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玫瑰和秘密

西列斯微微一怔。

多萝西娅说:“我知道您之前负责的那个社团, 由于德怀特家族的情况,目前正处于停滞的状态。学院内部或许会重新分配给您一个社团。

“不过既然如此,那不如就让您来成为我们这个社团的指导老师。我们也不能就这样一味忍受。”

西列斯因为学生的维护而感到些许触动, 他不免笑了一下, 便说:“谢谢,多萝西娅,我非常乐意成为这个社团的指导老师。”

多萝西娅同样笑起来, 她带着点贵族小姐特有的骄傲脾气,说:“该让那群老头子明白这个世界的真实模样!正好明天是您的俱乐部,我会邀请俱乐部成员加入我们的社团的。”

西列斯点了点头, 对这事儿没什么意见。

多萝西娅转而说:“前天在中央大教堂见到您参加丹顿爷爷的葬礼, 我感到万分惊讶。”

丹顿爷爷。这样的称呼预示着多萝西娅与卡尔弗利教授的关系匪浅。

西列斯说:“我曾经因为一些参考书的关系,与卡尔弗利教授打过交道。他是位十分友好的藏书家。”

“的确如此。”多萝西娅低声说, “或许您可能也猜到了,我的家族与音乐与艺术之神阿特金亚有着一定的关联。我爷爷就是城内知名的画作收藏家。

“因此, 我家与丹顿爷爷有着很深的交情。应该说, 我爷爷毕生都与这些事物打交道:音乐、艺术、文学……他与他的友人们, 都是如此。

“小时候我不理解这样的行为。那时候的我始终以为,那只是人们有钱之后附庸风雅的行为……您可能看出来了, 我从小就是个叛逆、自我的孩子, 在贵族家庭中尤为显得如此。

“有一次, 丹顿爷爷来我家作客, 我就和他聊到这事儿, 然后他对我说,那只是……生命的意义。

“如果人仅仅只是浑浑噩噩地活着, 直到平庸、漠然地衰老并且死去, 那么一切都显得毫无价值。人类需要某种东西来认可、发现自己的价值。

“……而那可能就是艺术。那些被人们认为是‘美’的东西。”

说到这里, 多萝西娅停了下来。隔了片刻,她又说:“死亡真是一件残酷的事情。当初对我说这样的话的人,说着需要寻找生命的意义的人,他都已经失去生命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种出奇残酷与迷茫的语气。

看得出来,卡尔弗利教授的死亡对于这个年轻的女孩来说,是个极为重大的打击。她出身贵族家庭,长辈是知名的画作收藏家,但是,她最终却踏上了文学的路途。

或许是因为这两者之间的差别没有那么宏大;但也或许,是因为卡尔弗利教授这位藏书家,最终推动她走上了这条路。什么都有可能。

西列斯明白多萝西娅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说起这事儿。

他斟酌了片刻,最后说:“但是,多萝西娅,生老病死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话题。那是无法逃避的东西。”

多萝西娅的目光迷茫地注视着西列斯。

“而我们也用一切的手段记录着它们。”西列斯声音低沉,“你所说的,我们用毕生追寻的东西:文学、艺术、音乐……你可能认为,在真的找到它们之前,我们便已经失去了生命。”

多萝西娅沉默了片刻,然后缓慢地点了点头。

“但是那些东西本身也记录了我们的生命。我们的生命在其中得到不朽与升华。”西列斯顿了顿,“我曾经去过卡尔弗利教授的地下藏书室,也听过他津津有味地与我分享每一本书籍扉页上的藏书票。

“每一本书、每一张藏书票、每一次收藏与阅读带来的欣喜,那就是他想要得到的,也是他的生命被记录的痕迹。

“我们追寻生命的价值,不是真的要找出一个可以衡量所有人的规则,而是为了‘追寻’。追寻本身就是价值。”

多萝西娅怔了许久,最后轻轻舒了一口气,目光明亮起来。她说:“我明白了,教授。”

西列斯望着她。

多萝西娅想了片刻,最后说:“您曾经跟我们说过,神明也曾经是人类记录的对象。终有一日,人类会死,神明也会陨落。死亡只是另外一条道路的起点。”

西列斯有些惊讶地望着这个年轻的学生。他还是第一次从这个时代的人类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随后,多萝西娅又说:“这话我可以跟您说,不过,我可不敢和爷爷说。”她露出一个略微无奈的表情,“他可是个古板的老头子。”

西列斯莞尔。

“您什么时候有空,可以来我家作客。不过,可能得过段时间。近来我爷爷的身体也不大好。”多萝西娅不禁叹了一口气。

西列斯心中一动,便说:“我记得……你爷爷曾经在神诞日前夜的晚宴上,吃了一些……东西?”

多萝西娅点了点头,随后又说:“我也不确定那些东西对爷爷的身体有多大影响,或许也只是因为这令人厌烦的天气罢了。教授,您也要注意身体。”

西列斯说:“我会的。”

多萝西娅很快与他告辞,离开了办公室。

西列斯坐在那儿,斟酌片刻,然后起身,先去了趟布莱特教授的办公室,却遗憾地发现后者并不在;于是,他只能先去找了文史院的行政老师,艾特利教授。

“中午好,艾特利教授。”

艾特利教授果然在办公室处理档案资料,他抬头望了西列斯一眼,古板严肃的面孔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说:“中午好,诺埃尔教授,有什么事吗?”

“我的两名学徒目前无法继续担任我的助教。”西列斯稍微粉饰了一下实情,“我想请教一下,助教这个职务是否必须由校内人员担任?”

“并不是。”艾特利的回答不出西列斯意料,“只要您能担保对方的身份无害就行。”

西列斯点了点头,便要了一份助教申请表,打算回头问问琴多的意见。让琴多担任他的助教只是一个想法,他不确定琴多是否会乐意做这事儿。

这些事情处理完,时间也已经来到了十二点。西列斯后知后觉地感到饥肠辘辘,便抓紧时间去了趟食堂吃饭。城堡外仍旧寒风彻骨,西列斯感到自己昏沉的大脑都被吹得清醒了一点。

下午的公选课结束之后,西列斯站在空荡荡的教室,长出一口气。他垂眸慢吞吞地收拾教案与资料,却突然听见门口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他下意识望过去,然后意外地说:“琴多……?”

站在那儿的琴多正要说话,却不由得因为西列斯略显嘶哑的声音而停了下来。他皱起眉,然后说:“您感冒了。”

西列斯默然片刻。

琴多走到他的身边,然后倾身贴上了他的额头。隔了片刻,他说:“幸好没发烧。诺埃尔教授,您能好好照顾自己吗?”

“……我能。”西列斯低声说。

“您这样可不像是把自己照顾好的样子。”琴多说,随后,他叹了一口气,倾身拥抱了西列斯,闷闷地说,“有时候,我感到我对您的感情在沸腾,却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来表现。

“……我只是希望您能注意身体。”

“我会的。”西列斯说,“别担心。”

下课之后时间便来到了傍晚。他们一同去吃饭。琴多颇为挑剔地打量了一下西列斯的装扮,最后说:“您应该多穿点。围巾、大衣、手套、帽子……您总得把这些都穿上才行。”

西列斯自知理亏,便点了点头。

琴多又说:“火炉也得用上。”

西列斯继续点头,决定听从这个时代的人们的安排,放下属于地球人的那种……矜持。

他们便一同去买了一些物品,随后一起吃了饭。琴多亲手帮西列斯系好围巾,然后望着他冬夜中被灯光映衬着的面孔。最后,他说:“我该庆幸我与您相逢的时候,您还是单身。”

西列斯颇为茫然地瞧了瞧他。

琴多不禁笑了起来,他沾沾自喜地说:“我的眼光真不错。当然,您也是。”

“……自恋。”西列斯低声调侃他。

“我对我自己的爱意,不及我对您爱意的千分之一。”琴多说,“不过,我反而希望您能更加爱护自己,别再生病了。”

西列斯一时语塞,简直不知道应该回应琴多的前一句话,还是后一句话。

琴多握住他略显冰凉的手指,然后说:“走吧,回海沃德街。我知道您今天晚上肯定还要继续写论文。”

“时间紧张。”西列斯叹了一口气。

“大学教授真是个烦人的职务。”

“的确。”西列斯想到了曼特尔教授带来的麻烦事,他便将助教的事情跟琴多说了。

他们沿着海沃德街慢慢往回走。

“哦,那真不错。我很乐意成为您的助教。”琴多说,“那意味着我更深入地参与到了您的生活之中。”

西列斯不免笑了起来。他有时候会因为琴多的那种“努力”而感到触动。毛茸茸的小情绪又在他的心头上拼命扒拉着,试图找到了一点温柔与爱意。

但那原本就已经被西列斯的温柔包裹着了。

最后,西列斯说:“恭喜你,助教先生。”

异世界的火炉比西列斯想象中更为精美一些。的确是明火取暖,室内使用的时候必须得在睡前熄灭,并且时不时就得开窗透气。

即便如此,房间里缓慢升腾的温度还是让西列斯感觉舒服多了。

因为搬到了洛厄尔街,所以琴多也有了理由,理直气壮地在西列斯这儿赖到了将近九点才离开。

琴多振振有词地说:“您总不能说您这儿有宵禁吧?”

西列斯因为这话而感到了好笑。不过与此同时,他又想到了曾经听闻的那个西城的夜晚怪谈。正好他的论文内容整理得差不多了,他便与琴多讲起了这个故事。

“西城的地下帮派?”琴多若有所思地说,“就是我们在火车上遇到的……?”

“是的。”西列斯说。

琴多便说:“如此大范围地收集时轨,他们恐怕想做点什么。”他望了望窗外的夜色,转而说,“看起来拉米法城也不是很太平。”

“曾经的格雷森事件就已经能看出这一点了。”西列斯叹了一口气。

“我可以去调查一下这事儿。不过……您快别说话了。真让我心疼您的声音与嗓子。”琴多突然说,“快点将药喝了然后睡觉。”

西列斯微怔,最后无奈地同意了琴多的要求。

在离开之前,琴多将炉火熄灭,然后将那个悬挂着李加迪亚护身符的项链交给了西列斯,并且让他戴上去。

他说:“这回您可找不到推拒的理由了。我已经将它摘下,这个仪式对我暂时失效了。所以,您可以将它当成一个简单的饰品。”

“……谢谢你。”

西列斯十分清楚,尽管琴多说这只是一个饰品,但其实际意义却远非饰品就可以概括。那是普拉亚家族的传承。

“不用谢。”琴多以一种十分轻柔的语气说,“希望您能【出行平安】,起码别再生病了。”

在琴多离开之后,西列斯在心中提醒自己,之后也要找个机会给琴多选择一个合适的礼物。他快速地洗漱一番,然后就陷入了沉睡。

第二天早上起来,西列斯便感到身体好多了,不知道是因为喝了药,还是因为度过了温暖的睡眠。

现在,他只是嗓子仍旧有些沙哑。他老老实实地把自己裹得十分严实,然后才出门。他撞见了步履匆忙的洛伦佐,便与这位室友打了声招呼。

洛伦佐停下脚步,说:“诺埃尔教授!早上好。我现在突然不怎么想当大学教授了。”

西列斯不由得一怔,问:“怎么了?”

“真够累的。”洛伦佐说,“除却授课之外的事务也很多。如果可以,我真希望当一辈子助教。希望邓洛普教授快些回来,我受不了了。”

西列斯低声笑了一下,说:“那恐怕得等到明年了。”

洛伦佐叹息一声:“不知道那边的考古行动进行得怎么样了。”

西列斯心中因为这话而产生了些微的波澜。他想到那正在无烬之地进行的考古行动,一时间陷入了思索之中。

阴影纪的贵族墓室……

他希望这个遗迹的开发工作能顺利进行。这样他也能更加详细地了解阴影纪相关的历史。

西列斯与洛伦佐告别,去吃了早餐,先将琴多的助教申请表交到了艾特利教授那儿,然后进行了上午的专选课。下课之后,他总算是找到了布莱特教授。

“中午好,教授。”西列斯说,“我正要找您。”

他是在二楼的教室门口遇到布莱特教授的,后者正好也结束了一节课。矮壮的布莱特教授仍旧中气十足,他反而调侃西列斯说:“中午好。西列斯,你的声音听起来不怎么健康。”

西列斯无奈地意识到他已经因为感冒这事儿被无数人调侃了。他说:“有些感冒,教授。我已经喝了药了。”

布莱特教授这才点点头,又说:“找我什么事?”

他们一同去食堂吃了顿饭,席间西列斯慢慢跟布莱特教授讲明白了曼特尔教授的事情。布莱特教授听着听着便怒气冲冲地说:“该死的老东西!”

西列斯吓了一跳,哭笑不得地安抚着这位上了年纪也不减脾性的昔日导师。

布莱特教授的心情看起来是被这件事情狠狠影响到了。他瞪了西列斯一眼,不满地说:“你怎么不生气?”

西列斯想了想,十分诚实地说:“这似乎对我也没什么影响。”

“现在没什么影响,过段时间那该死的老头子就要得寸进尺了。”布莱特教授说。

西列斯问:“我仍旧不明白,教授。曼特尔教授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因为我在写小说?”

“不,当然不是。”布莱特教授哼了一声,颇为恼火地说,“是因为那老头子想把自己的侄子塞进院里,但赫斯特院长不同意,反而更加欣赏你。现在,这老头子只是拿你出气罢了。”

西列斯这才恍然大悟。

布莱特教授突然冷笑起来:“他还以为这是他的年代。可时代已经变了。老头子既然已经老了,就应该快点离开。”他停了停,说,“我正是这样想的。西列斯,一切都该交到年轻人手里了。”

西列斯猝不及防地听到这个话题,不由得怔了片刻,他说:“教授,您还年轻……”

“不,我已经老了。”布莱特教授摇了摇头,“卡尔弗利的事情你应该已经听说了吧?他和我差不多年纪,比我老几岁。

“前几年他还十分精神,甚至兴致勃勃地收集了不少书。但今年他却病来如山倒,一瞬间被死亡击垮了。那或许将是我的未来。”

他带着些许惆怅的意味,这么说。

隔了片刻,他又突然说:“在我死之前,西列斯,我会为你铺平道路的。我妻子早就过世了,我也没有任何后代。你是我的学徒,也是我的孩子。”

西列斯几乎有些不知所措,他望着布莱特教授,欲言又止。

“不要有那么重的心理负担。”布莱特教授说,“死亡从来不是一件稀罕事。我喜欢这种敞亮的说法。”

西列斯迟疑片刻,最后还是说:“我能明白您的想法。谢谢您,教授。”

“你能明白就好。”布莱特教授说,“至于曼特尔……这该死的老头,说不定他没两天好活了!”

他这样的说法反而令西列斯觉得有点好笑。

既然了解了曼特尔教授这么做的意图,那么西列斯也就更加平静了。

布莱特教授还特地询问了西列斯论文的进展,西列斯也十分坦诚地说了一下,并且提及了“流浪诗人是李加迪亚的信徒”的事情。

布莱特教授吃了一惊,说:“你找到证据了?”

西列斯确定地点了点头。

人证物证俱在。他想。

……他觉得他给自己讲了个冷笑话。

布莱特教授发出了惊叹的一声,然后笑了起来:“西列斯,我原先还有些担心你……不过现在,我想,等到你的论文发表,说不定曼特尔那家伙会亲自向你道歉也说不定。”

西列斯一怔,他虚心地请教说:“这个发现有这么重要吗?”

“相比较文学上的意义,历史学家反而会更加兴奋与激动。当然,这也已经足够了。”布莱特教授打量着西列斯,“我开始怀疑你当初或许选错了专业。”

西列斯哭笑不得地望着自己的导师。

布莱特教授开了个玩笑,便哈哈大笑起来:“我的意思是,西列斯,恭喜你。你已经是最年轻的教授了,而这篇论文会让你成为最年轻的杰出教授!”

西列斯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吃完午餐,也与布莱特教授讨论过论文与曼特尔教授的事情之后,西列斯便与其告别,然后前往了俱乐部活动所在的教室。

教室里的学生已经来齐了。西列斯听见他们颇为热络地交谈着,内容大概是过去一个冬假都做了什么。西列斯饶有兴致地旁听着。

一些学生都利用这个冬假的时间出门旅游或者放松,有人甚至去了其他的国家。凯洛格也趁这个冬假回了一趟堪萨斯。

西列斯也分享了自己在无烬之地的经历,当然,经过了粉饰。不过那也足够令这群学生感到惊叹了。

他们都跃跃欲试,同样想前往无烬之地探险,不过西列斯还是以较为严厉的语气告诫他们无烬之地的危险。

之后,多萝西娅与朱尔斯也说了社团的事情。朱尔斯趁这个机会私下与西列斯道歉,并且语气有些低沉地说自己终究是个怯懦的人。

西列斯让他不要往心里去。他反而说起了自己在马尔茨的见闻,并且说,他认为朱尔斯已经是一个足够年轻、优秀的学者。

“不要为了这事儿影响你的学业。”西列斯说,“我仍旧是你的导师。”

朱尔斯怔怔地望着西列斯,最后有些局促和紧张地抿了抿唇,他带着一种颇为郑重的态度,向西列斯再一次道歉,并且随后道了声谢。

“……您是位很好的教授。”他轻声说,“很好很好的教授。”

在场的其他学生不明就里,但都兴致勃勃地加入了多萝西娅与朱尔斯的社团。多萝西娅是社长,朱尔斯则是副社长。

多萝西娅说:“或许我们该想想这个社团的名字。”

安吉拉·克莱顿瞧了瞧西列斯,然后说:“我想到教授的那本小说,名为《玫瑰的复仇》,不如就叫玫瑰文学社?”

男生们纷纷露出一个十分微妙的表情。

来自雾中纪文学专业,名叫多琳·卢卡斯的年轻学生说:“只是‘玫瑰’两个字听起来有些单调,不如再加一个字?”

朱尔斯琢磨了一会儿,便说:“不如叫瑰夏吧?”

其余人一怔,问:“怎么会想到这个名字?”

朱尔斯说:“因为教授那本小说,似乎写于夏天;而现在这样寒冷的冬天,也让我十分想要回到夏天。此外,这是一种十分珍惜的咖啡品种……呃,起码名字听起来很好听。”

他小声说,带着一种“他虽然没喝过,但他记住了这个词”的意味。

多萝西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并且说:“对了,这个词还谐音‘瑰下’。玫瑰之下,这个典故的意思是保守秘密。在玫瑰花之下进行的谈话都需要保密。”

……这话突然让西列斯瞧了瞧她。

安吉拉惊讶地问:“还有这个意思吗?”

“是的。”多萝西娅点了点头,“一个不怎么常用的词。”

安吉拉有点兴奋地说:“这带着点神秘的色彩。”

安吉拉·克莱顿小姐总是喜欢这样的神秘。

多萝西娅了然地笑了笑,她说:“既然这样,那么我们就使用‘瑰夏’这个词了?”

其余人纷纷点头,觉得这词儿不错。西列斯最后也缓慢地点了下头,示意自己同意。

尽管他心中多少有些疑虑。

玫瑰、秘密。这些意象与概念如此频繁地出现在他的身边,让他有一种本能的警惕与不安。

他不确定这算是巧合,还是有人在背后刻意为之。可是,谁能真的做到这种事情?

……命运?

这是个让西列斯感到啼笑皆非的可能性。

决定了社团的名字之后,西列斯便提及了俱乐部之后活动的一些选择。他认为有必要让学生们更多地参与进俱乐部中,因此也更多地听取了学生们对于活动的想法。

有些学生喜欢茶话会的形式,大家坐下来,针对某一个主题提前查询资料,然后与其他人分享自己的见解;有的学生则更喜欢热热闹闹的集体活动。

“或许我们也可以外出进行活动?”一位来自医学院的学生跃跃欲试地提议。

“没错没错。”一名来自神学院的学生说,“我们可以去拜访那些名胜古迹,了解一些相关的历史故事。”

他们都纷纷同意了这样的做法。

西列斯收集了他们的意见,同时把控着时间。在大概四点钟的时候,他宣布这一次活动结束,并且下一次的俱乐部活动将会是茶话会的形式,主题则是“神秘的阴影纪”。

……事实上,西列斯自己也需要去查询阴影纪神明相关的资料。他选择这个主题,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再将这事儿拖延下去了。

其他学生纷纷与他告别。

安吉拉离开之前突然说:“教授,门口有人在等您。”

西列斯一怔,心中产生了一个想法,抬头一看,果然是琴多。

安吉拉小声地说:“这就是您之前提及的……?”

“是的,我的恋人。”西列斯说。

在上周六时候的聚会上,他已经和安吉拉他们分享了自己与琴多的故事。他的朋友们对琴多都十分好奇。

其实真正知晓他和琴多关系的人并不多,都是他的朋友、师长或者熟悉的人。西列斯顺其自然地让他们得知琴多的存在,而他们也体贴地祝福了西列斯与琴多的恋情。

安吉拉稍微惊叹了一下,然后朝他眨了眨眼睛,说:“那我不打扰你们了。明天见,教授。”

“明天见。”西列斯这么说。

但是他稍微有些意外地意识到,安吉拉似乎是在暗示什么,毕竟正常来说,以安吉拉的性格,她可不会随随便便暴露明天要见面的事情——她明天打算在豪斯维尔街18号的会面上说点什么?

西列斯不禁有些好奇起来。

琴多走到西列斯的身边,说:“是时候享受周末了?”

西列斯说:“繁忙的周末。”

历史学会、豪斯维尔街18号、黎明启示会、小说家聚会……他该庆幸,这漫长寒冷的冬天让旧神追随者们仿佛也蛰伏了起来。

西列斯站起来,转而说:“走吧,我得先回一趟海沃德街,然后再出门吃饭。”

琴多握住了他的手。他说:“等到我成为您的助教,我就可以随时跟在您的身边了。那真是令我神往。”

“下周的事情。”西列斯说,“等学院那边审核了你的助教申请表。”

琴多嗤笑了一声,颇为讥讽地说:“令人厌烦的行政手续。”

西列斯倒是赞同他的想法,不过他也稍微为行政事务辩解了一番:“总不能让不明来历的人混进学校。”

“我也算是不明来历吗,诺埃尔教授?”

“当然不是。”西列斯声音低沉地说,“你是我的恋人。”

“这个答案真令人满意。”琴多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西列斯觉得琴多在某种程度上,的确是个挺简单好懂的人。指在他面前。

他们一起回了海沃德街放东西,然后出门吃饭。因为琴多的存在,所以他们越来越多地去学校外面的餐厅吃饭,那看起来更像是一场约会。

价格当然稍微不那么美丽。好在西列斯那本《玫瑰的复仇》仍旧为他带来源源不断的收益。

“或许明年春天我们就可以在拉米法城买房了。”西列斯说。

“我很高兴您用‘我们’这个词。”琴多十分轻柔地说,随后又说,“春暖花开。那会是一个好日子。”

西列斯侧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即便身处温暖的室内,他也可以想见外头那严寒的北风。春天还有多远?生机还有多远?

隔了片刻,他说:“是的,琴多。那会是一个好日子。”

11月14日,周六。拉米法城又下起了小雪。

上午八点,西列斯来到了历史学会。他先去见了阿斯顿女士,然后在阿斯顿女士的带领下,去往了一个神秘的房间。

“33号房间与失控的时轨、封印物等的研究项目有关。”阿斯顿女士即便成了研究部主管,也仍旧有一种雷厉风行的气质,“我在那儿为你安排了一个专门的房间。

“请您记住,诺埃尔教授,任何与封印物有关的研究,都必须得在这个房间进行。您的助理安奈林已经在那儿等您了。”

西列斯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

阿斯顿女士又说:“我为你准备了两个奇特的封印物。一个是在历史学会此前的研究中,被证明是无害的封印物,这是每一个研究封印物的研究员都会首先上手观摩的。

“另外一个,则是最近突然发现的一批封印物中,较为奇特的一个。希望您能在研究完第一个封印物之后,再去仔细研究第二个。”

西列斯点了点头,多少有些好奇地问:“最近突然发现的封印物?”

阿斯顿女士侧头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最后说:“是从克拉伦斯……准确来说,德怀特家族赞助的酷刑研习会那儿得到的。”

西列斯这才恍然。

阿斯顿女士估计是觉得,既然已经说到这份上了,那就干脆说清楚。

于是她继续说:“实际上,本来往日教会那儿想要将这批封印物带去研究,不过,因为克拉伦斯的关系,历史学会便直接将这批封印物带走了。

“其中有一部分是较为……古老的封印物。不过,你目前恐怕还接触不到。”

西列斯了然,他说:“我的确应该从更为无害的封印物开始研究。”

阿斯顿女士赞同地点了点头。

他们来到了33号房间,首先与其他的研究员打了声招呼。看得出来,其余启示者对于西列斯十分好奇。这儿聚集了一些西列斯从未见过的启示者,其中也不乏表情略显怪异的人。

之后阿斯顿女士向他解释说:“他们长久沉溺于研究之中,已经很难正常与人打交道了。”

西列斯不免因此叹息了一声。

他们来到了557号房间。安奈林正一个人出神地站在那儿,望着桌上的某样东西。当西列斯与阿斯顿女士进屋的时候,他才猛地回过神。

“阿斯顿女士,诺埃尔教授,早上好。”他连忙与他们打招呼。

“早上好。”西列斯说。

“早上好,安奈林。”阿斯顿女士说,“你已经看到了那两个封印物了吗?”

“是的。”安奈林带着点紧张的情绪,说,“那有些……奇怪。”

西列斯的目光已经望了过去。他出门的时候就已经服用了魔药,并且此刻也戴上了【阿卡玛拉的眼镜架】。不少人都知道他有近视的毛病,所以带上眼镜也不算奇怪。

那是一片羽毛和一根钉子。

白色的羽毛仿佛刚刚从鸟儿的身上拔下来,还带着一种生机勃勃的气息。西列斯甚至感到那细细的绒毛仍旧在轻微地颤动着。

在【阿卡玛拉的眼镜架】的视野下,西列斯瞧见一种十分奇特的幽蓝色雾气,在这根羽毛的周围萦绕着,带着一种十分神秘而古怪的气质。

……这根羽毛与露思米有关吗?西列斯心想。

那根钉子则更为古怪。它时不时就会原地转动一下,就好像有人捏住中段,让其旋转起来一样。钉子的尖端沾染着层层血迹,显得格外狰狞;但顶端又打磨光滑,显得锃亮。

那几乎能让人想见钉子的尖端扎进人的血肉的场面。想到这根钉子可能的来源,西列斯便感到一种更为沉冷的情绪——酷刑研习会,不是吗?

钉子的周围同样萦绕着一种灰色的雾气。灰色、铁锈色、血色,这三种颜色仿佛定格在空气中,伴随着钉子不断转动传来的摩擦声,带给人一种近乎毛骨悚然的意味。

起码安奈林有些受不了了。他情不自禁地抱住胳膊,摆出了一种自我防御的架势。

西列斯与阿斯顿女士还保持着冷静。

阿斯顿女士向西列斯介绍了这两样封印物,不出意料,前者是“无害的封印物”,后者则来自酷刑研习会。

“所以它们的功效是什么?”西列斯问。

“羽毛可以让人身体轻盈。”阿斯顿女士说,“似乎是能让人跑得更快。”

西列斯微微一怔,几乎本能地想到了鸟人的羽毛。他想,鸟人的羽毛……封印物?

“至于那枚钉子……”阿斯顿女士迟疑了一下,然后说,“我们目前的研究表明,那似乎只能让人感到剧痛——仅仅只是接触到皮肤就可以让人感到剧痛。”

“……自我折磨。”西列斯低声说。

阿斯顿女士不禁叹了一口气:“这很符合酷刑研习会的作风,不是吗?”

安奈林看起来实在不好受,他面色苍白,跟他们说要去一趟盥洗室。

当房间里只剩下西列斯与阿斯顿女士两人的时候,西列斯便不再掩饰自己的好奇,问:“阿斯顿女士,您知道长老会那边对于克拉伦斯和格雷森事件的反应吗?”

这方面的事情他已经听安吉拉讲过,但他仍旧想知道,作为研究部主任,阿斯顿女士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阿斯顿女士迟疑了一下,然后带着一种微妙的公事公办的语气,说:“他们认为那是十分可耻的。”

随后,她就保持了沉默。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西列斯眯起了眼睛,缓慢地说:“我明白了……仅此而已。”

阿斯顿女士点了点头。

是的,仅此而已。长老会对克拉伦斯的行为感到可耻,但没有更多的表态了。他们不会做出惩罚、不会表示谴责、不会对目前历史学会的内部作风进行改变。

这在西列斯的意料之中。但是,他也仍旧对历史学会这种积重难返的情况表示感慨。

即便年轻人逐渐展示出明确的立场,即便外界有不少反对者、内部也有不少声音要求革新,但肉眼可见的是,激进的变化不可能在短时间之内出发。

……除非出现什么契机。

这些念头在西列斯的心中一闪而逝。他没有继续想下去,只是转而说:“关于封印物的研究,阿斯顿女士,您有什么需要告诫我的吗?”

阿斯顿女士想了片刻,然后意味深长地说:“不要对它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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