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没过多久，陈慧慧和李静雯手挽着手出现在教室门口，两人气喘吁吁，俱是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

看见教室里已经坐了一群男生，两女生也是一愣。

陈慧慧来到座位上，小心翼翼地问谢迟安：“……你们怎么来这么早啊？”

谢迟安不答反问：“你们也挺早啊？”

男生寝室楼和女生寝室楼隔得挺远，女生不知道男寝发生了什么，男生也不知道女寝出了什么状况。

陈慧慧咬了咬唇，克制牙齿的打颤。

谢迟安只是看着她。

两分钟后，陈慧慧败下阵来：“女寝那边出人命了！”

谢迟安：“啊，彼此彼此。”

陈慧慧当时就惊呆了。

谢迟安才发现自己这反应不太对，于是换了副沉重的语气：“嗯，知道了，你继续。”

陈慧慧：“……”

“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听人说6楼有个女生上吊死了，用捆成条的被单吊在晾衣杆上，早上发现的时候尸体都冷了……”

谢迟安心想这个晾衣杆质量可真好。

“那个寝室刚好就在我们寝室的楼上……我和雯雯听了害怕，就赶紧跑出来了。”陈慧慧拍了拍胸脯，“吓死我了。”

“你是说，只有你们两个人跑出来？别人都还在寝室？”谢迟安问。

陈慧慧一愣：“是啊。”

“你们跑出来的时候有什么异样吗？”

“死人了还不算异样吗？”

“除了那个。”

“……应该没有吧。我和雯雯吓坏了，没怎么关注别的就跑出来了。”

那女寝应该还没有发生男寝级别的大乱斗。至少陈慧慧她们跑出来的时候还没有。

谢迟安思索着。

女生在关键时刻总是会比男生更冷静一些，男生会冲动杀人，而女生更能隐忍。当然也不排除女生胆子更小的缘故……

但男女间的这份差异也不是很大，极度的恐惧和压力面前，女寝迟早会变成男寝那样。陈慧慧和李静雯提前跑出来，很有可能误打误撞事先逃出鬼门关了。

也不知道现在的寝室楼变成了什么样。

“那你们呢？”陈慧慧交代完女寝的情况，问谢迟安，“你们男生今天都来得好早啊。”

“现在没人还有心思赖床吧。”谢迟安轻巧地避开话题。

陈慧慧也没多问，转过身，大概是跑了一路饿狠了，偷偷摸摸拿出昨天吃剩下的面包，掰碎了在那小口小口地嚼。

吃之前还左右张望，生怕被人发现一样。

谢迟安看到了，只装作没看到。

教室里的人渐渐越来越多，但始终没来齐。

不知道是去了别的地方还是死了。

谢迟安伸出手在书包里摸索了几下，摸出两根士力架塞进口袋。

七点钟，太阳升起，光芒洒进窗户。透明的壁障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却阻挡不了阳光。

屋子里没人觉得暖和。

新的一天开始了，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地狱。

没人敢保证今天过后，自己还会不会活着。

七点多一刻的时候宋青云进来了，她前一晚似乎没睡好，黑眼圈透着浓浓的疲惫，让那张漂亮的脸显得十分憔悴。

要是换成平时，学生们一定会关切地问老师怎么了，但今天他们的关注点都在宋青云提着的果篮上——那一双双眼睛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热切。

谢迟安表情不变，心中默念一声，糟了。

宋青云把果篮放到讲台上：“有多少同学昨天两顿都没吃饭？来这里拿一些水果。”

老师办公室里有时候会备点吃的，这一篮水果显然是宋青云能拿出的所有东西。

连续两顿都没吃的人不算多，大部分人只饿了昨晚一顿——如果不算上今天早餐的话。

可这种时候谁会让给别人呢？

错过这一次机会，下次就不知道要饿上多久。

意料之中的一拥而上。

502寝室除了谢迟安和梁亦飞，其他人全上去抢了。

“孙全勇，你昨天晚上不是吃过了吗！”

“那又怎样？这时候谁嫌食物多？”

“卧槽你拿这么多我们吃什么？”

“谁拿到就是谁的！”

宋青云被争先恐后的学生们挤到一边，差点崴了脚，她急道：“慢点！都别抢！”

有人听才怪。

高鹤瘦瘦小小，被挤出了人群，不甘地高声喊道：“这时候应该按成绩来排！成绩好的先拿！”

学校的一贯规矩就是这样，好学生总是优先。

谢迟安差点笑了。

他平时觉得高鹤脑子还不错，这会儿又觉得这位挺天真的。

孙全勇不屑道：“课代表，这时候不讲成绩了，拳头大才是硬道理！”

孙全勇人高马大，怀里兜的水果最多。别人都只抢到可怜的一小点，他独占鳌头。

突然，孙全勇身子一僵，不动了。

他身后，一个男生高举着凳子，重重抡到孙全勇后脑勺上。

第一下没死成，孙全勇踉跄着转身，目光死死瞪着男生。男生一咬牙，劈头盖脸又是几下猛砸，砸得赵全勇满脸是血。

孙全勇虚晃两下，怀里的苹果咕噜噜滚到地上。

怦！

倒在地上，死了。

周围人大惊失色，一时竟没人敢靠近。

那男生砸死了人，只是抽搐了几下嘴唇，然后就蹲下身手忙脚乱地去捡掉落在地上的苹果。

最后他站起来，抱着苹果冲众人嘶喊：“你们看着我干什么？不是他说的拳头大就是硬道理吗！你们不会忘了吧，明天之后没杀人的都得死！我不想死，我不想变成校长那样！你们想做好人，那你们就原地爆炸好了！”

男生吼完，教室里的空气都变得阻滞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突然都变得极为可怕。

宋青云眼神茫然，好像还没回过神。

谢迟安果断起身，拉起梁亦飞就从后门冲出教室：“快走。”

教室里不能再留下去了。

谢迟安就知道。

不怕没有，就怕分配不均。

班主任的举动虽然好心，但无疑是在挑战学生们脆弱敏感的神经。

教室里。

在男生的话结束后，众人都僵硬了一瞬，然后突然暴起，纷纷学着男生的样子抡起桌椅，砸向身边的同学。

强者挥拳向弱者，弱者挥拳向更弱者。

谁想死呢？谁也不想死的。

想活下去就必须杀人。

反正现在学校里已经死了这么多人，就算再死几个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班长死死掐住李静雯的脖子，面色狰狞。

陈慧慧惊慌失色：“班长，班长你在做什么呀！你和雯雯是好朋友啊！”

班长是班上最活泼开朗，有责任心的女生，跟李静雯性格一动一静，是性格互补的朋友，平时还经常交流学习方法。

班长冷笑道：“谁和她是朋友？我看不惯她很久了！每次考试都比我高一点，我恨不得她立刻死了！”

班长学习成绩很好，但总是比身为学习委员的李静雯略低一筹，每次都是这样，每一次。

同学们时常调侃她，“班长成绩一般，全班万年第三”。

班长听到这种言论从来都毫不在意，甚至还会跟着开玩笑，谁能想到她内心嫉恨成这个样子？

陈慧慧一呆：“可，可谢迟安也总是比雯雯高一名，雯雯也没想杀了他啊！”

陈慧慧这种成绩中游的普通学生不是很明白怎么会有人因为考试排名而去杀人。而且第二名和第三名有什么好争的？谢迟安万年第一，难道不应该更拉仇恨？

班长怒道：“谢迟安每次总分能甩她三十多分！她呢？每次就比我高零点五分！这能一样吗？！”

当一个人遥遥领先让你望尘莫及，你只会羡慕佩服。可当一个人各方面都与你差不多却总是比你好一点，经年累月，就会化为解不开的嫉妒。

陈慧慧：“……”学霸的世界她不是很懂，反正她觉得考650和680都一样，都不是她这个500上下的学渣能达到的。

李静雯眼看就要被掐死了，陈慧慧想去拽班长，可班长铁了心的要杀死李静雯，劲不是一般的大。陈慧慧没救成人，反倒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她正发愣着，眼角突然瞥到钱复正阴沉沉地盯着她，似乎在想该怎么下手……

陈慧慧尖叫一声，也顾不上李静雯了，连滚带爬地跑出教室。

风一样的奔跑。

梁亦飞被谢迟安拽得险些断气：“谢哥，谢哥，我们……我们去哪儿啊？”

谢迟安随便找了间没人的教室拉梁亦飞一起进去，把门关上锁好：“这里没人，先在这待着。”

外面哪都不安全。

刚关上门梁亦飞就瘫地上喘上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谢迟安则开始检查这间屋子。

这是间美术教室。讲台上放着一叠美术书，谢迟安翻了翻，在底下看到一把美工刀。

谢迟安不动声色地把美工刀收进口袋。

教室中央摆着一个画架，颜料凌乱的在地上铺散开，架子上有一幅未完成的画。

画用的是暖色调。蔚蓝的天空被金色的阳光笼罩，地面一碧千里。泼泼洒洒的向日葵舒展着身姿，笑脸相迎，开得灿烂而富有生气。

梁亦飞缓过气来，走近看了看那幅画，惊叹道：“画得好漂亮。”

在这压抑恐怖的环境里，突然看到这么一幅充满温暖希望的画，连心情似乎都变好了一点。

“画这画的人一定是个内心很温暖的人，不然不会画得这么有感染力。”梁亦飞艺术细胞没多少，但自认欣赏水平还是够的。

“是吗？”谢迟安盯着那幅画，眼眸微深。

“可是这幅画里的向日葵，都是背对太阳的。”

换一个方向，意思就完全相反了。

就算阳光普照大地，众生其乐融融，万物明亮富有光辉……

那与我有何干系？

作画之人。

他在背光深处，他是阴影本身。

他是未完成的那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