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简一苏(二)

……

淮栖忘记呼吸的步骤了。

像是一只蝶停在了他的舌尖,稍微一点呼吸都会把它鳞翅上的露珠惊落。

和鬼魂接吻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就像是含着一块易化的冰,稍微触碰一下就融化了。即使有糖纸做阻隔,淮栖也没法感受到亲吻原有的缠绵缱倦,温热会慢慢在一小啜凉水中慢慢沦陷。

初尝果实的淮栖误以为它原本就是这样的——吻原来是窒息、紧张、清凉、易碎的东西。

简一苏灵魂质地的嘴唇离开他,轻轻地说了一句:“枝枝,你要呼吸。”

一直憋着一口气的淮栖这才深吸一口气,急促的喘息才让憋红的脸逐渐降温。

“对不起,”他取出糖纸,磕磕绊绊地说,“我“不太会。”

“不要总是道歉,如果再向我说‘对不起’这样的字眼。我就要生你气了。”

淮栖看着他,心跳的疯狂无法平静下来,他抓了一下左胸膛,忽然从床上跳下来,去翻衣柜。

简一苏问道:“你去哪儿?”

淮栖找到一件自己的长袖衬衫,给简一苏穿了上去,挨个把纽扣系好之后,紧紧地抱住了他。虽然隔着衣物触碰的灵魂是僵硬的,但他至少可以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了。

简一苏并没有拒绝,他只是伸手捋了捋淮栖后脑勺的头发。

淮栖抬头,提了一个很贪心的要求:“一苏,今晚你可以不要消失吗。”

简一苏笑问:“怎么?”

“我想你陪我睡。”

“哦,只是陪着睡吗。”

淮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这“只是”之外还有什么。他盯着简一苏的笑容,道:“你“不要瞎想,只是陪着睡。”

“开个玩笑,”简一苏把刚给他捋顺的头发揉乱,说道,“再说,其他的事“我也做不了。”

简一苏的手指在淮栖发间游走的时候会去故意抚摸他的耳廓,就像是在一遍遍地私自尝试触碰他,虽然每次都以失败告终,但淮栖似乎在那小心的、短暂的接触当中错将冰凉感知成了炙热。

他的句话和他的小动作似乎在强调简一苏是“鬼”的事实,无论淮栖怎样不在意,都没法跨越现实的鸿沟。

淮栖思考了一会儿,垂下眼睫来,认真地分析道:“其实还是有解决方法的。如果你使用一些保护措施,按理说也可以通过阻隔法进行接触。但我并不是十分了解成人用品的制作工艺,所以不确定它是否能和糖纸起到相同的作用。”

简一苏沉默了一会儿,沉默到淮栖从怀里仰起头来看他,问道:“怎么了?”

“没事,只是惊讶于你思考问题的深入性。”简一苏也认真地回道,“我都没有想到。”

“没“想到?”淮栖一愣,皱眉道:“可你刚才说的‘其他’,不就是性爱相关的事情吗。”

简一苏一笑:“冤枉,我可没说。”

淮栖:“。”

他的脸在尴尬之中逐渐升温,逐渐烧到语言系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于是他放开了简一苏,在床上翻了个身,想顺便用枕头把自己胡思乱想的脑袋埋起来,他扔下一句:“你走吧。”

“别啊。”简一苏摸了摸他的头,故作安慰道,“虽然没说,但其实是想的。”

“……”淮栖起身用枕头把简一苏的脸埋了起来。

听到隔着棉花的闷闷的笑声,淮栖忽然头脑发胀,如之前一样,记忆的匣子吝啬地打开了一丝缝隙,许多珍藏着的场景流淌了出来。

就像是他收拾旧物时翻到了从前的相册,那种覆盖着灰尘、尘封了许久的熟悉感让淮栖愣了好一会儿。

这一会儿,简一苏抽走了他的枕头。柔软的布料在两具截然不同的躯体之间垫着。淮栖趴在上面,问道:“一苏,你说我们从前不是朋友。”

“嗯。”

“那我们是不是恋人?”

简一苏没有否认:“你想起什么来了吗?”

淮栖追问道:“是不是?”

“是。”简一苏又补充了一句,“我们还是家人。”

淮栖特地留意了他的脖颈,他在提到过去的时候,喉结随着他的发声轻微缓动,那道疤痕并没有浮现。淮栖结合之前猜测道:“你脖子上的疤在阻止你向我说起一些过去的事情。”

简一苏欣慰地挑眉,就像在看一个答对题的学生。

““所以你只能作为一个引导者,让我自己想出来。只有在我想明白,并向你确认的时候。它才不会出现。”

简一苏揉了揉他的头发,说:“聪明。”

淮栖心里像忽然放下了一块石头。他莫名其妙地开心起来。简一苏很轻易地就看穿了他,问道:“你看起来很开心。”

“嗯。”

“为什么。”

淮栖坦诚地说:“我原来从好久之前就喜欢你了。”

“我不知道你,”简一苏淡淡地笑道,“至少我是这样的。”

“我其实还想起了很多事情。你曾经为了中奖瓶盖,买了半仓库的可乐,我们很久都没有喝完。你不擅长玩游戏,和我合作的时候,游戏角色老是输掉。你之前在船舶公司打工,每天下班都很累。”淮栖把事情一件件陈列出来,等待他确认,像是等待夸赞的学生,小心翼翼地问,“而且我们“从小就认识,对不对。”

简一苏蹭了他的鼻尖,说:“对。”

他仅一个字,就让淮栖那些琐碎记忆里的模糊的面容瞬间清晰了起来,连自己和他的对话也有了声音。

他感到眼眶慢慢地湿润,记忆里有个声音驱使淮栖喊道:“哥。”

这个久违的称呼让简一苏怔了下,他温声道:“怎么了?”

“没事,”淮栖把脸埋进他胸前柔软的枕头里,说道,“就是很开心。”

……

关于那段忽然涌上来的新记忆,淮栖在睡梦里完整地见到了。

那是一片晚霞,简一苏披着一身昏黄的灿烂回家,骨头里都浸着疲惫,但到了家门口,却迟迟没有进去。在门口将仪容收拾精神了,才伸手开门。

但这一幕被刚放学回家的淮栖撞了个正着。他拽了一下书包带,喊了一声:“一苏?”

简一苏惊了一下,转头看向他,问道:“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数学老师讲考纲重点,拖了一会儿堂。”

简一苏笑了笑,揉了一下他和人一样“憔悴”的头发,说道:“那你有好好学吗。”

淮栖摇头,沉着声说道:“有点吃力。”他颓废道,“有时候感觉自己是个傻子。”

他说这话是真情实意的,自从小时被母亲拉去做了 IQ 测试开始,自己很笨这件事就仿佛刻进了他的 DNA 里。他有时候会想,为什么不是自己出去打工,简一苏去上学,这样高中三年花的钱也不算白费。

可是转念一想,若是光靠自己出去打工,挣来的钱可能只够一人的生活开销,如果还要供养一个人上学,那简直就是奢望。

他偷偷瞥了一下简一苏的侧脸。可仅仅比自己大三岁的简一苏,却能将这奢望成真。

“慢慢来,你只是还没找到自己的方式。你前些天自己熬出一道压轴题的时候,不也是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着觉吗。”简一苏在门口换下西服,挽起衬衫袖子,说道,“去休息一下吧,待会晚饭做好了叫你。”

“一苏,你现在有空吗。”淮栖忽然叫道。

简一苏闻声,条件反射地先拒绝道:“干什么,我这次绝对不和你打游戏了。”

“没,我想和你说件事,”淮栖低下头来,他眼神躲闪着,纠结了半天,才开口说道,“你是不是明天就要过生日了?”

“是啊。”简一苏一边洗菜一边说道,“不过明天晚上,魏哥那有酒局,我不回来。”

“我想送你个生日礼物。”淮栖平静道,“我想了很久。”

简一苏轻笑了一声,道:“哦,课上老是想这个,你听得懂才怪了。”

被一语中的的淮栖:“……”

淮栖清了嗓子,回归话题:“总之我想送你礼物,你不能拒绝。”

简一苏无情切菜,道:“你先说是什么。”

淮栖唤道:“一苏……”

“超出你个人支出范围的,以及你时间不允许的,我都不会接受。”简一苏无情开煤灶,锅里传来滋啦声,他说,“即使你觉得是对我好。”

淮栖说:“我一个月前就已经成年了,有自己做决定的能力。”

“那也不可以。”

“一苏。”

“不可以。”

淮栖却忽然叫道:“哥。”

“……”

简一苏没辙了。

简一苏穿好围裙,像是给自己穿上一层虚无的保护甲似的,回道:“我不吃这套。”

淮栖于是去拽他身后的绳结,说道:“你吃。”

简一苏没再反驳,回身问道:“说吧,你想干什么。”

淮栖就当他默认了,亲了一下他的嘴角,言至于此却扯开了话题,淡淡地说:“待会再说“哥,我饿了。”

……

简一苏一头雾水地待到晚上,即将把这件事搁置的时候,淮栖敲了敲他的房门。

简一苏正在看书,台灯散发着暖光。淮栖抱着自己的枕头进来的。简一苏瞥了他一眼,熟练地往旁边挪了一段距离,问道:“又睡不着了?”

“还好,想来找你。”

淮栖的手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平静地爬到了他的身边。简一苏的目光仍旧停在书纸上,修长的手指翻过一页。

他一边阅读,一边用手指捋顺淮栖的发丝,是一些习惯性的小动作。

过了好久,一直被他乖乖揉着的脑袋才叫道:“一苏。”

“嗯?”

淮栖的声音和面容总是缺乏波澜,只能通过他的耳廓和脖颈,才能隐约地看出他内心真实的翻涌来。

就是这种内敛的特性,对于简一苏来说,非常犯规——因为这小孩会面无表情地说出一些让他怦然心动的话,让他手足无措的时候,自己却平静如常。

淮栖将他的书拿走,摊开手心,将一直攥着的东西递给简一苏。那是一枚方形、蓝色包装的“成人用品”。

“……”

简一苏这才后知后觉,他今天在关于送礼物的话题中,为什么要强调自己的年龄。

淮栖只上身穿了一件大号的白色衬衣,掩在衣料之下的肌肤若隐若现。他像只小动物一样蜷在他身旁,脸上带着“理所当然”的平静,小声暗示道:““哥,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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