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五月槐花香

天地转,光阴迫,两年的时间如水流逝。

周六的下午,高一(三)班的老师拖了将近二十分钟才宣布放学。随即,一个身影如同一发子弹似的从教室里弹出来。沉重的书包在他身后一下一下地拍打着脊背,带出迫不及待的意味。他一口气跑到学校大门处,然后精准地捕捉到了自己的目标。

正值春末,校外那棵洋槐上一嘟噜一串的白色花朵挤在一起,开得轰轰烈烈,香气肆虐。而树下的人偏偏一点都不懂得欣赏此等荼蘼美景,只闲得蛋疼地往嘴里扔着花瓣。

每天这个时候,秋实都会觉得那只怪物伸出爪子,在心上轻轻悄悄地挠一下。只不过,今天它下手挠得格外狠。许是因为霞光恰好透过体态丰腴的花朵漏在徐明海身上,让那张英俊的脸显得有些斑驳,看上去有种和本人八竿子打不着的忧郁。

16岁的徐明海身高已有183,站起来比他爹都高。猛地看上去,没谁会觉得这是个还没成年的学生。

可能是由于他经年累月地跨坐在自行车上在校门口杵着等人的缘故,腿部线条发育得尤为流畅。质量堪忧的校服裤子被他一直挽到大腿根部,十足的落拓不羁,非常能吸引往来同学们的目光。

秋实驻足欣赏了一会儿便赶紧跑了过去,然后非常自然地迈腿坐上后座。

“饿吗?果子。”徐明海问,“饿的话咱先垫一口。”

“是你饿了吧?我刚看见你吃花儿来着,苦吗?”

秋实正处在变声期中的嗓音有种低哑的,绒绒的质感,听得徐明海老想抓痒痒。

“老外了吧?槐花就跟咱院里的榆钱儿一样,可好吃了。”徐明海伸手又揪了一朵,然后头都不带回的就反手递到了后面。

秋实不信,一个劲儿躲。

“尝尝,”徐明海坚持不懈地忽悠人,“清甜可口排毒养颜,吃过一回想二回。”

秋实于是将信将疑地低头把槐花叼走后,舌尖刹那间就被涩住了,清苦的味道蔓延开来,刺激得口腔发麻。

徐明海骗人成功暗自偷笑,不想却听见身后的人说:“确实还行,再给我摘一个。”

“啊?哦。”徐明海只得抬手又掐了一朵送去身后,“你好这口儿啊?”

话音未落,他的手指头就被人稳狠准地咬了上去。徐明海不由得“嘶”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喊疼,温热湿滑的舌头便缠了上来,并且安抚似的舔了舔。

一股酥酥麻麻的电流顺着徐明海的指尖淌进了心里,浑身的鸡皮疙瘩瞬间就站了起来。他于是赶紧回头求饶。可不知道为什么,当看见手指被秋实轻轻含住的时候,徐明海体内那股电流奔腾得更猛烈了。

秋实这两年个头蹿得邪乎,差不多以每年平均10公分的速度疯长着。还不到15岁就已接近178大关。与此同时,柔美圆润的五官也逐渐变得棱角分明,高低错落。身上软绵绵的皮肉全部被迅速发育起来的骨骼抻成了薄肌。

他毫不留情地褪去了那种可爱软糯的小孩子气,却把所有的漂亮细致都掺揉进了眼角眉梢,特别能唤出徐明海骨子里那点少得可怜的诗情画意。

此刻,徐明海被这么一双“桃花潭水深千尺”的眸子汪汪地盯着,简直忍不住意淫起果子要是个妞儿就好了。

俩人每天就点灯说话儿,吹灯做伴儿,清早起来梳小辫儿。唯一头疼的是怎么过李艳东那关。他特别认真地考虑了一圈,最后想不如就先失个足,生米煮成熟饭,从此功德圆满。

徐明海任由思绪信马由缰了片刻,终于从狗血婆媳剧中清醒了过来。他抽.出湿漉漉的手指,假意嫌弃道:“打小儿就爱咬人的毛病怎么还没好?”

“我长这么大只咬你,再没咬过别人。”秋实的嘴角微微上翘,态度颇为认真。

徐明海哭笑不得:“得嘞,谢主子这么看得起我,那咱能打道回府了吗?”

起轿前,他俩跟路边卖冷饮的老太太卖了两根“雪人”,然后一路向家飞驰。

秋实把两条无可安放的腿绷直了往前伸着。他一手紧紧搂着徐明海的腰,一手绕到他身前喂他吃冰棍,什么都不耽误。

迎着烧得旺旺的晚霞,徐明海边奋力蹬车边抱怨:“就冲你抽条儿这速度,再过两年肯定带不动你了。不是,祖宗您就不能再学学骑车吗?”

“学不会。”秋实理直气壮。

在他们还上小学的某年暑假,徐明海就拉着秋实学过骑自行车。俩人找了个空旷的地方,师傅让徒弟坐在车座上双手扶把,使劲往前蹬。自己则颤巍巍地扶着后座帮助他保持平衡。

按说,谁家孩子都是靠这个办法一路薪火相传走到今天的。可没想到了秋实这儿,一下子不灵了,褶子了。

不管徐明海怎么耳提命面,现身说法,兹要师傅一松手,徒弟准叮咣五四就开始摔。最后一连学了好几个下午,除了把秋实细皮嫩肉上涂满星星点点的紫药水外,颗粒无收。

看着秋实鼓着小脸无辜地望着自己,徐明海唯有含恨放弃。

“算了算了,实在学不会就不学了吧,天生坐车的命。”

他哪儿知道,那是年仅10岁的秋实小朋友以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方法取得的第一次全面胜利。

回到了胡同,徐明海刚把车推进院里,秋实那屋就响起了急促的铃铃声。

这电话是去年才安的,要了足足四千多块的“初装费”,算是极矜贵的东西。本来周莺莺说胡同口就有公用电话,没必要花这个钱。但陈磊的意思是,最近这一年他去广州看货进货什么比较频繁,而且孩子也大了,跟同学联络起来也方便些。

秋实于是跑去接,一拿起话筒就险些被这里面传出的声音震昏过去。

“驸马~~”

衡烨初中毕业时的成绩没办法有在本校直接升高中,所以被他那个暴发户的爹弄去了一个“私立”。说是北京第一家国际文凭组织的成员学校,由货真价实的“老外”授课,读完高中就能直接出国读大学。

当时衡烨因为这个还跟他爸打了一架,但胳膊拧不过大腿,最终还是灰头土脸地奔赴了外地——他们校区所在的昌平县不属于北京市管辖,平时需要寄宿。

“我都打了好几遍了!”对面的动静大得失真,“你怎么才接?”

“老师拖堂,我和徐明海刚进门儿。”

“我和徐明海”这5个字一说出口,秋实心里滚过一丝丝若有似无的甜。

衡烨那厢发出热烈邀请:“你俩明天一起来我家吧!”

“你终于被开了?”秋实忍不住笑。

衡烨气绝:“你怎么不盼我点好儿啊?我挨那帮丸胯子弟里可以算是一表人才,就差评三好学生了。”

“那叫纨绔子弟。”秋实不再逗他,又问,“你干嘛突然回市里?”

“嗨,我和我们班一个同学生日就差一礼拜,我俩就想凑一起办个’派对’。”衡烨显得很兴奋,“但她是女孩儿,不太方便往家里招那么多同学。我就说我家地方大,都来我家!”

衡烨他们家是挺大。他爸亚运会那年在某楼盘买的4居室。均价1500一平米,而当时北京的月平均工资是220元,秋实一次听到时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一定一定叫上你哥啊!咱在’生日派对’上吃’披萨’!”说完后衡烨就挂了电话。“还’披萨’,’派对’?”才进屋的徐明海听见电话里最后吼出来的内容,忍不住打趣,“这帮私立的孩子可真够崇洋媚外的。”

“你不崇洋媚外,那干嘛卖衣服的时候老跟同学说是美国货?”秋实冷不丁拆他台。

徐明海平白被噎了一下,立刻就伸手抓人。秋实早有防备,身体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嗖”一下就躲开了。可惜,屋子里统共就这么大点地方,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徐明海三两下就把清瘦俊朗的少年按倒在了床上,然后用手钻进校服里咯吱他。本想闹着玩,结果真搔出了对方一连串闷闷哑哑的笑。这动静夹杂着压抑过的战栗,听得人莫名心颤。

“你不没痒痒肉吗?”徐明海觉得新鲜,手上不自觉就加重了力道,“好啊!合着这么多年都是骗我呢?”

“没骗你,小时候确实没痒痒肉。”秋实被迫蜷起身子。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为此刻落在身上的不光是痒,还有一种莫名的紧张和期待。

徐明海过足瘾后终于把手抽了出来。他揉了揉秋实蓬松乌黑的短发,笑着说:“现在疼你的人这么多,所以痒痒肉就长出来了呗。”

秋实的嘴一下子不分瓣了。他保持着仰面躺在床上的姿势,静静地看着徐明海,半天才问:“那你疼我吗?”

“我算知道小烨子为什么老说你是陈世美了。”徐明海的表情宛若要去哭倒万里长城,“摸着你自己个儿的良心想想,我还不疼你?”

秋实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一双眼睛里盛满了迫不及待:“能疼一辈子吗?”

当初那个“我不结婚你就不结婚”的誓言如今看来幼稚得可笑。秋实早不是当初那个缺心眼的傻孩子了。他去查过《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其中第五条关于结婚年龄的规定是男性结婚的年龄不得早于22周岁。

他算过。徐明海今年16岁,这意味着他再过6年就可以合理合法地跑去跟谁结婚了。而“6年”是什么概念呢?对他俩而言,恰好是这几年共同相处过的时光,转瞬即逝,快到根本禁不起细打量。

在秋实的潜意识里,他一直排斥去主动寻找那个让自己“病入膏肓”的答案。所以,每当他怀疑自己异于常人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地便把这份浓稠的感情划归于对徐明海的依赖上。

万幸的是,徐明海从来没有像别的男生那样,发情似的成天想姑娘。他全部的心思好像都放在了怎么倒腾衣服上。虽然书读得七零八落,买卖倒是日益红火。“海爷”挨学校里已经成了“倒儿爷”,见天天有各个年级的学生找他带货。

于是,秋实无比天真地盼望着徐明海对自己也抱有同样的依赖。俩人就这么不分彼此,谁也不离开谁地过一辈子。

而此刻,当徐明海听到秋实的问题后不禁有些发愣。他凝视着这两池子清澈见底的潭水,简直感受到了某种波涛汹涌的气息。于是,就在他脑子做出判断前,舌尖便已自行抵在牙齿上给出了答案。

“下辈子都疼你!”

这辈子才过了匆匆的十几年,就敢妄许下一世的承诺。想来也只有涉世未深的少年才有这样的血勇。

秋实的心口就这么被划开一道口子,一股热乎乎的东西淌了进去。他于是抓起徐明海的手,当下张嘴就咬下去。

这时正赶上周莺莺来叫他们吃饭。她进门就看见儿子把人咬得嗷嗷叫,顿时吓了一跳。

“果子,干嘛欺负小海?”

“给他打个戳儿,”秋实用眼神把徐明海罩得密不透风,“以防下辈子找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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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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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哦,后来就纹了个牙印吧

    做兄弟多好2023/04/14 14:42:44回复 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