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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顾叔同声音沙哑,他多年来渴望的一切近在眼前,可是临到头来,他的嗓子却像被粗糙的沙砾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圣君看着她,嘴角的笑意终于全部化为讥讽,“你不敢说,对不对?二十几年过去了,你仍是不敢说。”

“不,不是……”顾叔同想要辩解,他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与她们重逢,他如此期盼着。

圣君却摇头,道:“你可以不说,我来替你说。你顾叔同一代剑道大师,一身正气,古道热肠,可是谁都没有想到你会有一个当上了苍庭圣君的女儿,对不对?你不敢跟人说你有一个歪魔邪道的妻子,你正直、你无私,可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连妻女都保护不了、甚至不愿意承认的孬种!你用你所谓的善去成就你的美名,你的愚善,杀死了我的母亲,杀死了你口口声声最爱的女人。”

圣君说着往前走了一步,那目光凌厉如刀,字字皆可诛心。

顾叔同却握紧了剑,任凭心中鲜血横流,却不发一言。

四下皆寂,只有圣君诀绝的话缭绕耳畔,“今日我来,与你恩断义绝。”

第59章仙魔别

一石激起千层làng,整个莫愁湖上仿佛都掀起了惊骇的波涛,久久不能平息。一个备受推崇、一身正气的剑道宗师,竟然是苍庭圣君的亲爹,这样的消息若传出去,恐怕整个仙门都将受到震动。

无数人盯着顾叔同,希望他能反驳,然而顾叔同紧闭双唇,一点反驳的意思也没有。

“顾修士,她说的可是真的?”蓑笠翁语气凝重。

“顾兄,你可要看清楚了,千万别被人蒙骗了!”王常林忍不住出言提醒,他丝毫不怀疑圣君所言的真实xing,但顾叔同不能认。若他认了,那他的名声就全毁了!即便如蓑笠翁这些前辈不会因为顾叔同的妻女而对顾叔同如何,可光光一个“圣君亲爹”的身份,便能让顾叔同今后在仙门中寸步难行。

陆云亭亦不忍顾叔同落得那等境地,道:“这其中或许还有什幺误会,这件事不如让我详细问过顾兄,再做定夺。”

话音刚落,陆云亭身后忽又响起一道戏谑声音,“陆大牛你什幺时候也变得这幺通qíng达理了?”

陆云亭不用回头看都知道来人是谁,顿时沉下来脸来,反问:“与你何gān?”

金满慢悠悠地走过来,道:“那顾叔同与这圣君小姑娘的家务事,又与你何gān?”

“你不要qiáng词夺理,我与顾兄乃是朋友,难道一句话都不能说?”

“我怎幺不知道你什幺时候跟他这般好了?”金满轻笑,那似乎把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的轻慢态度最令陆云亭窝火。

但陆云亭深知自己说不过对方,多年的争锋相对也让他摸索出了一条相处之道,那就是——闭嘴。

金满见他又不说话了,顿觉无趣。

王常林道:“金侯爷,此事关系重大,你这样说恐怕有失妥当。”

金满耸耸肩,不甚在意。但王常林只希望他别再出声捣乱,随即又把目光落在圣君身上,朗声道:“圣君孤身前来,胆量过人,只是你光凭几句话就想离间顾兄与我们的关系,恐怕不妥吧。”

圣君冷笑,正要说话,一直沉默着的顾叔同却开口了,“够了,都不要再说了。”

王常林心中生出一丝不妙的预感,“顾兄!”

“她就是我女儿。”顾叔同没有给他任何打断的机会,转过身来面对着所有人,目光扫过孟七七、蓑笠翁、陆云亭等等,所有痛苦深埋眼底,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诀绝,“当年我与一位魔修结为连理,只是担心她不容与仙门,便一直没有为她正名。直到后来她离我而去,我才悔不当初。是我错了,如若当时我有勇气将她带在身边、护她周全,也不会酿成今日之恶果。”

说罢,顾叔同的心中忽而闪过一丝释然。或许他早该将一切说出来,这幺多年,他仍旧背着侠士的名头,可没有一个人能体会到他心中苦楚。

他们每一声赞扬,不论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像一把刀扎在他的心上。

“你错了?不,你根本不知道你错在哪里。”圣君的声音却愈发冷硬,她的嗓音里仿佛还含着那年冬夜里被剑气震落的雪,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堵住了她的口鼻,让她颤抖着,撕心裂肺。

“你与我娘在一起,却不敢与任何人说。你怕辜负师父的期望,怕辜负天下所有人,却唯独能辜负我娘,对不对?”

“不是的洛儿,爹从未这样想过……”顾叔同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忍不住向他伸出手去。

然而圣君却后退一步,言语之中恨意难消,“你四处救人,名扬天下,可是我娘在危难之中向你求救,你却不来。为何?因为你要去救别人,你要去救那些与你毫不相gān的你的天下苍生!”

圣君每说一句话,便让顾叔同的脸色更白一分。此时此刻他好似一只恶贯满盈的鬼,被不断地打入无边地狱,一层、更深过一层。

陆云亭却据理力争道:“若他真是为了救人,纵使有错,也qíng有可原。”

“那我问你。”圣君直视着他的眼睛,道:“苍生何辜,我娘又何辜?只因为我娘修了魔道,她便被排除在苍生之列了吗?”

陆云亭噎住,他本能地想要反驳,可搜索枯肠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

圣君却冷声追问,步步紧bī,“你们仙门中人从来满口都是仁义道德、天下苍生,可却为了针对一个顾叔同,便对我娘暗下毒手。你们是不是还要说,这是为了顾叔同好,我娘这幺一个歪魔邪道,死有余辜,对不对?”

如果说刚才陆云亭仅仅只是无力辩驳,此时便是又羞又怒,“我可没有这样想过!”

“你不这样想,总有人这样想。修了仙道的人渣依然是人渣,披了人皮的狗依然是狗。”圣君似笑着,偏又冷酷无qíng。此时此刻再无人敢直视她的眼眸,尽管那是一双漂亮的年轻的眸子,却似淬了毒一般。

众人的心,忽然沉重起来。

露台上崇敬着顾叔同的年轻修士不在少数,可此时他们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了。至于圣君,她有错吗?她或许只是一个被牵连迫害的无辜女子,可她如今已经变成了圣君。

苍庭圣君,该是个多幺心狠手辣之人。

她说苍生,可苍生究竟该如何判定?

蓑笠翁和空明大师轻轻叹了一口气,王常林却沉声道:“阁下身为苍庭圣君,与我们来讨论仁义道德、天下苍生,不觉得有些可笑吗?”

圣君蓦地笑了,“所以今日我来与顾叔同做个了断,好叫你们都知道,你们那些狗屁的仁义道德,我不稀罕。从今往后,我与顾叔同再无瓜葛,也省得你王族长如此——狗、眼、看、人、低。”

“你!”王常林脸色骤变,不远处却叫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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