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番外一 归属

第212章 番外一 归属
　　雨连续下了两周，时大时小，地上的水洼续成一片，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医师背着隐士搬运货箱，来回几趟后，它的脚陷进了泥坑里。
　　“我走不动了，”医师左右两边各扛着一只货箱，对隐士说，“请你叫妈妈来救我。”
　　隐士撑着一把小伞，以免接口被雨淋到。他摇头道：“妈妈最近太忙了，脾气很差，喊她肯定会被骂的。别慌，我们还可以叫佳丽。佳丽，佳……姐姐！”
　　医师也跟着叫起来，一会儿“姐姐”一会儿“佳丽”，让佳丽想装听不见都不行。她正在临时搭建的急救棚下面帮人修植入体，扳手都没有放下，就从棚子底下探出头，喊：“吵死了！又陷下去了？等一会儿！”
　　那两只立刻作出鹌鹑状，不敢再比赛叫她。佳丽转回身，棚子下面全是伤员，或躺或坐，已经快要挤不下了。她蹲下身，继续自己刚才做的事情，帮别人把植入体的新零件上紧。
　　此时距离祝融滥杀事件已经过去半个月了，生存地的情况却没有半点好转。刑天组织群龙无首，分裂出三大武装组，跟秦抢占生存地的地盘，在废墟上进行了数场枪战，导致幸存者四处逃亡。拼接人因其植入体的力量，成为当下被争抢的资源之一，只有福妈凭靠自己威望在乱战中开辟了一个小小的急救基地，专门接收伤者和拼接人。
　　佳丽耳朵上的通话器一直在响，她不耐烦地“啧”了一下，没有接。
　　伤员问：“又是征招广告？”
　　佳丽拧着扳手，说：“嗯，号码可能被交易场卖掉了。”
　　秦如今一家独大，什么都卖，像这种个人信息都是打包售卖给其他有需要的组织。不过他很聪明，不会轻易拿出手里的真底牌来卖，比如苏鹤亭的资料。
　　佳丽装完植入体，检查了一遍，确定无误后才起身：“等我几分钟，马上回来。”
　　在病床间穿梭的小泡泡飞滑过来，急刹在她面前，为她送上毛巾。佳丽一边擦手一边说：“谢了。”
　　小泡泡亮起“v”表情，捧着托盘，一个小转弯，滑向另一边的伤员。它现在是个小功臣，在这里不分昼夜地照顾大家。
　　佳丽擦完手，走进雨中。这两天生存地的温度骤降，她却还穿着工字背心和衬衫。等她走到医师跟前，半身都湿透了。她说：“压力调整了吗？怎么两只脚都陷进去了。”
　　隐士的伞太小，两肩湿漉漉的。他在操控板上捣鼓半天，道：“早就调过了，但这次陷太深，没什么用。哎呀，不怪我们，要怪就怪秦，把地给炸得稀烂，这雨一泡，哪儿都是坑！”
　　城区内的排水管道都被炸坏了，上面漏下面溢，搞得以前做栽培基地的地方全部坍塌，到处都可能凹陷。医师原本自带探测系统，可是雨天干扰了它，它现在分不清落脚点。
　　“是的，”医师被雨淋得浑身冒烟，它努力低头，想看看自己的脚，“救救我吧。”
　　佳丽说：“现在叫不来人，我只能先把药品搬进去。”
　　急救基地伤员太多，福妈的药品仓库存货告急，这几天的药品都是从外面搜集回来的，由隐士和医师负责转运。佳丽担心箱子的密封状态，万一把药品淋坏了，那就亏大了。
　　隐士忙把伞塞给佳丽，道：“我也怕它们被水泡，你拿着伞，我来卸箱子。”
　　箱子很沉，医师不能轻易松开机械臂，只能由隐士来调整。可即便隐士很小心，当箱子的一边落到佳丽肩头的时候，她那条机械腿便开始隐约弯曲。
　　“操，”佳丽顾不上握伞，说，“这么沉！”
　　隐士连忙停止下放，又和医师把箱子抬了起来：“当然沉，这都是他们两个从……欸，说谁谁到，他俩总算回来了！”
　　一辆车驶入眼帘，停在附近。门一开，冒出了一对黑色猫耳。苏鹤亭抬起手遮雨，说：“你们站雨里干吗？哦，陷住了。”
　　隐士道：“救命啦！箱子里都是你们上次找回来的药。”
　　苏鹤亭撩起卫衣后面的帽子，罩住猫耳。他下了车，先把伞递给佳丽。佳丽问：“这趟顺利吗？”
　　苏鹤亭头发被压乱，耳尖的聪明毛露了一点在外面，他没察觉，道：“不太顺利。”
　　医师说：“不要聊天，不要聊天啦。”
　　隐士也说：“快救我俩！”
　　苏鹤亭扬起尾巴，叹气：“让长官来吧，我帮不了。”
　　正说话间，谢枕书已经下了车。他走到医师旁边，抬手托住箱子，说：“给我吧。”
　　佳丽提醒道：“很沉……”
　　谢枕书单肩顶住箱子，偏头时十字星微微晃动。他面不改色，说：“我放到里面去。”
　　佳丽咽下后半句，点了点头。待长官走后，她看向苏鹤亭，问：“尾巴还是不习惯吗？”
　　苏鹤亭说他帮不了忙，这是真心话，他不是不想帮，而是确实帮不了。祝融事件结束后，福妈给他换了条新尾巴，使他的速度比以前更快了，但想适应这个速度，也比想象中更难。
　　“很难搞，”苏鹤亭说，“它根本不听话。”
　　尾巴在后面轻轻扫了扫尖梢，好像在附和他的话。
　　隐士说：“那也很不错了，比刚开始好很多嘛！刚开始又撞桌子又撞墙，现在都看不出来了。”
　　佳丽道：“你刚说这趟不顺利，是路上又碰见什么战争武器了吗？”
　　他们物资吃紧，苏鹤亭和谢枕书只能向外走，去一些无人居住的废弃城市碰运气。这些地方虽然没有人，却有正在游荡的战争武器，非常危险。
　　苏鹤亭说：“碰见了一批夜行游女，像是在赶路，没有在我们跟前停留太久。”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实际情况更加凶险。夜行游女的习惯就是成群出现，当它们乌压压地盖过去时，连堡垒都能碾平。
　　生存地已经被炸得稀烂，秦和武装组又打得不可开交，怎么看都不适宜待下去。苏鹤亭和谢枕书探访废弃城市也是在寻找新的居住地，他们准备离开了。
　　苏鹤亭说：“朝东走有个废弃的军用基地，四面的防御墙保存完好，是个可以长期居住的地方。下次出行，得叫妈妈去看看，我觉得很不错。”
　　他说完，谢枕书也回来了。几个人齐心协力，把另一只箱子和医师都弄回了急救棚下面，等忙完，天色已暗，福妈也到了。
　　“你，”福妈指了下身后跟着的蝰蛇，“去清点记录一下药品。”
　　蝰蛇如今一直跟着福妈，因为阿秀的状态时好时坏，需要靠福妈来维持。他摘了棒球帽，老实地走到药箱旁边，听小泡泡报药品名字。苏鹤亭在报名声中说了新发现，福妈没有说好还是不好，她只是出神地盯着桌上的灯，直到小泡泡报完。
　　隐士忐忑地问：“妈妈，我们要不要过去生活？”
　　福妈打开自己的女式烟盒，要拿烟时，又想起附近还有伤员，遂把烟盒丢到了桌上，道：“你以为我们有的选？哼，左右都有枪顶着，留不下来。”
　　拼接人现在就是移动的宝物，哪方都想要。秦之所以默许福妈的急救基地存在，也是在伺机拉拢。他可能有点怕谢枕书或苏鹤亭，但他很有耐心，也很有时间，毕竟福妈精力有限，谢枕书和苏鹤亭也不可能时刻都待在这里。
　　福妈说：“昨晚枪声响了一夜，有人敲我的门。我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账，打开才知道，原来是被卖给交易场后逃出来的拼接人。”
　　原本福妈谁也不怕，可顶不住刑天组织留下的军火库，武装组全副武装，拼接人人员散乱，又没有组织，正面冲突时总归要吃亏的。当初祝融爆炸，福妈急着带他们走，忘记了抢占先机，如今的地面高射炮的操控室有一半落在了大姐头手中，她拿着这筹码，虽然跟他们关系还不算差，但也是个要跟秦打擂台的野心家。未来会怎么样，还真是不好说。
　　可即便这样，福妈还有其他顾虑。她没烟抽，只好挥挥手，示意他们散了：“都回去吧，我再想想……好好想想。”
　　众人没再打扰她，佳丽跟人换了班，回去休息了。隐士和医师要守夜，催着苏鹤亭和谢枕书走。
　　“你俩赶紧回去休息吧，”隐士说，“路上轮流开车也很累吧？紧赶慢赶的。”
　　苏鹤亭没推辞，跟谢枕书又上了车。他们如今还住在谢枕书原来的家，那边现在人不多，很安静。车驶入雨中，颠簸起来，苏鹤亭已经习惯了，他抱着双臂，没坐一会儿，就昏昏欲睡。
　　“猫，”谢枕书道，“不要睡。”
　　苏鹤亭打了哈欠，靠着车窗，看谢枕书开车。他困得目光发直，过了半晌，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这玻璃真硬啊。”
　　他脑袋在颠簸中一碰一碰的，快被碰傻了。
　　谢枕书道：“嗯。”
　　苏鹤亭说：“你觉得妈妈为什么犹豫？”
　　谢枕书道：“为自立门户。”
　　两个人离开很简单，就算在废弃城市间流浪，也有活下去的办法，可是一群人很难，尤其是一群这么显眼的人，福妈担心离开后大家会成为其他势力联合对付的靶子。苏鹤亭也知道，但是就算他们不走，也已经是别人盯上的肉，不如早点离开，早做打算。
　　车停在独栋前，两个人下车。此时雨变得很小，两个人没着急进门，谢枕书打开檐下的灯，把周围照得蒙蒙亮。他关掉又开一次，道：“坏了。”
　　苏鹤亭说：“还能凑合着用。”
　　他借着光去看自己种的菜，那些菜都蔫头耷脑的，贴着墙角站着，像一个个营养不良的混子。苏鹤亭扶一个，它们倒一个。
　　“假的吧，”猫蹲着身，琢磨道，“这菜肯定是假的，跟资料上写的一点都不一样。”
　　说是他种的，其实他只负责胡乱撒种，浇水之类的都是谢枕书的事。原本没什么，可他们要出门，一出就是一周，这些菜晾在这里，水倒是喝够了，全像醉汉似的，变得软趴趴的。
　　谢枕书道：“明天再救它们。”
　　长官把猫拎起来，开门入内。苏鹤亭很好抱，只要被托住了，人就会挂在谢枕书身上。他卫衣松垮垮的，帽子也向后滑，把下巴搁在长官肩头的时候，猫耳会挤到长官的颈窝或耳根。他每说一句话，耳尖就会震一次，那点聪明毛一晃一晃，把十字星撩来拨去，而他甚至都不是有意的。
　　客厅干净整洁，温度也很舒服。谢枕书懒得开灯，抱着猫上楼。苏鹤亭在他耳边说一些小事，比如“双马尾发来的笑话”，“和尚打来的留言”，他都耐心听着，偶尔应一声“嗯”。
　　到卧室里，就没那么整洁了，地毯上还摊着苏鹤亭没看完的绘本，沙发上的毯子也掉了半边在地上。原本冷清单一的灰色变得复杂，增加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废墟里捡回来的没耳朵玩偶，长颈鹿造型的椅子，粉色创口贴……这些东西和谢枕书的枪支陈列柜挤在一起，倒让枪显得没那么冷酷了。
　　“洗澡吗？”苏鹤亭还挂在长官身上，尾巴晃了晃，“我想一起洗澡哦。”
　　谢枕书被猫亲了亲耳根，他托紧苏鹤亭的后腰，把人完全揉入怀中，好像猫是掌中之物，可以摩挲和把玩。他低下头，问：“只是亲我吗？”
　　他如今贪心见长，很危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