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双重(三)

淮栖觉得这件事蹊跷,决定等比赛结束去问一下陈盼安。

他和陈名潜与庭雪告别,回到酒店里洗了个澡。淮栖很容易胡思乱想,但每逢正经事之前,都会有一根神经强迫着他将脑中的杂事清空。

温水暂时冲刷了他复杂的心绪。只裹着浴袍的淮栖躺到床上放空的时候,听到有人敲门。

淮栖开门,看见了郭翘楚。

他们的人员分两批出发的,郭翘楚等人在后。他大概是刚到地就来找淮栖了,外套围巾都没来得及脱,携带着早冬的寒意。

“你这么早就睡啊。”郭翘楚给淮栖递了一杯热奶茶,“心态还不错。我还以为你会紧张到失眠。”

“谢谢。”淮栖接过热饮,说道,“还好。”

“没事我就不打扰了。”和淮栖聊了一会儿,看到他状态良好之后郭翘楚便放了心,走之前说道,“我房间就在你旁边,有事来找我就行。”

“嗯。”淮栖忽然想到,“简哥呢,他什么时候到。”

“他和我一起来的,也是刚到。路途劳累,就先睡了。”郭翘楚说,“怎么,你找他有事吗,我带你去……”

“不… 不用了。”淮栖说,“我只是问一下。”

送走了郭翘楚之后,淮栖继续放空冥想。却发现自己怎么也静不下来。

他现在很想去找简朔聊一聊。

其实他和郭翘楚说的不一样——他现在紧张到要命,所以才要强迫自己清空思绪,早点入睡,越拖他越睡不着。

淮栖展开五指,被当做护身符的可乐瓶盖在他的手心引出一圈发红的印子来。

简朔是自己的朋友亦是偶像。如果不是学长当初的指引,自己也不可能走到这一步。简朔的一句赛前指导或是鼓励认可要比其他人的份量更重。

淮栖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不去吵醒简朔了。他在手机上反复地编辑了一条询问比赛相关问题的消息,给他发了过去。他知道简朔的回复一定不会止于解答,但无论他说什么,对于淮栖来说都是一支强大的镇定剂。

于是淮栖合上手机,幻想着简朔明早的消息,心情竟然平静了不少。

淮栖深呼了一口气,把被子的边角往身下塞了塞,只露出一个脑袋用来喘气,就这样蜷起来,闭上了眼睛。

大概是因为从小安全感缺失的缘故,淮栖喜欢蜷着睡觉。他睡相很安稳,每次醒来都是老老实实的一团。

但简一苏成为他的哥哥之后,这个习惯就逐渐消失了。变成了无论两人睡前隔着有多远,醒来之后,淮栖都会发现自己枕在简一苏的一条胳膊上,又或者以其他的姿态增加简一苏的睡眠负担。

而偏偏简一苏又过分地迁就他,从来没对淮栖这般粘人的睡觉习惯有过怨言。

所以直到淮栖见到早起的简一苏默默地去揉自己被枕麻的胳膊,才开始生出一点愧疚,并有意识地将自己的睡相收敛。

后来,简一苏不在了,淮栖也不再需要注意分寸——因为他又回到了只能一个人蜷着身子睡的日子。

淮栖静静地回想着,自己能记起的过去。

除了恋人,简一苏曾经也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而作为一个大哥,简一苏似乎并不是很“合格”。他让自己近乎于溺爱的纵容成了淮栖生命的一部分。以至于淮栖回忆的时候会经常进行自我怀疑,从第二条命重生到遇到简一苏的魂魄,这段没有过去记忆的时间,自己究竟是怎么独立活下来的。

……

“枝枝。”

刚闭上眼没多久的淮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猛然睁开眼睛。惊喜地转头,没等简一苏说些什么,他就从被窝里爬出来,紧紧抱住了这只朝思暮想的魂魄。

他的手陷进透明的躯体里,在悄悄地发颤。

“一苏,”淮栖问,“你去哪儿了。”

简一苏没有说自己的去向,抚着他后背的衣料,说:“抱歉。”

淮栖说:“是不是沉睡的时间变久了。”

简一苏闪烁其辞,他只是说:“嗯,对了,你明天要比赛了,我来看看你……”

淮栖穷追不舍道:“为什么会变久?是不是鬼魂的期限要到了?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简一苏见到他着急的模样,揉了揉他的头发,道:“没事。”

淮栖皱起眉来:“真的?”

“真的。”

“我不信,你是骗子。”淮栖一边抱着他的手勒紧,一边道,“大骗子。”

简一苏莞尔笑道:“生气了?”

“嗯。”淮栖认真地陈述生气理由,“你总是不把自己遇见的事情告诉我,明明我都一件不落地和你说。”

“……”

简一苏还以为淮栖在生自己没有出现在庆典上的事情,而淮栖的心思似乎更进一步,他觉得简一苏爽约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而他现在却若无其事地和自己说“没事”。

简一苏只能无奈地说:“枝枝,总有些事情你是没法解决的。”

“可你要……”淮栖确定他是有事瞒着自己了,他抿了一下唇,轻轻说,“可你要和我说啊。我们总会遇到无能为力的事情,人们建立关系、组成家庭的目的不是彻底解决每一件事,而是要一起承担和分享啊。我们… 我们两个人也是这样的。”

简一苏无言,看着他头顶的发旋。他眼前的淮栖声音很平静,就像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约定。

淮栖埋在他怀里,继续说道:“你瞒着我的每一件事情,无论它本身有多么负面,都没有你瞒着我的做法更令我难过。一苏,我们是恋人,把一切开心、不开心的事,都和我说“好不好。”

简一苏忽然揉了揉他的头发。

淮栖抬头看着他。

淮栖眼睛里有一种清凌又温柔的透彻。他的为人处世的思维相当于白纸上的几条直线,不太会拐弯。处理情感上的事情,仅是一个圈,就能把自己给绕进去。直白、笨拙,但又多了几分真诚。

“枝枝,”简一苏尝试去触碰他的脸颊,摩挲着,一次次穿透他的皮肤,他说,“如果说“我有自己的身体了。你会开心吗。”

“身体……”淮栖惊喜了一瞬,但立马理智提醒他冷静下来,他问道,“什么“意思。你是要附身别人吗。”

简一苏道:“大概“吧。”

“附身会导致灵魂的腐烂速度加快。”淮栖想起闻钱的“教诲”来,赶紧道,“一苏,你不要这样做。”

“不,我……”简一苏欲言又止,他话题一转,说,““可是不这样做,我就触碰不到你。”

淮栖隔着被子,将灵魂抱紧了,他一咬牙,道:“我不介意。”

简一苏道:“我介意。”

淮栖愣着,眨了眨眼。

“我想给你很多东西,枝枝。可我做不到。”简一苏眼底藏着一种深深的悲哀,他摊开自己的掌心,里面是一个红色瓶盖,上面刻着“再来一瓶”,他盯着这四个字,说道:“可我又很自私,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别人给你。”

淮栖垂下眼睫来,说道:“一苏,你“不要介意。我可以吻你。”

简一苏哭笑不得道:“啊?”

“我的意思是说,”淮栖伸出一只手指来,有理有据地说着车轱辘话,道,“一切不平衡都来自于对比,你虽然无法像别人那样触碰到我,但我也不会像吻你一样去亲密接触别人。那么即使平常人拥有触碰的能力,也没有你对我而言的重要意义。”

“所以,当你感到介意、不平衡的时候,我可以吻你。”淮栖伸出食指来,严肃得就像在说一个誓言似的,他道,“用来弥补你的心理落差。”

简一苏看着他面无表情又一本正经的模样,阴霾在不经意间扫清了一些,咯咯地笑了半天。淮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笑,他觉得自己说的话并没有没有问题。

简一苏蹭了蹭下巴,学着恋人正经的模样,也说:“嗯,好方法。”

淮栖盯着他的眼睛,里面有灯光在流转,他认真地询问道:“那“你现在要吗,一苏。”

简一苏将瓶盖摁在了他的嘴唇上,说道:“现在不可以。”

淮栖似乎有些失落,但还是乖乖道:“哦。”

“等你比赛完,”简一苏打趣道,“我倒是可以陪你研究一下成人用品的制作工艺“你不是之前一直想知道吗。”

淮栖一歪头,奇怪的好胜心驱使他道:“我已经搞明白了。这又不是什么新奇的东西,网上可以购买或者搜索图片。我之前特地拆了一盒,见过它的构造,如果说阻隔法没有时间限制的话,它确实可以做到让灵魂和人体的特定身体部位接触。”

“……”简一苏啧道:“我说的研究倒不是指理论研究。”

“啊?”

简一苏的尾调轻轻地上挑,道:“你总不能一直一个人搞理论却不实践吧,淮博士?”

“我……”相视良久,终于反应过来的淮栖:“……”

淮栖不回话,蒙头睡觉。

简一苏拍拍这团被子,说道:“睡吧,我在这里陪你两个小时。”

过了好久,被窝里传来闷闷的一声:““好。”

“不要蒙头,你越捂,脸只会越红。”

“……”

看着这只窘迫的被子精,简一苏也不再逗他了,目含笑意道:“行吧,晚安。”

有简一苏在身边,淮栖入睡很快。看到身边这颗脑袋气息逐渐平稳,简一苏的笑容也慢慢地消散。

黑暗无声地呼吸着。

“我依稀好像“记得这一幕。”

脑海中有个声音忽然开口。这个声音边说着,“简一苏”边皱眉,摊开了自己的右手。

他痴痴地盯着自己的右手掌心,描摹着上面干净的纹路,似乎要将他盯穿似的。

“小淮说的话,似乎曾经也有人对我这么说过,那次是因为“这只手上曾经有一道伤……”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就像是卡壳的收音机。

“其余的我记不起来了。”

“简一苏”将手掌收了回去,叹了口气。

简一苏的表情变化了一下,他说:“你确定那是你的记忆?”

简朔道:““我真的不知道。”

简朔提起刚才:“你还是瞒了小淮很多事,就比如你睡在我的身体里,我们可以同时使用那具身体,你并没有告诉他。”简朔继续说着:“而且“只是附身吗?恐怕没这么简单吧,不然你这么解释现在的情况。”

简一苏没有回答他。只是神色复杂地,再次盯着自己的掌心。

他之所以这么久不出现,是因为他早就发现事情已经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和简朔就像是融进了一个意识里。他们现在,不仅经常混淆简朔这个“人”的某些行为举止来自于谁的控制,而且简一苏的“灵魂”也出现了双重的现象。

渐渐地,简一苏对他的排斥动摇,他发觉两人似乎并不只是单纯的,两个独立的不同形态那么简单。

简一苏不解问道:“你到底是谁。”

而简朔的无神论也开始瓦解。他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刚才那一闪而过的记忆,他道:“我也要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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