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同性恋那样儿的呗

周日下午,迎着徐徐微风俩人一路奔向“衡府”。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去,于是熟门熟路就找到了地方。来应门的人不认识,互相一打招呼,知道是衡烨现在这所私立的高中同学。

“寿星呢?”徐明海问。

“忙着跟人贫呢,”对方递给他俩一个笑,“今儿姑娘多。”

屋子里明显经过精心布置。窗帘紧闭,只留着灯池吊顶泻出的暖黄色光线,一切都显得影绰朦胧。

一旁的大号组合音响正放着当下流行的靡靡之音。桌上搁着健力宝,可口可乐和女士香槟那种掺了少量酒精的果味饮料,还有各种水果巧克力什么的。

角落里有男生凑在一起吞云吐雾;也有涂着鲜亮口红的女生在叽叽喳喳地聊天。集体打扮得像是遭到资本主义腐蚀的美国高中生。

寿星这时终于露面。他颠颠地飞奔过来,跟徐明海打完招便一把抱住秋实的腰,然后大声嚷嚷:“驸马,我想死你了!”

旁边有姑娘笑:“这就是那个给你写了一年作业的’驸马’啊?诶,帅哥,你能也帮我写作业吗?”

“你们这帮小妖精都别惦记他!”衡烨假装抹眼泪揉胸口外加仰天长啸,“我秦香莲命苦啊!”

“小帅哥不许惦记,那我们惦记大帅哥行吗?”有人打量徐明海。

“那可就不归我管了,嘻嘻。”衡烨把下巴搁在秋实的肩膀上,贴着对方的耳朵问,“你是不是又背着我蹿个儿了?”

“嗯,”秋实点头,“前几天量的,将将过178。”

“还有没有王法啊?!我还比你大一岁呢!才175!”衡烨大惊失色,然后用力压了压着对方的肩,“千万别跟你哥学!长那么高干嘛?做衣服都费料!”

秋实看在他今天过生日的份儿上,非常给面子地随他去闹。待对方撒欢儿完毕,才把准备好的礼物递了过去。衡烨拆开一看是件花花公子的T恤衫,立刻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脸的喜形于色。

“小烨子,干嘛把家里弄成这样儿?”徐明海打听。

“嗨,我本来还想包个歌厅玩儿呢!找了几家,都说不接待学生,还假模假式地教育我,说什么’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衡烨抱怨,“切,这帮大人可真没够劲的,他们自己年轻那会儿什么样心里没数么?虚伪!”

“我看来的人不少啊,”徐明海看了看四周,“不只是高一的吧,瞅着都挺成熟的。”

“从高一到高三的都有,关系好点的都来了。”衡烨解释。

这时从别的屋里走出几个人,他们见来了新朋友就走过来打招呼。衡烨于是忙给双方作介绍。其中一个打扮得挺时髦的姑娘主动跟徐明海搭话:“你才16啊?看着跟18了似的。”

“你就当他18呗!”衡烨笑得很有深意。

“那哪儿成啊?”她挑着细细的眉毛端详徐明海,“那不是把人家小孩儿都带坏了吗?”

这时候响起门铃声,衡烨忙跑去开门,同时还不忘扭头提点姑娘:“我海哥可还没女朋友!”

“这么纯啊?”姑娘嘴角擎着笑,“我还以为你这样儿的身边肯定断不了人呢。”

秋实站在旁边,看着她一阵阵地送着眼风,心里有些堵。所幸徐明海只是顺便应和了几句,并没有要打蛇随棍上的意思。

这时,一个男生递给徐明海一盒软包希尔顿:“哥们,抽这个行吗?”

徐明海道谢后接了过来,然后用食指轻轻在烟盒上敲了几下,一根香烟就流畅地跑到了他的手上。对方抬手递火,他低下头去,橘红色的微光随即在他嘴边明灭闪烁,呛人的味道顺着袅袅白雾飘了出来。

看着这个场面,秋实不觉有些发愣。他盯着徐明海手里越拉越长的烟灰,一股不安十分突兀地涌向了心头。他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自己居然不知道?

正胡乱想着,一根同样牌子的烟就被递到了自己鼻子下面。秋实一口回绝:“我不会。”

刚才那个姑娘终于把媚气的眼神从徐明海身上撕了下来,然后放到了秋实身上。她打趣:“爷们儿哪儿有不抽烟的?”

秋实看到她眼里的轻视,语气中不经意就带了凉意:“你当我是娘儿们好了。”

“哎呦,你可比娘儿们盘儿尖。”姑娘上下打量了秋实一番,笑着说,“瞅瞅你这皮肤,你这双眼皮儿,你这鼻梁……诶,你要是和衡烨一起来我们学校读书就好了。我打包票,Mr.Wilson肯定喜欢你这样儿的。”

几个男生听到后忍不住笑了出来,气氛顿时变得既暧昧又古怪。

徐明海隐约觉出哪里不对劲,便借口一起去厕所想要把人拽走。可秋实一没笑,二没挪地方,只面无表情地追问:“我什么样儿?”

姑娘把那支被秋实拒绝掉的烟拿在自己手里。她点燃后吸了一口,吐了个大大的烟圈出来,然后拿开玩笑的口吻轻快说:“同性恋那样儿的呗。”

就在秋实听见“同性恋”这三个字的瞬间,只觉得眼前突然刮起一阵毫无来路的妖风。这个颧骨颇高的姑娘转眼便成了蝶谷医仙。她手拿银针轻轻一挑,就破了自己密不透风的心房。

随后,姑娘伸出五指倏地了进去,一下就攥住了那只怪物的爪子,活生生地把它从暗无天日的地方掏了出来。

“看,这个玩意儿就叫’同性恋’,”她笑眯眯地说,“你其实一直知道的,对不对?”

秋实于是看见“同性恋”冲着自己张开血盆大口,不停地高声吼叫。

他发誓这是自己这辈子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可不知道为什么,却能无师自通地理解了其代表的含义和危险。

那些莫名想要亲吻徐明海的念头,想要一辈子和他待在大杂院里的渴望,还有怎么都无法消解掉的不安和占有欲,一丝一毫都有了依据。由于长久以来的顽疾终于找到了症结,相比起对这三个字天然的恐惧,秋实首先感到的竟是一阵如释重负的轻松。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啊……

而徐明海听见这词后则立刻冷了脸,厉声道:“过了吧,姐们儿。有这么跟孩子聊天儿的吗?我弟还不到15呢。”

“那怎么了?你看他这个儿,哪儿还像个孩子啊?”姑娘轻哂一声。

此刻在衡烨的地盘上,又赶上人家过生日,徐明海不好发作。他丢给那姑娘一记眼刀,便拉着秋实转身坐到了远处的组合沙发上。

秋实坐上去后才发现,衡烨家的高级沙发实在是太软了,一点支撑力都没有,害得自己的身体此刻像是细沙一样止不住地向下塌陷。

徐明海见秋实脸色发白,赶紧说:“那女的什么眼神儿啊?脑子不清楚,嘴上也没个把门儿的,上来就胡说八道,你别生气。”

秋实看着徐明海,心里进退失据。

他想说:徐明海,她没胡说八道,她比你们任何一个人眼神都好;徐明海,我真的没生气,只是开始有些害怕了。

但最后他什么都没说,而是借着徐明海的手,把那半截子烟猛地送到了自己的嘴里。秋实用力一吸,冷峻儒香的味道立刻就跑到了嗓子眼。紧接着,强烈的眩晕袭来,引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徐明海见状一下子把烟夺了回去:“有病啊?”

“你不也抽吗?”秋实怔怔地看着他,“我跟你学的。”“你怎么不跟我学点儿好啊?”徐明海说完,突然觉得好像自己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的地方能让人家学的,于是赶紧找补,“哎,你是不是嫌我烦了?烦我也没用,反正我得替干爹干妈管着你。”

“你到底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秋实追问。

“偶尔才抽抽,我又没瘾。只不过人家递烟要是不接着,显得有点儿不合群。”

“不合群……”秋实喃喃重复了一遍,“你是怕跟大伙儿不一样?”

“不是怕,”徐明海耐心解释,“是没必要。”

半晌,秋实开口:“我记得咱们小学有一次去陶然亭春游。三个年级,好几百的学生。你第一个跑去滑大雪山,走铁索桥,跟所有老师对着干。你觉得……有必要吗?”

突然被人提及小时候的顽劣事迹,徐明海破天荒感到些许难为情。他干咳一声:“那时候不懂事儿,成天就想着怎么嘚瑟出风头。再说了,你后来不也跑上来了吗?”

“我根本不想出那个风头,只想陪着你,不让你孤零零一个人站在上面。”秋实盯着徐明海手中仍在断断续续上升的烟雾,回忆道,“我记得那个铁索桥特别高,当时根本不敢往下看。可我知道你在前面等着我,所以就敢豁出命去。”

徐明海愣了愣,最后凭着直觉,从肚子里捡了一句最不招人待见的话说出了来:“这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秋实看着徐明海,瞳孔急速收缩了一下便低下了头,语气地却异常凌厉:“根本没有多少年。2000多天以前的事儿而已。我要是不提,你这辈子都想不起来。”

徐明海彻底懵了。从小到大,果子从来没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这么说过话。他看着对方压得低低的细白颈部,似乎感受到了某种怨气。

这股毫无来路的怨气让徐明海福至心灵般想起电视上有个专家说过,14岁是青少年的“叛逆高发期”。很多孩子一到这个岁数特别怕别人不重视自己,于是行为就开始反常,态度恶劣,言辞激烈。

徐明海当时听后以己度人,认为这都是歪理邪说。而此刻,他开始觉得这个洋理论可能有几分道理。

而且专家还说,面对这种孩子,一不能“全面打击”;二不能“放任自流”。而是要“安慰理解,支持鼓励”。否则,孩子很容易关上心灵深处的大门,从而误入歧途,甚至跌进犯罪的深渊!

徐明海在心里哀叹一声,随即换了个姿势。他面对面地半跪在了秋实面前,抬起手轻轻摩挲着对方的光洁的后颈,带着安抚的意味。

手掌的温度落在微凉的肌肤上,立刻激起一股细小却强烈的电流。秋实感到一阵不可抑止的颤栗。

“是我的错。”徐明海态度诚恳,语气认真,“你当我属耗子的,撂爪就忘,只记吃不记打。咱改天再去一趟大雪山行吗?你好好帮我找找童年记忆。”

还未等秋实开口回应,衡烨就带着刚到的客人走了过来。他的语气听上去异常兴奋:“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咱今天的寿星。”

“你们好,我叫江爱芸。”

这个名字有些耳熟,随着徐明海站起身来,秋实也缓缓抬起了头。

目光经过她黑色的凉鞋,红色的裙摆,盈盈一握的腰身,修长白皙的颈部,垂肩长发后,直接抵达“寿星”的脸上。

只她浓眉杏眼,俏丽非常,五官搭配在一起有种明火执仗的冲击力。

秋实模模糊糊地想,他当年见江爱芸时,怎么没发现她长得这么像王祖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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