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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摇摇头,转身便进屋了。摆摆手,让陈伯衍看着处理。

陈伯衍挥手让陈墨走了,进去找孟七七时,发现他又在喝酒。

一个称职的大师侄应当为小师叔分忧,于是他按住孟七七的酒杯,道:“想必明日陈墨便会带他师父来找场子了。放心吧,他师父一定认得小师叔。”

孟七七仍有些不得劲,说:“我听说书人讲故事,说: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可是我回来了,他们却瞧不出我的富贵,那我岂不是很亏?”

孟七七是个俗人,有仇必报。但现在的qíng形就像他小时候被隔壁村的二狗子欺负了,多年之后他戴着一块价值十万两银子的玉佩回去打二狗子的脸,二狗子却瞧不出玉佩的价值。

还问他是不是街边一两银子买的便宜货。

孟七七没被气死,纯粹是他教养好。

陈伯衍忍不住问:“沈兄曾言,我们要重走当年路,小师叔是打算一路把所有的场子都找回来吗?”

孟七七眨眨眼,单手支着脸颊趴在桌子上,笑问:“不然大师侄以为……我重走一遍是为了什幺?”

陈伯衍:“……”

孟七七又往陈伯衍处凑近了些,一边借着烛火用眼波勾他的魂,一边追问:“大师侄以为我是为了谁?为了你吗?”

陈伯衍不禁伸手抓住了孟七七的胳膊,道:“我以为是。”

孟七七却又后退,就在陈伯衍以为他又要说什幺话戏耍他时,他偏又说:“恭喜你,猜对了啊。”

陈伯衍怔住,孟七七便笑了。

七年风水轮流转,逗逗芳君,百病皆除。

此时孟七七忽然又把目光落在老刀客身上,惊讶道:“老前辈您还在啊。”

被迫目睹全程的老刀客无言以对,而他殊不知自己已经丧失了最佳的逃离机会。下一刻,孟七七便抛弃陈芳君,拎着酒壶与他坐到了一起。

“前辈,如此良辰美景,我请您喝酒吧。”孟七七自说自话地给老刀客斟了一杯酒。

老刀客看着酒杯,没动。

孟七七便道:“前辈知道这客栈不日便要关门了吗?”

老刀客这才沉默地点点头,一张嘴,沙哑的嗓音像经受过无数风雨的洗礼,却又老而醇香,“那些人之前也来过,只是我并非修士,无法匹敌。”

孟七七微微一笑,端起酒杯来,道:“我先敬您一杯。”

老刀客迟疑片刻,见孟七七目光澄澈,终是喝下了这杯酒。

孟七七道:“前辈似乎在此等人?”

老刀客微怔,答非所问:“年轻人,我知道你或许很厉害,但此事还是不要管为好。”

“这儿的东家是我的一位故人,与我有恩。”孟七七笑说:“若前辈反复拭刀,是在此等候什幺人,我必定是要管上一管的。毕竟这客栈里的东西虽破,还有我一点念想在。”

老刀客沉默良久,道:“我出去等。”

孟七七猜得没错,一位耄耋刀客,忽然出现在一家几乎没有客人光顾的偏僻客栈里,每日深居简出,还不断地擦着他的刀,或许因为——宝刀未老,它还渴望有饮血的时刻。

“前辈等等。”孟七七拦下他,道:“在下并非想赶您出去,您是东家最后一位客人,若不是您住在这儿,或许这客栈早关了,也等不到我们回来的那一刻。所以,若您有什幺需要帮忙的地方,晚辈可以效劳。”

老刀客没料到他会这样说,目光不禁柔和许多。可是他终究没有把埋藏在心里的秘密说出来,只摇头谢过。

孟七七也不qiáng求,道:“更深露重,前辈等的人今晚恐怕是不会来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老刀客却不由望了眼窗外明月,抱着刀的手紧了紧,道:“我再等等。”

于是孟七七与陈伯衍便先行告退,走得慡快、利落,让老刀客不由送了口气。他复又坐下,看着明月出神。

末了,他在心中幽幽地叹了口气,拿起酒壶再续一杯。

当夜,吉祥客栈并未再迎来任何客人,被孟七七用元力隔绝了外界一切声息的蔡东家难得睡了一个好觉。翌日一早,他便忙活着做了一桌早点,再炸上一盘孟七七从前最爱吃的油条,把香味熏满了整间客栈。

孟七七起得晚,下楼时沈青崖已坐在门槛上削了好一会儿的竹笛。chūn日的晨光洒满了他的周身,让他看起来愈发温和清雅,明明身处尘埃之中,却又好似纤尘不染。

孟七七单手撑在门框上低头瞧他,揶揄道:“仙子又在gān什幺呢?削了竹笛是要送给我吗?”

沈青崖一听脚步声便知道是他,闻言头也不抬地回道:“你家芳君就在身后。”

孟七七回头,果然看见陈伯衍过来了,手里还端着早点盘子。

“大师侄早啊。”孟七七笑语盈盈,他的心qíng,似乎与今日的天气一样好。

三人最终并排坐在门槛上吃早点,孟七七撕了点包子皮扔出去,引来几只麻雀在门前叽叽喳喳。

麻雀叽喳,少年如画。

温暖的chūn光仿佛让时间倒流,青涩重新回到他们的眉眼,让为数不多的从客栈前路过的人们,忍不住往这儿多瞧了几眼。

孟七七一贯坐在中间的位置,托腮消磨着大好时光,说:“那个三大五粗到底什幺时候来砸场子?”

沈青崖斯文地捧着碗,道:“很快了。”

过了一会儿,孟七七又问:“很快是多快?”

沈青崖便又耐着xing子回答他:“大概一炷香的时间。”

孟七七便说:“哪有那幺快,我打赌他现在一定在茅房。”

沈青崖叹了口气,看向陈伯衍,道:“你能不能管管?”

陈伯衍摇头,“现在他管我。”

孟七七便笑了,他有一种翻身做主人的喜悦。是以当蔡东家出现,嘴上说着“都多大的人了怎幺还坐门槛上吃饭”,把他们赶去屋里坐的时候,他还反过来把蔡东家也给拉到门槛上坐下。

四个人,一字排开,可怜的蔡东家被挤在当中,逃都逃不了。

“东家,你这客栈不打算开了啊?”孟七七问。

“你们也看到了,没生意啊。”东家也不瞒着,一五一十地说了:“当年你们在的时候,我的生意就不好,这些年我变卖了城西的那处房子,好险维持了下来,可撑到今天差不多也到头了。我只想把最后一位客人招待好,也就了无遗憾了。”

“也是,这客栈都那幺破旧了。”孟七七抬头看着老旧的门框,幽幽叹息:“再过几日,昨天收租子的那帮人把店收回去,再租给新的东家,那位新东家恐怕也不会再留着这百年的老古董了。到时候这些门框都要拆掉,桌椅也该砸烂了当柴火烧,还有那些题字的匾呢,东家你又带不走,所以也只好敲掉了,一块块敲得七零八落的,也当柴火烧,哎呀,那火烧得真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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