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群马奔腾,烈风呼啸。骑在马背上,段疾陆眷只觉血脉贲张。一路南来,他们就没碰到过半个像样的敌人。沿途郡县只来得及闭门自守,有些连流民都未曾收拢。简直如同白地,任人驰骋。

冀州皆是平原,可不正是纵马的好去处?没在路上耽搁,他们日夜兼程,赶到了章武,只要再行十数里,就是冀州新港了。那小小港口来得及防备吗?若是破了城,又该有多少钱粮等他们取用?

“再快些!入夜前必须赶到新港!”段疾陆眷高声叫道。兵贵神速,抢出时间,才是他们制胜的关键!

命令传下,所有人都提高了马速。平坦的大道被抛在脑后,遥遥可见前方低矮城池。就快到了……

正在此时,惊弦骤响!远处的密林中,突然窜出了一支轻骑,鸣镝呜呜,如同弯刀利箭,向着大军侧腹刺来。

糟糕!

“有敌!快防!”军中千骑长已经高声喊了起来,然而敌人奔驰的速度快的惊人,根本不及防备。

如同崩裂的骑鞭,大军横腰被切成了两半。

怎么会有敌人?敌人为何如此之强?

“是拓跋部!是拓跋部的兵马!”有人喊了出来。

段疾陆眷额上立时淌下汗来。拓跋部怎么来了?还埋伏在新港附近。他们早就料到了自己会发兵冀州吗?若是意图早早被探明,幽州不就危险了?!

算是突然遭袭,段疾陆眷也没有乱了阵脚,飞快组织兵力还击。敌人只有三千多骑,哪是大军对手?一击得手后,迅速就撤离了战场。

看着那远去的烟尘,段疾陆眷牙根咬紧,恨声道:“撤军,速归幽州!”

这迎头一棒让他彻底醒过神来。抢多少东西,都没有地盘来的重要!现在必须尽快赶回,助父亲防备拓跋部的攻袭。若是一个不好,失了幽州,那可后悔莫及了!

重新整兵后,这队鲜卑铁骑也不顾受伤的兵士,掉头向来路驰去。

“将军,不追吗?”不远处的树林中,有人问道。

拓跋郁律哈哈一笑:“不必,咱们的任务就是给段狗迎头一击,乱其军心。幽州还有六脩他们,定能攻下范阳!”

他们的目标,可不是区区一万多骑,而是整个段部!况且冀州兵马也不是吃素的,必然会在这群段狗回师时,拦上一拦。他们作为客军,打这么场突袭,足可以功成身退了。

拓跋郁律所料不错。回程路上,段部兵马又被张和率兵阻截。当他们硬生生脱去层皮,赶回幽州时,大势已定。

连失范阳国和燕国两地,又深陷平州之战,饶是段部,也无法立足幽州,只得后撤辽西老营。一时间北地风起云涌,再也不复往日景象。

冀州和幽州打的热闹,另一厢,汉国残军却逃回了关中。天降飞灯,军心大乱,刘曜哪还能挡住并州兵马的攻势?只是半日,大营就被攻破。那群氐羌部帅各个逃的飞快,根本无法收拢。前去偷袭两万骑也折损大半,这下可实实在在伤了根本。

几乎倾尽国力打这一仗,最后却落得损兵折将,一败涂地,他要如何面对朝中勋贵?

骑在马上,刘曜只觉脑中嗡嗡一片。那场恶战耗光了他的胆气,仿佛只剩下空荡荡的躯壳。难道真有天意,要折了匈奴国祚?他又要靠什么,度过这场难关?

“大王,前面王侍中派兵来迎……”心腹上前禀道。

王延那条老狗,也来瞧他好看吗?刘曜强打精神,挺起了腰背:“领他过来。”

就算再怎么狼狈,也不能在信使面前失了分寸!

然而出乎刘曜意料,来者并非嘲笑他兵败,或是要拿他是问,而是王延派来讲和的亲信。难道是那老狗发现情况不妙,想要助自己度过难关?再怎么说,他也是汉国如今的柱梁,若是一朝倾覆,定会闹得朝野不宁。王延也是匈奴贵族,恐怕不想见到国朝遭险。

心中稍定,刘曜也不再赶路,命令部下在霸上扎营。同时密会王延派来的使臣,想要寻个稳妥的办法。这一谈,就谈了大半日。终于拿到了想要的结果,刘曜再也支撑不住,瘫在了榻上。这次虽然会损些权势,但是朝中总归还是有人支持他的。

等回到长安,再颁下命令,榨一榨那些关中豪门和羌人部帅,应当能度过难关。可惜,他一直推行的胡汉并用,怕是无法实现了。局面艰难,哪还容他兼顾?

思绪纷乱,刘曜勉强闭上了双眼。半梦半醒间,他又听到了亲兵的嘶喊和刀剑相撞的锐鸣。这是梦到了当日破营时的场面吗?然而一个粗暴的推搡,让他骤然惊醒。

“大王,有敌来袭!快逃……”

一柄长剑,刺穿了忠心耿耿的亲卫,热腾腾的血溅在脸上。刘曜怔然看着面前混乱的大帐,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挪动。

这可是霸上,是长安城畔,是汉国腹地。哪来的敌人?谁会在此地冲入大帐,袭杀他这个秦王?

然而一张熟悉的面孔,已经跨入了营帐,对他森森冷笑:“秦王犯上作乱,我奉侍中之命,前来讨逆。”

那是他下午才见过的使臣。是王延心腹。

是啊。区区退让,怎比得过夺去大权?他一个先帝养子,已经碍了太多人的眼。一场大败后露出的疲态,足以害他性命。

那群人就不怕国中内乱吗?

也许他们从就不怕。就如当年太子登基后屠尽诸王,就如晋国那持续了十数年,永无休止的诸王篡权。权柄,比世间一切都更扰人心乱。

刘曜咯咯的笑了起来,不可自抑,状若癫狂。他从未没有掌控过人心,也不曾真正让那些匈奴贵人们看重。只可惜,他未曾死在河东的战场,未曾像个真正的勇士,折戟沉沙,命丧强敌之手。

可惜……

数柄长槍刺出,穿过了他的胸膛。笑声骤止,鲜血嘀嗒。

当夜,霸上发生了一场骚动。把持汉国朝政的秦王刘曜,被朝中重臣诛杀。三军大乱,又被刀剑篦了一遍。汉国大权,重回年幼的天子手中。至少,名义上如此。

“来了吗?”“就快来了!”

急不可耐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片刻之后,就见一支大军,遥遥出现在了视线尽头。

“来了!梁公得胜归来!”

一声尖叫,就像冷水溅入了热油之中,街道两旁,所有百姓都欢呼起来!

“梁公万胜!佛主万胜!”

他们又胜了,击垮了匈奴十万大军!全靠梁公出马,才有此战绩!那人果真是上天派来的神佛,是救他们于水火的再生父母。唯有那人庇佑,才能让四野均安!

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在声嘶力竭的夹道唱诵中,一辆马车出现在众人面前。硃班轮,皁缯盖,旗旂八旒。唯有公侯可乘的大车中,一人身着金甲,立于轩前,威风凛凛,貌如天人!身后是铁甲精骑,车前是仪仗如云,就连卤簿鼓吹的声响,也压不住那隆隆蹄响。

这等逼人气魄,非但未让百姓惧怕,更是激的他们热泪盈眶。不知是谁先屈下膝盖,跪在地上,随后,万人皆伏,向着他们效忠的恩主顶礼膜拜。

一个郡公头衔怎够?若是那人能再多掌些州郡,能一手平定这乱世,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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