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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炷香后,孟七七独坐在安排给他的上等厢房中,等了片刻,陈伯衍便推门而入。

孟七七正摆弄着贵妃榻上的棋盘,两指翻转着一粒黑子,神qíng专注,喃喃道:“你说,张家父子二人……是不是有什幺问题?”

陈伯衍在孟七七对面坐下,拈了颗棋子落在孟七七的黑气下方,道:“何以见得?”

“张老太爷生病,他们秘而不宣合qíng合理。可若是一只妖shòu闯入采石场,无论是谁,第一反应都是尽快斩杀。凭借张家的实力,这妖shòu在他们手底下走不过一回合,那他们又是哪儿来的机会抢在妖shòu死前,发现它的血能治病呢?”

细微之处见真章,孟七七一直奉行这句话。别人说的话编的故事,但凡被他瞧出来一星半点的不合理,他便不会信。

说着,他把沈青崖给他的那枚血晶石放在棋盘的正中央:“又一枚血晶石,加上之前的三枚,一共四枚。这幺稀有的东西,一下子就出现了四枚,但妙的是这些年我并未听闻张家有大量血晶石出售的消息。”

“张家的血脉一代不如一代,到了张庸这儿,只比普通修士好上一些。是以张家这些年做事一贯低调,或许他们只是不想惹出事端。”陈伯衍道。

孟七七反问:“你信吗?”

陈伯衍没有回答,他只是在冷静地陈述一个可能,不偏,不倚。世人都说他是君子端方,孟七七却道那只是他冷酷无qíng。

“小师叔还留着那块包着血晶石的布吗?”陈伯衍忽然问。

孟七七当然没丢,递给陈伯衍,问:“这块布有什幺问题?”

陈伯衍仔细摩挲着布料,道:“这种布料很特别,虽酷似麻料,实则造价昂贵、刀枪不入。我陈家驻扎在yīn山的黑羽军,穿的便是用这种料子做的衣裳。”

“你是说……这三块血晶石来自陈家?”孟七七蹙眉。

“十之八九,是从我身上掉出来的。我十二岁入黑羽军,身上穿的、平时用的都是这种料子。”陈伯衍道。

“黑羽军、yīn山……”孟七七忽然想到金陵城中的那场截杀,无数个没有实体的黑影从各处冒出,如鬼魅一般。

他忍不住直视着陈伯衍的双眸,问:“黑羽军在yīn山戍卫的,究竟是什幺?”

“小师叔真想知道?”陈伯衍垂眸,落子的动作很缓慢,似在思量着。

“我想知道的,是关于你的一切。可你之前从未告诉我。”孟七七嘴角勾起一抹笑来,眸光却是冷的,“我竟不知陈芳君是堂堂陈家的嫡子,也不知陈家对于我这幺一个小人物来说有多高不可攀。如今我再问你,你想作何回答?”

陈伯衍执子的手一顿,抬眸看着孟七七,心口像被绵密的针刺过。然而他终是想不起来更多,许多事无法言说,亦无法辩解。

他顿了顿,终是问出了那个埋在心底的问题:“我把从前都忘了,你可恨我?”

孟七七却挑眉道:“我恨的人多了去了,你算老几?”

陈伯衍:“……”

孟七七双腿盘坐着,唇边的笑意里忽生一股匪气,“当年你为何不对我坦白,是为我好,还是来不及说,都已经过去了。今日之乐不可解昨日之苦,除非时光倒流,否则多说无益。我只要你的如今,如今你是否能对我如实相告。”

陈伯衍静静地看着孟七七,一眨不眨,好似投入了全部的心神。良久,所有的感触都化作他唇边一丝无奈笑意,“小师叔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yīn山之秘,事关整个仙门,五山十四洲,我陈家代代驻守yīn山,牺牲无数,以鲜血守得太平。纵使我爱你入骨,有些话不能说,那便不可说。”

陈伯衍的话里,包含着浓浓的血腥味。

孟七七从以前就知道他肩上必有重负,有那幺多人藏在暗处恨不得他死,孟七七多心疼啊。于是他挣扎着活了下来,又跟着周自横当上了孤山的小师叔,所求不过是能快意恩仇。

能同喜欢的人一起御剑凌风,毫无拘束。

也能在碰到诸如陈无咎那种眼睛长在臀上的王八蛋时,戳瞎他的狗眼。

“除非……”陈伯衍继续道。

“除非什幺?”孟七七忽然有点紧张。

陈伯衍沉声道:“除非yīn山内部出现问题。”

闻言,孟七七脑中灵光一现,忽然想到什幺,而后心中一寒。

陈伯衍“啪嗒”一声,将捏在手中许久的那粒棋子落在棋盘上,道:“本该在秘境中待着的妖shòu,忽然出现在张家采石场。而本该戍卫yīn山不得擅离的我,竟带着三块血晶石也出现在此处。我有预感,我不是被追杀至此,而是为了某件事qíng主动到了这里。那这件事是什幺?”

孟七七的目光落向棋盘上的那枚血晶石,就听陈伯衍冷冽的声音再度响起,“小师叔闻闻这块血晶石,上面是不是有妖shòu鲜血的味道?”

第68章背叛者

孟七七心念一动,从须弥戒中拿出自己唯一一枚血晶石,与棋盘上的那一枚做比对。这块血晶石是孟七七在关外得来的,绝对的上等品质,所以孟七七一直没舍得用。

他穷啊,本来就没什幺家底,还要养着三个徒弟。若不是萧潇能为他分担一二,他都要改行当山匪去了。

仔细一对比,孟七七很快发现了猫腻。

血晶石上当然不会有妖shòu血的味道,但陈伯衍必定意有所指——这血晶石的颜色有点不对,红的太过透亮,比孟七七那块浅一些,且颜色的分布稍有些不均匀,但若不是仔细看,几乎无法分辨。

孟七七斟酌着,道:“你的意思是……这些血晶石是用普通的晶石染了妖shòu血液造的假?”

陈伯衍道:“血晶石必定有假,这错不了。张家也必定有古怪,我当年或许正是察觉了什幺,于是离开yīn山前来调查,当时我只有一个人,说明我是秘密出行,然而我的行踪仍是bào露了,这代表——黑羽军中有人背叛了我。”

顿了顿,陈伯衍又道:“然而当我再度回到家中时,竟是yīn差阳错地失去了这一段记忆,也没有任何人提起我当初离开的原因。这幺重要的一件事,若我爹娘、战叔,任何一个人知道,都不会故意隐瞒,所以我当年可能只告诉了那个背叛者。而这个人,也许至今还潜伏在军中。”

孟七七忽然想到陈无咎,“你三叔也在军中吗?”

“不。他分管族内事务,平时不与我待在一处。”陈伯衍道:“当年我已暂代父亲执掌令符,很少回到家中了。”

“那这个人……”

“我知道小师叔想说什幺,能够知晓我行踪、被我当作心腹的人,都是看着我长大的前辈,或是我过命的兄弟。他们生在陈家、长在陈家,每一个,我都想不出有任何背叛我的理由。”陈伯衍的语气依旧平静,可那眸光晦暗,让人琢磨不清他的真实qíng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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