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牧盛的项目在黎邃的力压下,进度还是缓了下来,仿佛是为了助力,近日的天气也十分给力,冷风刮过,今年的初雪纷纷扬扬下了下来。

为了保证安全,政府方面也下了文件,暂缓一切高空作业,这样一来,饶是刘兴田也毫无办法,只能暗地里搞些不痛不痒的小动作。

按照东彦的惯例,召开股东会前,董事会得先开一个自查会议,需要陆商亲自出席,黎邃原本还有点犹豫,想找个办法搪塞过去,没想到早晨起来,陆商自己换好了衣服,准备和他一起去。

“眼睛没问题吗?”出门前,黎邃仍在担心他的身体。

“还好,一年到头总是要露次面,”陆商戴上眼镜,浅浅一笑,“不然该有人怀疑你把我怎么样了。”

黎邃乐了,凑过去在他腰上暧昧地摸了摸,附耳道:“我把你怎么样了,嗯?”

袁叔在一旁不自在地咳了两声:“时间快到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各自避开眼。

自从东彦交给黎邃,陆商渐渐放开了手,尤其是最近这一年,几乎不怎么参与东彦的各项事务,从电梯出来,他就明显感觉到,公司上下井然有序,一点儿不比他在的时候差。

董事会都是自己人,会议进展得很顺利,陆商虽然在场,但基本只是旁听,偶尔做些点评。黎邃的目光重心就没从陆商身上移开过,怕他强撑,把几件重要的汇报全安排在了上午,等会议开完,让袁叔送他先回去。

“下午不用我来?”

“不用,都是琐事,你回去好好午睡,药别忘了吃。”黎邃叮嘱。

临近午饭的点,正赶上下班高峰期,路上堵得厉害,一分钟前进不了十米,开到闹市区,车子直接停住了。

袁叔下车看了眼,回来说前面出了连环车祸,一时半会儿怕是走不了了。这里离瑞格医院非常近,陆商想了想,干脆下了车。

“去梁医生那儿吗?上次的体检结果还没拿。”

“嗯,顺便拿了吧,免得黎邃又要跑。”

袁叔领着陆商从电梯口出来,梁子瑞正在看东西,门敞开着,陆商突然来访,他一时没有准备,愣了一会儿:“你怎么来了,稀客啊。”

“来关爱关爱单身狗。”陆商没有焦距的目光从他手上掠过。

梁子瑞不动声色地把本子合上:“单身狗也是有人权的,黎邃今天怎么肯让你自己出门了?”

“他又没限制我的人身自由,”陆商淡笑,“我路过,顺便来拿检查结果。”

“急什么,”梁子瑞低头看了眼手表,起身脱了白大褂,“到饭点了,你难得竖着进来一趟,我得请你吃顿饭。”

陆商也没拒绝,走之前用手给了袁叔一个暗示。

他太了解梁子瑞了,小时候梁子瑞的父亲给他父亲诊病,他们就在一起玩儿,陆商那时候朋友不多,梁子瑞是唯一一个不嫌他话少还敢成天拉着他叨逼叨的。也正是因为相熟,对方一个小动作小变化,他就能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刚刚进门的时候,梁子瑞的声音明显抖了一下,这是他心虚紧张时独有的表现。联系后来又故作淡定地合上本子,陆商几乎是同时就判断出,梁子瑞手上的东西一定与他有关,并且是不想让他知道的。

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陆商脑子有点乱,不知怎么就想到了他们年幼时。四五岁的时候,梁老医生每次诊病都把小梁子瑞夹在胳膊下一起带来,大人们在里面诊脉,他就在一旁捣乱,也给陆商诊脉。

“哎呀,你得了绝症,要死啦。”

“阿瑞,别乱说!”梁老医生一只拖鞋扔出来。

小孩子童言无忌,不想却一语成谶,五岁那年,陆商果真查出了心脏病。对此,梁子瑞一直深感愧疚,总认为陆商的病是自己胡说给说出来的,因此多年来一直致力于心脏病研究,即使后来长大了,知道陆商是先天性的,跟他并没有任何关系。

这几年陆商的病情日渐严重,但无论好坏,梁子瑞对他从来都是推心置腹的,陆商实在想不出,到底是怎样严重的检查结果,会让这个发小想要瞒着他。

他不怕死,也不怕疼,这世上唯一让他害怕的,莫过于让黎邃伤心难过了。

“你想什么呢?吃个饭都吃得这么严肃,”梁子瑞用鸡骨头敲他的碗,“哎,你们该不会是吵架了?难怪你今天自己过来……”

“吵架也分不了,”陆商故意刺激他,“床头吵床尾和,听过吗?”

“你……”

回到车上,袁叔脸色不太好,陆商关上车门,问:“是什么?”

袁叔显得有些犹豫,还是把手机递给他了。

陆商瞥了他一眼,顿了顿,没接:“我看不见,结果很糟糕吗?”

“不是,”袁叔为难道,“这不是体检结果,是一份实验记录。”

陆商眉心微蹙:“念来听听。”

袁叔只好打开照片,开始念上面的内容。

陆商听着听着,缓缓靠到了椅背上,心脏像是受到刺激,一阵阵剧烈的心悸,他艰难地捂住心口,颤抖着手去拿药瓶。

袁叔忙把急救喷雾递给他。

消心痛发挥得很快,等那阵难以忍受的疼痛感过去,陆商虚弱地睁开眼:“袁叔……”

袁叔目光沉重:“我想,应该不是梁医生的主意。”

陆商闭着眼,胸口起伏十分剧烈,脸上血色尽失:“我知道,他没这个胆子,是黎邃……”

袁叔问:“要叫小黎回来吗?”

陆商手背靠在额头上,目露哀光,久久没有说出一句话。

开完会,天已经黑了,回来的路上起了雾霭,路面可见度非常低,街上行人不多,摊贩也都收了摊,黎邃把车速放慢,给陆商打了个电话。

那头一直没人,黎邃等了会儿,估摸着陆商已经睡着了,正准备挂断,电话被接了起来。

“睡了?”他不由笑出来。

“嗯。”陆商的声音哑哑的,透过传声筒的加工,一个单音节硬是让黎邃听出了一丝慵懒的味道。他打心底里喜欢这种感觉,好像他们是一对老夫夫,他在外面挣钱养家,陆商在家里等着他回来。

“会开完了吗?什么时候回来?”陆商语气无常。

“在路上了,”黎邃拐了个弯,“晚饭吃了吗?东街开了家汤馆,听说味道不错,我给你带点回来?”

“把你自己带回来就行,”陆商顿了顿,“会议顺利吗?”

“还好,下午刘兴田过来了,不过他就一直那样,也见怪不怪了,我——”他正说着话,前方视野里忽然闯入了一个小孩儿,双手一紧,立即一个急刹。

幸好黎邃反应快,车子在半只胳膊长的距离前停下来了,地上的孩子显然受了惊吓,趴在地上,惨白着一张脸。

黎邃忙松了安全带开门下车:“没事吧?”

那小孩吓傻了,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他,连哭都忘了哭。

黎邃与他对视,这熟悉的眼神让他心中一怔。

不远处一个年轻女人踩着高跟鞋跑了过来,应该是小孩的母亲,没去看黎邃,反而怒不可遏地一把将孩子拽起,边扇耳光边破口大骂:“你是瞎了还是傻了,看见车来了还往前跑!要不要命了?跟你那当死鬼的爹一样,撞死算了!”

小孩被打疼了,后知后觉回过神来,一声不吭地咬着下唇,眼泪汪汪,却没哭出来。

黎邃轻手拦了下:“孩子还小。”

那女人狠狠喘了两口气,瞥了眼黎邃,兀自转身走了。

小孩愣了两秒,连忙爬起来跟了上去,生怕被落下似的:“妈妈……别丢下我……”

“别丢下我……”

黎邃站在原地,看着这对母子渐渐走远,消失在雾霭中,心中缓慢地涌起了一阵淡淡的涩感,仿佛一种迟来了很多年的情绪,既不浓厚,也不汹涌,却让他的心豁然塌出一个口子。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在刻意回避这件事,试图让自己表现得与过去无二致,可藏在记忆深处的东西一旦被挖出来,魂魄就刻上了时光的印记,哪有这么容易塞回去。

回到车内,黎邃收拾好情绪,重新上路,开出一段,才发现车载电话仍显示通话中,那头没有声音,陆商大约又睡着了,他索性摁下了挂断键。

一路回到家,黎邃停好车,刚走到前院,就看见原本应该黑着的门厅亮了盏橘色的壁灯,陆商就坐在灯下,身上还穿着睡衣,因为怕冷裹了厚厚的毯子,听见声音,抬头朝他看过来。

“你坐在这里干什么?”黎邃惊愕。

“等你。”

黎邃怔愣了一下。

“我在电话里听见了急刹声。”陆商又补充说。

黎邃看着他,门厅的灯光不强,刚刚好落在陆商的头上,他的头发被照得十分蓬松,甚至还能看出侧颈上细柔的绒发。

陆商眼睛看不见,这盏灯自然是为他亮的,隔着这道光,黎邃心中忽然涌起一阵强烈的酸意。

上天是曾从他身上拿走了一些东西,可也没忘记还给他另一些。童年的经历一度是他无法面对的伤口,尤其是时隔多年,那份被岁月发酵后的怅然若失,时常像蛛丝一般缠绕在心头,徘徊在梦魇中。

而此刻他站在这个安静的院子里,望着眼前的人,他觉得所有的痛苦好像都得到了补偿,那道缺口被人填得满满当当的。

“我没事。”黎邃上前握住他的手。

手心很凉,黎邃捏了捏,就猜出陆商是想出门找他的,可惜眼睛不方便,只好在门口等着。

陆商显然不放心,将他拉到身边,仔细摸了摸,确定是真的没出事,这才放下心来。

期间黎邃一直很听话,任他在自己身上动作,等他安心了,上前将他抱进怀里。

“陆商,”黎邃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下定了决心,开口道,“有件事,我想跟你坦白。”

陆商侧耳,露出聆听的姿势。

“其实我……已经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了。”

四周蓦然安静,黎邃等了几秒,没等到陆商的回应,稍微退开些许,就见陆商眼睛微微泛红,目不转睛地望向他。

黎邃心中一动:“你……你知道?”

陆商握着黎邃的手渐渐收紧,沉默半晌,闭上眼,与他轻拥在一起,摸了摸他的后颈:“试药疼不疼?嗯?”

黎邃懵了,脑子里掀起一阵狂风暴雨,几乎是机械性地答道:“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陆商心疼得不行,抱他抱得很紧,像是在后怕,“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出点意外怎么办?他们医生都是疯子,你理他们做什么。”

黎邃心中既难受又不安,干脆没说话,把头埋进陆商肩膀里。

“有没有什么后遗症,梁医生有给你做彻底检查吗?”陆商又在他身上摸了摸,非常不确定似的。

“没事,我很好。”黎邃把他乱动的手圈进怀里,“陆商,其实我很开心,原来我们小时候就见过的。”

陆商听罢,眼里情绪翻滚,半晌低声道:“对不起。”

“跟你没关系,你别这样说。”黎邃就怕听到他说这句话。

陆商摇头:“如果不是我父亲,也许你现在……”

“也许我现在就不能这样抱着你了,”黎邃收紧双手,“你父亲和我母亲,那都是上一辈的事情了,我现在只关心一个问题,你是因为愧疚,或者可怜我才和我在一起的吗?”

“当然不是。”

这个答案黎邃心中早就知道,但亲耳听到陆商说出口,他还是忍不住暖心一笑:“那就够了。”

两个人互相抱了片刻,黎邃松开他,迟疑道:“我父亲,还活着吗?”

“活着,你想去见他吗?”

“他在哪儿?”

“他在监狱服刑。”

黎邃略微有些讶异:“他还有多久的刑期?”

想了想:“一年多。”

“等他出来,他都快七十岁了。”

“你会去接他吗?”

“会吧,”黎邃道,“我会给他安排好晚年,但不会去见他。”

对于这个父亲,他大概只能做到尽义务,做不到尽孝道,虽然幼年时他曾经给过他一丝温情,可他母亲的人生悲剧,和贯穿他整个童年的痛苦,同样也是这个男人造成的。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一道永远不可能化解的伤痛,太过轻易的原谅对不起他母亲曾为他付出的生命,他无法去冰释前嫌。

“做你想做的就好。”陆商表示理解。

晚上睡到半夜,陆商缓缓醒了,从看到那份实验报告起,他一直心绪难平,黎邃白天东奔西跑,陆商不想搅扰他,躺在床上没动。颈后是一道温热的呼吸,规律地扫过他的脖子,黑暗中,两个人的手即使深睡也紧紧交握着,这一切都让他感到安心。

他轻轻碰了碰黎邃的胳膊,摸到静脉注射的位置,那里已经感觉不出什么了,陆商反复摩挲着,只觉得喉间一阵阵发涩,沉默许久,在漆黑的夜里发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第二天,黎邃前脚刚出陆家,后脚就把电话打给了梁子瑞,想要问个明白,谁知梁子瑞比他还懵。

“什么?你确定?”

黎邃正要说话,瞥见袁叔在前面回了下头,转念间已经明白了缘由:“没什么,回头再说。”

车子平静地行使在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

“按照日程,这周该拟定股东会的细则了。”袁叔打破沉默。

黎邃望了眼窗外:“又要下雪了。”

天阴阴的,云层压得很低,空气仿佛染上了一层灰色的尘土,看上去冰冷又潮湿。

“是啊,新闻说今年是五十年一遇的寒冬,怕是难熬。”

黎邃在蒙了一层水雾的玻璃窗上用手指胡乱划了划,又很快涂成一团,抬头道:“袁叔,过年的时候帮我把行程空两周出来,我想带陆商去旅行。”

袁叔回头看了他一眼,虽然对他的决定感到一丝意外,但也没反对。

今年东彦高层变动大,公司里人心惶惶,生怕站队站错了会被穿小鞋,连黎邃也倍感压力,若不是手上的几个项目压着,怕是连指挥人都要成问题。

黎邃心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必须想方设法把刘兴田拿走的股份抢回来,只有股份握在手里,他才有话语权。

早上开完晨会,他把徐蔚蓝留下了,两个人商讨转让股份的事。

“想法是好的,可是实施起来太难了,他们不会同意把股份转让给你,你想要拿到股份,除非先把章程给变更了,可变更章程,同样也需要股东会表决通过才行。”

“也许,我可以试着去说服他们。”

徐蔚蓝摇头:“你这个想法太天真了,而且只会自取其辱,那些人都是和刘兴田狼狈为奸的,他们只看利益。”

“至少要去试试,刘兴田既然能三顾茅庐去求孟家,我为什么不能也去?”

徐蔚蓝为难了,他是真不愿意看见这种低三下四去求人的局面,相信陆商也不会愿意:“没必要,你没必要做到那个份上,孩子,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这太欺负人了,陆商也不会同意的。”

黎邃仍不死心:“大股东不行,那小股东总可以吧,至少让我试试。”

徐蔚蓝陷入纠结,黎邃的固执一点也不比陆商少,如果不让他尝试一下,估计他是不会死心的,徐蔚蓝左思右想,只好把股东名单列出来,开始一一给他分析。

“这三个,你可以去试探一下,这三个人是都是当年陆商的父亲介绍入股的老股东,平时不怎么掺和公司的事务,算是中立方,你以陆商的名义去,他们兴许能买你的账。”

黎邃拿到名单,点点头,若有所思。

黎邃决定不走寻常路,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找这些股东,而是托人侧面打听了一下这几个人的兴趣爱好和家庭情况,又投其所好,跑到市场里和助理买了礼物,这才开着最普通的商务车上人家家里拜访。

有一件事是徐蔚蓝没有想到的,黎邃与陆商有个很大的不同点,陆商是外表看上去冷冽,实际上人很随和,而黎邃恰恰相反。他那张脸十分讨老年人喜欢,又心思活络,揣摩人的心思一等一地擅长,一周跑下来,这三个股东竟然真的被他收归旗下了,纷纷表示如果召开股东会,一定会站在他们这边。

“6%,虽然不多,但是至少证明了这种办法是有效果的,我觉得我们可以再主动一点。”黎邃道。

他既然做成功了,徐蔚蓝便不再反驳他,只叮嘱他要多多留意刘兴田的耳目。

“还有,你之所以能拿下这三个股东,是因为他们原本是没有立场的,剩下的这些,怕是就不会有这么容易了。”

“我明白。”黎邃点头。

大冬天的,连着在外跑了几天,饶是黎邃也扛不住。和徐蔚蓝预料的相差无几,稍微有点实权的股东都不是那么好拿下的,还有个刘兴田的地下党羽,直接把他关在门外吹了一个小时的冷风,最后轻飘飘地扔过来一句今天没空,气得小赵差点拿砖头砸门。

黎邃只好又回过头来安慰小赵,毕竟是跟着他风里来雨里去的人,都不容易,公司又在站队表明立场的敏感阶段,跟着他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受到牵连,这种时候,任何一个人的支持都显得尤为珍贵。

等处理好公司的各项杂事回到家,天已经黑了,黎邃忙得心力交瘁,进屋前在门前刻意停顿了一下,揉了揉脸,深吸一口气,这才强打起精神去开门。

屋内,陆商正坐在餐桌前一边等他一边用平板看东西,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

他一阵惊愕:“你能看见?”

陆商仿佛十分珍惜这一段有视觉的时间,盯着平板上的数据,一秒钟都不想浪费:“一点点。”

“你在看什么?”黎邃走过去。

“看你今年的报表,还有预备签约的那批客户资料。”

黎邃给他揉了揉肩膀:“累吗,休息一下吧。”

陆商摇摇头,把平板横过来,在几个客户资料上打了个叉,指点道:“这个,银行存款过大,去查一下是不是有保证金,如果有,说明他们有贷款,这样的客户分到B类去;这个,资产虚增,负债却是真实的,明显负债率与报告中不符,这种直接pass掉;还有这个……”

黎邃迅速进入工作状态,认真记下,半点不敢怠慢,生怕听漏了。陆商现在很少会对他的工作发表看法了,除非是很重要的决策,几乎不干涉他的决定,这一批客户他也是第一次接触,倒不是没有自信,只是在公司目前人心不稳的状态下,一点错误都有可能成为对手的把柄,他身边无数双眼睛盯着,肩上的压力可见一斑。

“其他的客户我都帮你看过了,可以放心签,另外,今年的报表做得不错,我没挑出毛病来。”

黎邃得到嘉奖,心中松了口气,不由一阵高兴。

陆商轻轻一笑,把平板关了放到一边,朝他伸手:“过来,给我仔细看看。”

黎邃走过去,直接把他抱起,分开双腿放到自己腿上,仰头把脸贴上去,笑道:“还帅吗?”

陆商深深地看着他,用手一寸寸摸过他的脸,眼里露出不舍又留恋的目光。

黎邃没等到回答,不满地用下身顶了顶:“嗯?”

陆商在他脑门上轻弹了一下,笑道:“还行,颜值没掉。”

黎邃虽然想得紧,但顾忌陆商的身体,他还是没敢做,抱着人蹭了一会儿,自己去浴室里用手解决了。陆商觉得很歉意,想进去帮他,被黎邃扔了出来,探出一张隐忍的脸,声音都哑了:“……别进来,我怕我忍不住扒光你,等你好了,我可不会放过你。”

睡前,陆商舍不得闭眼,怕闭上眼他的世界又会回归黑暗,和黎邃面对面躺着,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好像看不够似的。

黎邃与他对视,不知为何总觉得陆商的目光里蕴含了些别的什么东西,但他也说不上来,拉过陆商的手指尖放在唇边亲了亲:“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陆商摸了摸他的脸,轻轻一叹:“如果有一天东彦不可控了,就放弃它吧。”

黎邃皱眉。

“这是我最后要教给你的一样的东西,你要学会割舍。”陆商继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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