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金石为开

天光大亮,齐轻舟烧退下去了,殷淮吩咐宫人不许说他来过:“好好照顾殿下,谁若是说漏嘴后果自负。”

发了一场大汗,床上的人朦胧醒来,身体是憔悴虚弱的,眼神却有点诡异的坚定:“昨晚是谁照顾本王?”

樱灵低头,含糊其辞:“宝福公公守在边上。”

边上指门外,殷淮根本不许人进来。

良久,没有声音,樱灵小心翼翼抬头,殿下直着腰杆坐在床边,面无表情,眼睛黑漆漆的:“樱灵,本王病了,不是傻了。”

樱灵心里咯噔,仍咬紧口,不敢与齐轻舟对视,那双幽黑发沉的眼睛仿佛能穿透人心。

再也不会有人能比她这个贴身宫女更清楚地察觉,殿下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小主子了。

不再嬉笑玩闹,不再插科打诨,日日将关在书房,身上披着一重沉郁的戾气,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谁也靠不近,那股凌厉的气场跟昨晚闯进来那个人如出一辙,直叫人心里紧张忐忑。

齐轻舟眯了眯眼,冷笑:“那便更是他了,没有他发话,你们哪来的胆子跟我撒谎。”

殷淮的声音、温度和目光那样真切、熟悉,包围他,落在他的皮肤上,他拼了命地想要醒过来张手拥抱近在咫尺的人,却有什么东西一直拉扯着不让他睁开眼睛。

“胆子大了,敢糊弄病人了。”齐轻舟心里憋着气,气殷淮故意要大家瞒,也气自己宫里的人倒戈,一时之间气急攻心竟猛咳起来。

樱灵一慌,忙给他拍背倒水:“殿下恕罪。”

“那就恕你无罪,不过——”齐轻舟推开她,面无表情道,“你得把昨天晚上的事一件一件说与本王听。”

樱灵自觉就是池鱼一条,对着自家主子一五一十招了个干净。

齐轻舟听完,垂着头静默。

心头涌出一种平静却又渗流得极深的甜,像苏州拔了丝的糯糖,缠绵、软融、藕断丝连。

又是另一种甘,浇灌着他的四肢百骸,安抚他那一颗曾惊慌失措的凡心。

仿佛前些天被对方冷言冷语刺出的伤口裂痕一下子痊愈了。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掌印放不下他!

齐轻舟现在更急了,迫不及待地要身体好起来,心急如焚地要去找掌印,他一刻一分一秒都等不及,恨不得马上就飞到掌印身边,缠着他。

就是要趁自己现在还病着,掌印才会心疼他,舍不得拒绝他,急匆匆把药灌下,他又改了主意。

掌印不喜欢人使苦肉计,他都记得,如今他小心翼翼地不敢再越一点点雷区,生怕招人烦。

“今日的梅枝备好了么?”齐轻舟一边问边拂开宫女递过来甜嘴的蜜饯,现在他喝多苦的药都不用那些小甜口了,再苦的眼泪他都尝过了这碗药算什么。

没人哄的小孩儿就没资格怕苦。

樱灵挥挥手示意那小宫女赶紧下去,躬身答道:“回殿下,每日都备着的。”她不知这梅枝有何特别,只是按着殿下给的方子供养着。

齐轻舟头还沉着,穿衣服的动作却利落快速:“剪几枝扎好,本王去趟乾心殿。”

樱灵皱眉担忧道:“今日大雪,殿下未愈,出去怕是又要吃风了。”

齐轻舟拍拍衣袖不在意地笑笑:“不大雪不病重怎表本王一番赤诚孝心?”

樱灵还想劝。

齐轻舟命令的语气说一不二:“去拿来。”

樱灵无奈,不敢违命,只得将梅枝拿来,又为小主子添了身软锦外袍,送他出门。

面无表情、乌目幽黑的清瘦少年面色苍白,一袭红衣,抱着梅枝,坚定走进呼呼风雪里,竟有一种天地苍茫独身毅力的孤勇与沉郁。

从乾心殿出来雪已停下,晴光照在宫檐的琉璃瓦上金灿灿一片。

“殿下。”

齐轻舟顿步等人追上来:“不等柳将军?”他出来的时候,柳家父女二人刚好被宣进去,打了个擦肩。

柳菁菁道:“不了,我爹还要与陛下谈南壤之事。”

她随口嘟囔了句:“陛下说话比以前慢了许多,事情说不完我爹今夜许是要在宫中住下了。”

齐轻舟冷冷弯了弯嘴角,没说什么。

他这些天进了议事堂,对南壤之事有所耳闻,但不具体知晓:“情况如何,严重么?”

到底是军情机密,就是对着这个好友柳菁菁也有些讳莫如深:“不好说。”

可马上又显出一副摩拳擦掌大显身手的气概:“不过也不值太过忧心。”

齐轻舟知道她向来就好驰骋沙场,只嘱咐道:“万事小心。”

柳菁菁与他走了半天没见着他一个笑,十分看不得他这副沉默严肃了无生气的模样:“殿下苦肉计没使成也别给我摆一副臭脸呀,我可就快要归营了。”

齐轻舟敷衍一笑。

柳菁菁不解了:“殿下就真这么喜欢那魔头?”

齐轻舟眉目一肃:“你叫他什么?”

柳菁菁“咳”了一声,改口:“九千岁九千岁。”

齐轻舟闷出一个“嗯”。是很喜欢。

柳菁菁“啧啧”几声:“那九千岁可是出了名儿的铁石心肠,殿下就打算这么一直碰壁啊?”

齐轻舟不知道除了死缠烂打还有什么好方法,憋出一句:“金诚所至,金石为开。”

柳菁菁面色复杂,翻了个白眼,幽幽道:“可你那九千岁不是金石,是金山啊,殿下若是想要做那移山的愚公,可不知道得追到猴年马月去。”

齐轻舟沮丧,面无表情问:“那不知柳女侠有何高见。”

柳菁菁左右瞧瞧四下无人,凑近他耳旁低语了几句,齐轻舟脸忽而涨红:“你……”

柳菁菁说完立正站好,大言不惭:“本将军虽未身经百战,但也算是博览群书,这法子保准管用,殿下若是不敢一试,那便当臣没说。”她生性豪迈,大大咧咧,平生可最看不惯磨叽人儿,实在看不下去?洒脱开朗的好友为情所困被折磨成这样,还不如干单大的来个痛快。

齐轻舟病急乱投医,被她说动:“可、可我上哪儿找这些东西……”

“我知道啊!我带你去。”

齐轻舟面色复杂地看着她:“你怎么会知道?!”

柳菁菁没一点儿不好意思,理直气壮:“啧,就没有本姑娘不知道的!”

作者有话说:

心血来潮想写个那种“夫夫相性一百问”的古早番外(不知道这是啥东东的小朋友就是我们有代沟了),但又凑不够问题,大噶可以在评论提一下想看他们回答什么,到时候我摘取来写一下。嘻嘻,没有准备完结的意思噢,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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