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月蚀(一)鸟嘴医生。

皇家学会首席占星师兼天文学者理查·艾诺尔曾在不久前预言“超级月亮”现象。

他在皇家学会诸位高贵的绅士与科学家面前展示了他那堆奇形怪状的天文学公式,并声称经番缜密的计算,他确信月亮将在1793年6月23日抵达所谓“近地点”,并呈现为满月状态。

“这将是68年以来满月距离地球最近的次,它的视直径与亮度将到大幅提升,我确信这将增强我们的灵体验……”艾诺尔喋喋不休。

个月后,超级月亮如期而至。

王都掀起狂欢的热浪,贵族们在府邸中举办『露』天舞会,平民们涌去高地,顽童则攀上树枝与房顶……

精神贫瘠的人们热切地观赏苍穹中那阴冷惨白的月轮,可渐渐地,他们的激情不约而地退『潮』了——

月亮常予人以美感,诗人们从不吝惜用顶华丽的辞藻歌颂它,歌颂它那矢车菊般宁静的淡蓝光晕与它身侧神秘的伴星,可不不承认的是,那夜的月『色』并不美丽。

安吉洛还记那晚,他从医院三楼的值班室向窗外眺望——

他看到了那所谓的超级月亮,它离地球太近,实在太近了,近会令人忽然在某个瞬间心生骇怖。

月轮苍白、胖大,许是候缘故,面纱般的蓝『色』光晕消失不见了,它白活像浮尸泡肿的脸。

那个月夜后,坊间流传出些博人眼球的惊悚故事,格调低俗的《半月奇谈》小报在头版印刷了张生有狰狞五官的超级月亮吞噬人类的怪画,还有人称己在王都贵族区听见了狼嗥,且不止只,关于狼人、血族、食尸鬼类的谣言甚嚣尘上。

可很快,人们就没心情谈论这些东西了。

超级月亮为王国带来了灾厄。

……

七月。

场诡异的瘟疫在王都蔓延。

病院中人满为患,因此修士们在病院旁额外搭建了座临时医疗棚,用以容纳那些绝无康复可能的重症患者。

他们在惨烈的煎熬中等待死亡。

医疗棚里,腐臭在阴湿中发酵,浓稠辛辣,臭堪比钢针,密集地戳刺着粘膜。

无防护状态下,人在这间医疗棚中停留三分钟以上便会感到眼珠与喉咙微微灼痛,臭会黏附在鼻腔中,此后几天此人都会被那萦绕不绝的恶臭所折磨。

然而这些可怜的患者并无选择,这场瘟疫的传播方式尚未明确——皇家医学院目前掌握的证据表明它的传染相当微弱,新病患更有可能是接触到了某些受污染的水源或食物。但是,在确认患者们对其他人毫无传染前,他们仍旧被集中隔离起来。

安吉洛身披防油布质地的黑大褂,头戴顶宽檐扁帽,左手抄根细长的、用以拨弄尸体的棍子,右手攥着半瓶珍贵的阿片酊,穿梭在遍地惨嚎呻『吟』的病患间。

今夜不是安吉洛值班,正因如此,他才有余暇四处奔走。他使尽浑身解数,从瘟疫管控所讨来半瓶阿片酊,这玩意儿对他来说比黄金还贵重,他珍惜地使用,『妇』孺优先,至于那些壮年男子,或许轮不上……他想给所有人用『药』,若是有途径,他宁可用他的血『液』去换等分量的『药』剂,可『药』品严重短缺,说什么也没用了,他实在没法子。

“嘿,小家伙……”安吉洛温声招呼道,半跪到个小男孩身侧,轻轻『揉』了『揉』他油腻肮脏的头发。

小男孩依偎在母亲的怀抱中,眸光癫狂而恐惧地凝视着棚顶,犹如陷入了某谵妄中——这是晚期患者的症状。他纤弱如苇草,疫病已侵蚀他身,几枚大骇人的毒疮使皮肤肿胀发亮,他的母亲是健康人,她徒劳地抱着他,面孔枯败、疲惫。

安吉洛怜悯地瞥了那母亲眼,压低嗓门对小男孩道:“这『药』剂会帮助你对抗病魔。”

旋即,他给了他点儿阿片酊用以止痛。

是的,这玩意儿的唯作用就是止痛……

除此外安吉洛做不了多少事。

他为男孩的毒疮消毒,用手术刀的薄刃割开那足有拳头大的玩意儿,黄绿相间的脓『液』从中涌出,弥漫着炼狱般的恶臭……安吉洛咬了咬嘴唇,这些都是病患体内溶解的组织,他有时甚至能从里头翻捡出少许器官残片。

——这疾病会使人“融化”,从里到外。那些无人填埋的尸体甚至会在死亡几天后化为血浆,连骨头都不剩。

这简直使安吉洛联想到某些剧毒的蜘蛛……

他从未目睹如此烈的瘟疫,医书上倒是有些关于恐怖瘟疫的记载,可他活了十年,这是头次亲眼见到。

男孩的神『色』渐渐放松下来,割开毒疮清理创会减缓痛楚,皇家医学院前阵子就发现了这点,可这程麻烦又令人作呕,早已精疲竭的医师们更愿意把精和耐心花在有可能痊愈的患者身上。

安吉洛明白这个道理,他在做无用功,他浪费了宝贵的休息时间,却半个人也救不活,他只能让这些患者死不那么疼,但无论如,他……他就是无法袖手旁观。

哪怕少些痛苦也是好的。

照料完小男孩,安吉洛又去为其他病患割除毒疮,视情况给他们阿片酊。负责轮值医疗棚的修士又去躲懒了——圣堂修士们大抵是这路货『色』,安吉洛早已习惯。前些年教会高层闹出几次大丑闻后,圣灵教日渐式微,修士们渐渐不再受到教民们的敬重与供养,他们也索破罐破摔,酗酒、宿娼、偷『奸』耍滑、顺手牵羊……他们根就是群无赖和小偷。

处理完那些毒疮,安吉洛又为病患们简单擦拭身体,清洁便溺与血污,帮难以活动的人翻身,喂他们喝水,轻声细语地安慰他们切都会好起来……他刻不停地忙碌到后半夜,靠墙坐到地上,正打算缓儿,另位值班医生克希马忽然从医疗棚外探进半颗脑袋,吻促狭:“嘿,小安吉,那个疯子又在找你。”

“唔……”安吉洛勉强支撑起身体,虚弱道,“道了。”

他随克希马去往病院楼。

这里收治的都是有希望康复的患者,因此卫生状况比临时医疗棚中好多,走廊中甚至摆放了些除臭用的鲜花。

安吉洛的黑大褂上沾满脓血,身腥臭,在干净的病院楼就好似颗行走的毒弹。

他不不去更衣室把这身行头脱下来,摘下鸟嘴面具。面具长喙中填充的留兰香叶与没『药』已被熏臭不可闻,他的另外几件医师袍还没来及清洗,面具填充物也用光了,他暂时没别的可穿。

好在楼的轻症病人们不会喷他身血,安吉洛我安慰了句,匆匆赶往11号病房。

11号病房是特殊隔离间,里头摆着几张特制单人床,目前都空着,床栏上固定有束缚带。床位间以白帘隔开,确保最低限度的隐私,靠窗的床位上躺着奇怪的患者。

那是个身材瘦高悍利的男人。

安吉洛不算矮,可这男人要比安吉洛还高出头,他的脚底别扭地踩着床尾的金属挡板,头抵床头。

那些绷带把他缠像具从黄金棺里挖掘出的法老尸体,再加上捆在他小臂与脚踝处的束缚带……可这仍遮掩不住他那身钢铁般硬韧漂亮的肌肉。他的呼吸深长有,饱胀的胸肌起伏,宛如泵出了蓬蓬无形的魅『惑』信息素,头狼毫般粗硬油亮的头发散在枕巾上,棕黑交驳——这有些奇怪,安吉洛从没见个人时拥有棕与黑两发『色』。总,无论如,这个男人在受伤前定帅极了。

可如今,道狰狞的撕裂伤从他额头延至右耳根,甚至划烂了他的右眼……他毁容了。

这道伤使他的整张脸都轻度变形了,那些完好的部分该是英俊的,可偏偏就是予人以不和谐感,为避免刺激到男人,安吉洛这些天直克制己不盯着他的脸瞧。

安吉洛放轻脚步,悄然无声地步至床前,不使噪音惊扰到男人——这是因为这个男人相当狂躁且神经质,他掰烂几个针筒,在个用铁钎强行撬开他的牙关用漏斗给他灌『药』的修士手上狠狠咬了(虽然那修士“也是为了他好”),当他被束缚带捆在床上时他会像条离水的鱼样疯狂挺动,他还会在医师接近时从喉咙里发出野狗般具有威胁的“呜噜”声,他看人的眼神凶悍而残暴……前克希马咬定他患有狂犬病,而且是病入膏肓的那,直到他们确认他不畏惧光和水,克希马才改说或许狂犬病毒尚未侵入大脑,但他铁定是个狂犬病患者。

地上散落着卷绷带和瓶打碎的外伤『药』水,看起来像某位匆匆逃离的修士落下的。

——很显然,他们方才打算给这个男人换『药』,却失败了。

“你今天感觉怎么样?”安吉洛温声询问。

他褪去了黑大褂和鸟嘴面具,这使他看起来简直像是变了个人。

他在医疗棚忙活了晚上,汗『液』浸透了衬衫,水里捞出来的样,米白『色』细布朦胧如纱,湿淋淋地黏附着皮肤,透出些肉se。

热腾腾的汗水挥发入空中。

安吉洛缺乏体味,生来如此,哪怕是大汗淋漓时,那些汗『液』闻起来也和清水没什么差别。

被束缚带捆在病床上的男人独眼转,他言不发,仅用黑漆漆的瞳仁肆无忌惮地盯视安吉洛,鼻翼抽动,大嗅闻起来,他嗅贪婪忘形,犹如在品鉴杯陈年佳酿,抑或用嗅觉掠取支清甜的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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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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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占个一楼~
    (再怎么懒,也得凑足7个字!)
    新故事开启了!

    林钰卿2022/09/12 14:01:42回复
  2. 哈哈哈这次也很期待
    楼上给我留点沙发呗

    今夏2022/09/13 09:47:57回复
  3. 好像每次的故事攻受二人中都有一个人有身体缺陷

    匿名2023/02/08 10:24:16回复
  4. 这形容的是黑死病吧!!作者大大太厉害了了吧,这都可以写出来?!!(Black Death)

    随便2023/09/14 13:59:53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