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节

盒子里放着一串珍珠项链,当然,这也是丁老板让助理帮吴景澜准备的。

在民国初年那个没见识过人工培植的珍珠的年代,这绝对算得上很贵重、很稀罕的礼物了。

趁着二小姐被珍珠项链吸引的时候,吴景澜很自然地走进了房间。

数分钟后,二小姐终于从获得新珠宝的喜悦中回过神来,转向吴景澜,眼神中已不再带着警惕和不安了。

【对了,你……】

二小姐显然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这个新佣人,只能省略掉称呼,【管家为什么会忽然让你送这个过来?】

“回二小姐的话,管家方才正在清点物什。这本是给大小姐备下的,但……”

吴景澜礼貌地回答:“……所以,现在让小的给您送过来。”

他故意把话说出了欲言又止的效果,又足够二小姐领会他的意思。

果然,二小姐听懂了。

【是吗?这原本应该是姐姐的东西……】

她将项链小心翼翼的从锦盒中取出,看着那一颗颗指甲盖大的、圆润又光泽的雪白珍珠,眼睫下垂,眉心轻蹙,神色复杂得完全不像她那个年纪的少女所应该有的模样。

【我、我很羡慕她……真的……】

二小姐一开口,说出的话却令吴景澜甚感意外。

【我本来以为,大姐她……能逃出这座大宅呢……】

第368章 9.冤鬼宅-12

吴景澜看出了二小姐分明有话想说, 于是没有催促,只等着女孩儿继续。

【原本再过两月,姐姐就该嫁人了……】

果然, 二小姐珍惜地抚摸着那串项链,脸上惆怅、感伤皆有, 【我不明白, 娘亲她,为什么要带走姐姐……为什么偏偏是姐姐……】

吴景澜:“您认为,大小姐是被大太太带走的?”

【啊?难道不是吗?】

二小姐抬头,脸上不施粉黛, 论容貌绝对比不上妖艳的四姨娘,却有着这个年龄的少女特有的清纯与无暇。

【我听女佣说, 村里已经出过好几次事了……死者会在头七之夜回魂,带走一个跟她关系很亲密的人……难道不是这样吗?】

吴景澜不置可否。

【娘亲以前很疼爱大姐的,说她长得最漂亮, 以后一定能结一门好亲事, 还让我多向大姐学学, 过几年, 或许也能找到一个好人家……】

二小姐仿佛捻佛珠一样一颗一颗捻着那些圆润的珍珠,【我以为……娘亲会选〖她〗……至起码也该是我……】

吴景澜:“……”

二小姐虽只说了短短的两句话,可信息量却十分巨大。

在民国初年那个乱世,大宅里的深闺少女们没有机会出门见识世界, 连本该最亲密的妈妈, 关心的也只是如何给女儿们找一个“好人家”而已。

而且大小姐本是要嫁进军阀世家里做别人姨娘的,吴景澜可不认为这能算得上是什么好姻缘。

尽管二小姐说郦家正房大太太最喜欢的是大姐, 可这所谓的“喜欢”里,有多少是基于卖女儿能获得的利益的考量, 可就说不准了。

二小姐还说,她认为郦太太应该带走“她”,或者是自己。

从语境上推测,吴景澜认为,那个“她”指的是三小姐。

且不说为什么二小姐管自己亲妹妹叫“她”,就凭二小姐本人关于谁会被带走的判断,就说明了她下意识觉得自己的母亲是个现实主义者,连头七还魂抓交替,也该抓个她觉得没用的女儿,而不是即将出嫁的长女。

确实,若就死法而言,选择郦夫人的头七之夜在自己房间上吊的大小姐,像极了从前村子里那些被亡者“带走”的可怜人。

但事实果真是如此吗?

如果大小姐当真是被郦夫人带走的,那么遭遇密室分尸的三小姐,又是谁杀的?为什么要杀呢?

“听您的意思,二小姐,您好像不太喜欢这里。”

吴景澜巧妙地继续套话:“我刚来不久,不知是为何?”

他扮演的是一个初来乍到摸不清情况的新佣人,这么问,一点都不突兀,二小姐也不会感到奇怪。

面前的少女垂下眼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二小姐抬头看向吴景澜,难得与他目光相触,又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飞快地移开。

【……好吧,反正〖她〗已经不在了,现在告诉你……应该没关系了。】

女孩儿垂下眼睫,声音越来越低,【可……这个,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说……】

“没关系,您随便说说,不管是多琐碎的事情都可以。”

吴景澜安慰她。

【……这个,你来得晚,可能不知道,以前,我们三姐妹都住在那边……】

二小姐的手指朝斜上方一指,【就是西侧翼的三楼。】

吴景澜明白了:“那您为什么要搬到这个房间?是从前的房间住得不舒服吗?”

【不是、不是!】

二小姐连连摇头,【那个房间是我从小就住着的,怎么会住得不舒服!】

她犹豫了一下:【因为……我是说……我搬走是因为,我不想住在、呃,〖她〗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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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小姐第三次用“她”这个代称了,吴景澜不能再继续假装毫无所觉。

他问:“您是指三小姐吗?”

二小姐一听人提到妹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抱着胳膊用力点了点头。

已死之人的魂魄自然是不会感到寒冷的,如果不是她演技超绝,那么姑娘对幺妹的恐惧显然是发自内心的。

【你、你别误会,我、我不是个无情的人!】

二小姐看吴景澜没有吱声,以为他觉得自己不顾念亲情,连忙解释道:【其实〖她〗小时候,我也会去陪她玩的,但她……好像跟一般的小孩不一样,就算我和她说话,她也从来不理我,有时候还会忽然尖叫起来,很、很可怕……】

吴景澜点点头,“您是因此才和三小姐疏远的吗?”

他没接触过自闭症儿童,但也知道自闭症的小孩儿非常难以接近,不容易与旁人建立信任。如果看护者不是非常有耐心、有爱心的话,就算是亲人也会觉得不耐烦,甚至会因为小孩儿异常且不可控的反应而感到恐惧。

不过二小姐还是摇头。

【不是的……】

她低着头,轻轻地搓揉着手里的珍珠,【你可能不知道……其实〖她〗,后来好多了……她好像换了个人似的,每天都笑嘻嘻的,也会抱着我的胳膊喊我〖二姐〗……】

说到此处,二小姐飞快地瞥了吴景澜一眼,又迅速低头,【可是……我觉得她,很、很可怕……】

“哦?”

为了不刺激到女孩,吴景澜放软了声音,“您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这一次,二小姐连连颔首。

【这件事,我以前没跟别人说过……因为就算我说了,其他人也不会相信的……】

吴景澜:“……”

他不知二小姐这句话是只要在类似场景下就会触发的“台词”,还是这位可怜的少女鬼魂从前确实没碰到能让她放下戒备吐露心声的来访者,反正,接下来,她确实说了一些笔记本上从来没有人记录过的,令吴景澜颇感意外的线索。

二小姐说,自己的幺妹自打出生时起就和一般小孩儿不一样,性格古怪,难以相处,除了照顾她们的保姆秦嬷嬷之外,没有任何人受得住她。

关于这点,二小姐的证词跟秦嬷嬷与王姨完全相同。

因三小姐的怪异脾性,连她亲妈都非常嫌弃这个本该如珠如宝的老来子,只当自己没生过这么个女儿,四岁以后就把小女孩儿一个人丢到了西侧翼三楼的小阁楼里,只让秦嬷嬷照顾她便罢了。

二小姐说,三个同胞姊妹虽然住在同一层,但实际上,她和大姐都很少跟这个独自关在小阁楼里的妹妹接触。

然而,在所有人忽略的角落里,那个孤僻的、古怪的、不讨人喜欢的小姑娘,却悄悄地变了。

她变得活泼,爱笑,能言善道,不再把自己封闭起来了。

在二小姐的形容里,她的幺妹每天下午都会乐呵呵地要秦嬷嬷带自己出门,晚上也会在餐厅里和大家一起吃晚饭,别人跟她说话的时候,她笑容甜美、对答如流,仿佛当年那个又蠢又犟的女孩儿已经脱胎换骨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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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妹妹的改变,二小姐一开始也是甚感欣喜的€€€€毕竟谁不喜欢一个俏丽可爱的小女孩儿甜甜地笑着,用清稚的童音喊你二姐呢?

可二小姐却很快注意到了妹妹的异常。

【有一天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她坐在我旁边。】

似乎是为了还原当时的情景,二小姐将自己的右手轻轻放到了茶几上,【她忽然抓住我的手,说……】

二小姐很不像个鬼魂地用力咽了口唾沫,【她、她说我的手很、很漂亮,如果能换到她身上,就好了……】

吴景澜:“……”

这发言一听就很不正常,放在剧本杀里,如果不是什么巫术邪术,就该出现个像《沉○的羔羊》里的剥皮水牛那样的连环杀人狂了。

【你一定觉得,这不过是童言无忌罢了,对吧?】

二小姐咬住下唇,【我把这件事告诉娘亲的时候,她就是这么说的……】

“不会。”

吴景澜回答了自己的真实感受:“这确实不像小孩子会说的话。”

二小姐抬头,这次她的目光在吴景澜的脸上多停留了两秒钟。

别开视线后,她尴尬又羞窘地搓了搓珍珠项链,【如果只是那一次倒还不算什么,可后来……】

吴景澜:“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你一定会觉得我疯了……可是……】

二小姐吞吞吐吐,犹豫许久,才向下定了决心一般,【有一次……因为什么事找她我已经不记得了,反正我去了她的房间,当时她不在房里,我本想直接退出去的……可是……】

她越说越怕,攒紧了手里的珠链。

【可是,我不小心瞥到了她放在桌上的镜子……】

民国初年,西洋式的玻璃镜在有钱人家里已经不稀罕了。

根据二小姐的描述,二小姐的房间就有这么一块,镜面大约一张A4纸的大小,就放在正对衣柜的梳妆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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