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九、赵律师

结婚后的第一个年过得没什么波澜,赵以川在除夕前告知了裴哲自己假期的安排,打算带父母去亚湾,热带岛屿天气晴朗,长辈们也可借此放松心情。

而裴哲自不可能跟他一起去。

一则,赵以川根本没打算对父母透露已经结婚,更别提这婚姻还是签合同来的,裴哲出现不合情也不合理;二则,裴家过年前后正是与各家亲戚、合作伙伴联络感情的时候,按惯例,各类宴席能从大年二十九吃到正月十五,裴哲不太可能一直缺席。

于是两边商量,春节假期就成了各过各的。

裴照雪对此没反对,只隐晦地责怪赵以川“不太懂事”。

可听裴哲解释因为对方父亲身体不好,她大约觉得两个年轻人结婚后,做父母的没和亲家打过照面也有点落人话柄,就默许了。

2月初除夕,赵以川给他发消息:新年快乐,心想事成!

裴哲问:“你有什么愿望?”

赵以川连发好几个呲牙笑,说:“钱多事少不上班。”

但显然这个愿望暂且只能存在于幻想中,等春节假期结束,年前积攒的工作毫不留情地压向每个人,连裴哲都没例外。

几个项目依次走上正轨,裴哲也忙得不可开交。

这段时间他做梦都像在打仗,满脑子的数据、关系、报表,复杂人际关系,况且还需要协调子公司和总部的合作。白天被会议排得满满当当,晚上又不得不参加各种应酬,等终于回家,他连一秒思考自我的时间都没有,倒头就睡。

3月就是在一片稀里糊涂中来临的。

接到裴照雪的电话时,裴哲正从酒桌下来。

他脱掉被不小心泼了白酒的西装外套,从姜嘉钰手里接过电话,没说两句,裴照雪便直入主题:“明天来‘半山’,有两件事和你商量。”

裴哲酒醒了。

不方便在电话里说的通常是大事,翌日一早,裴哲没叫司机,亲自开车去了“半山”。

冬去春来,程明柏的小菜园再次焕发生机。

裴哲下车时他正指挥工人移栽丹桂,身后,小白菜一片欣欣向荣的嫩绿色。

“你妈妈在茶室等你。”程明柏说完朝他身后看,问,“诶,今天小赵没跟你一起来?”

裴哲习惯了他对赵以川莫名其妙的偏爱,照实说没有。

理由也充足:你们又没让他来。

程明柏摘下手套,长吁短叹:“我们不让?我们管得着吗?你说你们从领证到现在都小半年了,我总共也就见过小赵两次,一次见家长一次婚礼。裴总,再日理万机,也抽空维护下伴侣感情吧?我真怕哪天小赵抛弃你!”

裴哲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担心,又不能明言自己和赵以川是假结婚无所谓这个,只好说:“他工作忙,我也忙。”

“您忙,您忙!”程明柏赶紧让开一条路。

裴哲忍俊不禁:“爸,你这么喜欢他,要不改天我和他来这边吃饭?”

程明柏却说:“我不喜欢勉强,算了吧,哎!”

他脾气上来的时候像个孩子,嘴硬,还不承认,听语气活脱脱就是对裴哲不经常看望父母意见很大。裴哲心里有数,但要实现程教授的心愿,还需要赵以川有空配合。

赵以川最近没比他闲,从年后就一直在法院律所两边跑,偶尔还去外地。

聊天是有的,就是内容毫无营养,赵以川肉眼可见的疲累。前不久,为表心力交瘁他甚至换掉使用时长超过300天的快乐粉红猪,把头像换成一只卡通比格,头顶光环,俨然已经被工作折磨得即将直上天堂。

更要命的是,因为他俩往往时间不对盘,裴哲深夜回复他,赵以川一早才看得见。等赵以川写上一两句话,他又去开会了。

工作地点直线距离5公里,硬是搞出了相隔太平洋的时差。

坐在裴照雪跟前等她开口提正事,手机的未读消息跳出,这次总算在东八区了。裴哲点开微信,赵以川发了张正在吃的盒饭给他。

裴哲:午饭?

比格头像冒着黑气:我还在工地上。

裴哲:去工地干什么

赵以川:前段跟你提的万阳那个案子。

想起来了,赵以川就因为这事三天两头去外地的。

看起来没什么疑点,乡下来的工人在工地出了意外,本是痛快赔偿就行,但好几个甲方都互相推诿,一会儿说是包工头的责任,一会儿又说工程方的安全措施没做到位。工人家里索赔无门,百般失望后闹上某门户社交网站的社会版。

工程方找到华闻,想让他们代理这个案子。

帮缺德甲方干活赚钱不丢人,按理来说这种案子,工程方必输,就看赔多赔少了。他们工作到位压低点价格,对方照样得掏律师费。苏艺眼看没什么难度,就把活儿给了赵以川,谁知赵以川拿到卷宗后安静几天,反水了。

他当了原告的代理律师。

苏艺没表态,但想来心里不会太舒服,华闻其他同事看他的观感也微妙。

知道赵以川孤军奋战的难度,裴哲安慰他:“别太犟,遇到困难可以一起协商的。”

“协商个屁。”赵以川会错了意,以为裴哲说的是和对方协商,打字飞快,“我就是见不惯普通人家里出了事,还被踢皮球似的到处推。万阳这个体量的上市公司,不仅不想赔还妄图获得受害人谅解,他们有病吗?!”

裴哲输入:我没说你……

还未写完完整一句,赵以川的消息又来了。

“不说了,我先吃饭,下午工程方那边有人出面,看能谈到什么程度。”

裴哲一句“好吧”都没发出,赵以川已经单方面切断对话。

“和谁聊呢?”裴照雪洗好茶杯茶具。

“赵以川。”

听见这个名字,她看不出情绪地点点头:“你们最近还好吧?”

裴哲回想他和赵以川,一个月以来,虽然只见了那么一两次、每次还都匆匆吃一顿饭或者喝杯咖啡,但赵以川不闹别扭,也不无差别拒绝他送的水果和海货了。

尽管没能达到预期,至少是正常的朋友相处了。

“挺好的。”裴哲下结论,“我们……非常好。”

答案让裴照雪意外,她眉梢微抬:“哦,是吗,那真不错。”

不等他说什么,裴照雪将紫砂小杯推到裴哲面前,声音比刚才轻了些:“泰恒内部好像出了点问题。”

“和南桥那个楼盘有关系吗?”裴哲皱起眉,“听说效果远不如预期。”

“何止,简直是砸烂了。”裴照雪说到这话时竟眼带笑意,“江德常早年是地产发家的,南桥的项目也是他亲自操盘决定,旨在为南桥市政树立一个新的地标。哪知人算不如天算出现这种事故,泰恒下次增资扩股会直接受到影响。”

裴哲:“真有人故意去闹事?”

裴照雪不以为意道:“是一个小老板,拉着红字横幅说早年被江德常坑害,听信泰恒的合作方案,结果本儿都赔光了还欠一屁股债。”

“……可是这种没法索赔吧。”裴哲说。

裴照雪:“他只想事情闹大,闹得市政放弃泰恒,地标烂尾——双输啊。”

裴哲颔首赞同。

可他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冬天时,隋迟安提到的“驰元”和“赵驰显”。

他调查过,赵驰显是赵以川的父亲,但人现在好好的,前不久还了一部分资金给法院,还款意愿很积极,总体来说不至于走投无路。

而当年赵驰显耗尽自己身家投资了一家公司,对方在发展之初势头良好,也确实看不出会突然人间蒸发的迹象。它宣告破产时,受害的不止赵驰显一个人。

看起来,赵驰显属于普通的投资失败。

而驰元清算出售,是这个连锁反应中不太意外的一环。

惟独一丝蹊跷,不过驰元独享的不少生产专利几经周折转让,如今的持有方是泰恒底下一家成立不久的全资子公司。

可商海诡谲,这本没什么稀奇的。

今天裴照雪说南桥的事,裴哲忍不住想,驰元融资失败、转让专利、最后泰恒居然获益最大,这其中,难道真被隋迟安猜对了么?

裴哲稍微走了下神,被裴照雪唤回现实:“小哲,华建八局那边,没什么问题吧?”

“很顺利,隋迟安在全程对接。”

裴照雪对隋迟安还是放心的,闻言,她看向裴哲疲倦的黑眼圈,情不自禁端起作为母亲关心孩子的本能:“这段时间……你太辛苦了。”

“我还好。”裴哲说,“但隋迟安接下来半年都会主抓科技中心,我打算从几位部门高管中提拔一人分担下他的日常事务。”

裴照雪微笑:“那这样你可以放个假了。”

裴哲乍一听没懂。

“不打算去度蜜月吗?”裴照雪笑得更深,“听说你和小赵最近都很忙,下个月你忙完了,等他手里的事告一段落,你们出去玩一圈怎么样?”

“怎么突然提……”

裴照雪啜了口白茶,说得天衣无缝:“你就知道工作,搞得小赵也跟你一样只顾工作,这样两个人渐渐地容易疏远。新婚不住在一起我之前不多过问,左右是年轻人的自由,但感情需要维护啊……长期不见面,他的心思还在你身上么?”

喉结微动,裴哲抓住最后一句话,心里霎时警铃大作。

“赵以川他……”

“哦,小哲你别误会,妈妈不是对赵律师有意见。”裴照雪笑了下,“但如果出现矛盾,或者感情有问题了,总得先寻求解决方案。”

她什么意思,赵以川和别人有接触被她看见了?

不可能。

赵以川绝对不会。

可如果什么也没有就辩驳,此举无异于明明白白地承认“我们的婚姻本来就有问题”。

对裴照雪而言,说谎不可原谅,但只有暴露了的才是谎言。

裴哲捧着紫砂茶杯,余光瞥见清澈茶水泛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他最后说:“我和赵以川真的挺好。”

裴照雪不知信没信,站起身:“小哲,婚姻非儿戏,所有决定作出前都该试想能不能承受后果。现在别人在你背后说三道四,要想让他们闭嘴,同居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可是他……”

“我的建议很明确了。”裴照雪语气温和地打断,态度却坚决,“你自己决定,但我不希望这话会说第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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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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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虽然我知道裴妈真的是为了裴哲好 但是她真的管的好多啊。。。举不举行婚礼 度不度蜜月 同不同居。。

    自习永远热恋 2024/01/10 20:16:18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