正落地的一刻,他狠狠打了个寒颤,心脏一紧,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徐明海出了机场,就看到很多人在派发纪念品和购物券。

“先生,要不要帮忙?这边赌场我都很熟,借钱给你玩啊。”有人走过来,热情揽客。

徐明海忙摆了摆手,同时掏出手机,给秋实澳门本地的号码打了过去。可那边响了半天一直没人接,浪费了徐明海计划中深沉浪漫的开场白:“你猜我在哪儿?”

没人接电话这事儿让徐明海有些懵。他想难道是人在开会不方便?于是便在机场门口不停转悠。随后再打过去,依旧是无尽的嘟嘟声。

这时,他恰好看见一辆贴“金沙娱乐场”五个字的“发财车”。这种穿梭巴士专门往返于各个酒店赌场,不需要任何凭证,免费乘坐。

徐明海一琢磨,决定擒贼先擒王。来都来了,不如先去见见传说中的那位故人。他亲亲热热地喊上几句“嘉辉哥”,见面三分情,对方总不好意思再学法海棒打鸳鸯。

徐明海心动即行动,马上蹿上车去。

发财车把准备大杀四方的客人们一路送到澳门港澳码头旁的金沙赌场。徐明海一进去就受到比基尼女郎们载歌载舞的热烈欢迎。

真是活色生香的销金窝,富贵乡。徐明海想,果子在澳门工作多年,那份纯净的气质竟一点儿没变,简直不可思议。

金沙内部金碧辉煌。正午的光线透过玻璃墙倾泻进来,更显得大厅里气派非凡。

徐明海觉得挺新鲜,颇为好奇地环顾一圈,然后叫住一个送茶水的侍者,说明来意。侍者服务意识很强,他请徐明海稍后,转身前往贵宾厅传话。

不一会儿,走来个年轻人,自称阿锋,很礼貌地询问徐明海是不是华嘉辉的客户,找他有什么事。

徐明海于是满嘴跑火车,只说是嘉辉哥北京的老朋友,认识好多年了。这次来澳门出差,正好想起他就跑来叙旧,所以之前没提前联系。

阿锋听了挠了挠头:“不巧啊,先生。嘉辉哥去医院了。”

“去医院?他病了?”徐明海纳闷。

“不是,”对方摇头,“他去看秋哥。”

“秋哥?”徐明海心里咯噔了一下,飞机落地时那股子没着没落的感觉又来了,“你说的是不是秋实?!”

“你也认识秋哥?”阿锋忙回答,“是他。秋哥今早在国际中心被一个疯子拿刀砍,听说伤得很重。嘉辉哥收到消息就——哎!先生,先生你还好吧?”他话说一半,吓得忙将眼前像是被抽去骨头似的的人搀住。

被人砍……伤得很重……

徐明海只觉得鼻腔和嗓子眼里瞬间被噎满了东西,根本无法呼吸。可他分明记得果子说在澳门,赌场会刻意提高室内的氧气浓度好让客人随时保持亢奋。果子还笑着说,中秋就回来,一家四口吃上一顿团圆饭。

这时,已经有保安跑了过来。赌场内任何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乜事?”

“唔知啊,突然晕倒。”

“带我去医院……”徐明海一把抓住阿峰,泛白的手指几乎要将对方的胳膊捏断,“现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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