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贺闻溪点头:“没错,以前我看见有人求到我妈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我妈给他们注资。我妈直接说,就算她扔一个亿进去,已经沉了的船也浮不起来,并且,船会沉,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他总结,“所以,不能因为怜悯和善良去做投资决策,而是需要理智与评估。”

裴厉问:“如果是你,你当年会给鸿森药业注资吗?”

贺闻溪毫不犹豫:“当然不会,岳鸿森这个人脑子不太好,形势都那么差了,原材料涨,什么都涨,只有药价降低,他还扩厂房扩生产线。除了已经落伍的机器,他没有专利药物,毫无注资或者收购的价值。那一段时间,垮了的药厂没有几十也有上百。”

“他那时常说,只要给他一笔钱,把这个难关撑过去,他就能飞黄腾达。”裴厉低眼看着贺闻溪手里转动的笔,“我可能是养不熟,没有同情,反而对他们抱着戒心。他在电话里跟人商量要把我送人时,以为我不在家,其实我都听见了。”

贺闻溪转着笔的手指一滞。

听见曾经的养父,如同交换、贩卖一件货物一样,商量如何将他卖出去,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我拿学校给的奖金,去买了一支录音笔,过了几天,我听见他和他的妻子说照片已经递过去了,对方要求他明天带我去酒店。期间,他和他妻子一直轮流在我身边守着。

第二天,我跟着岳鸿森上了车,他给了我一颗药,说是维生素,我握在手里没有吃。在他开到酒店附近,减速缓行时,我趁他没注意,打开车门跑了。”

“跑回了孤儿院?”

“对,我当时没有地方可去,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回孤儿院。”

只不过,孤儿院的大门紧闭,没有人给他开门。

裴厉中考那年,经常会做相似的梦。

梦里总是很冷,他不断地跑,两边的景物模糊,双腿酸重,心跳快到极致,肺像要被空气挤破了一般。

但他一步也不敢停下,仿佛只要停下一秒,身后如影随形的深渊就会将他彻底吞噬。

贺闻溪很快反应过来:“是骆婆婆?”

“是,我那时准备等到天亮,骆婆婆发现了我,说这么冻一晚上,大人都会冻出问题,就带着我去她家住了一晚。进了门,里面很暖和。”

就是这一点暖和,裴厉至今依然记得。

贺闻溪想起骆婆婆说,好歹,也要让小裴有个能去的地方。

心底的某一处忽地塌陷下去,没头没尾的,贺闻溪开口:“以后我不跟我爸妈住了,我就买个大一点的房子。”

裴厉瞳孔微缩,顺着他的话:“为什么?”

嗓音干涸,他隐约领会到了贺闻溪这句话的意思,但又立刻压下了这股妄念,害怕自己不过是自作多情。

安静了几秒。

“这样我就能分你一个房间啊,你想来住的时候就过来住,没来的时候,我就帮你把房间门关上。”贺闻溪开始打算,“你一间,我一间,书房,游戏室,收藏室,看来我至少得买个大平层才行!”

原来,妄念也能成真。

紧缩的心尖缓缓溢出酸甜的汁液,裴厉喉结上下动了动,才哑声道:“好,记得到时候给我一把钥匙。”

拇指和食指弯曲,贺闻溪比了个“OK”的手势:“到时候分你光线最好那间!”

裴厉眸光晦涩。

人总归是贪婪的。

妄念成真了,便会生出更深的妄念。

下午四点,约好的裁缝到了客厅,材质花色均不相同的布料样品被放在陈列架上,还有一些不同款式的成衣作为样衣被两个助手推了进来。

贺闻溪上午精神还很不错,才过了一个中午,就神情恹恹地窝在沙发里,有气无力地开口:“先给裴厉量吧,他先我后。”

等裴厉站起身,贺闻溪视线忍不住就开始跟着他移动。

裁缝的皮尺细致地量过宽肩、手臂、窄腰、大腿,又取下不同颜色的西装外套给裴厉试穿。

在裁缝问出“您最喜欢什么颜色”时,贺闻溪低低地答道:“黑色。”

“黑色。”

两道声音几乎叠在了一起。

贺闻溪不知原因的有点高兴,没注意到,正在整理袖口的裴厉朝他看了一眼。

裴厉是典型的衣架子,属于裁缝遇见都会双眼放光的类型,他做决定很果断,没多久,就已经将西服的款式布料以及搭配的领带袖扣全都挑好了。

贺闻溪犯懒,不愿动:“领带我要银纹那一条,其余所有式样布料都跟他一样。”

裁缝让助手记下,又做了个“请”的手势:“贺少,您的身高数据该更新了。”

贺闻溪已经很有经验,大致知道自己这是又出现发情热了,倦怠地抬起眼,他看向裴厉:“拉我一下。”

裴厉两步走近,握住他伸过来的手,立刻就察觉到温度不对:“不舒服?”

贺闻溪借着裴厉的力道站起来,双腿突然发软,整个人都跌到了裴厉的怀里。发现裴厉没有将他往外推,而是扶了他一下,贺闻溪干脆不难为自己了,下巴熟练地枕上对方的肩膀:“我靠半分钟,头晕。”

手还握着裴厉的手没有动。

他不知道的是,简单的一句话,因为他的嗓音又低又轻,鼻音也重,像极了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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