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阿尔吉侬(二)

……

翌日清晨,淮栖醒来,闻到了饭香气。

这对于一个人居住的他大概是一件很惊悚的事情。

“……”

他奓着一头睡不老实的毛,向阳光明媚的客厅看去。见到简一苏正在餐桌上摆上了一只红色的玫瑰,清晨的暖色调微微透过他灵魂质的躯体,他就像尊被光祝福过的玉石雕像。

他白衬衫的袖子卷在手肘,露出一段白而细的手臂,大概也是身为魂魄的缘故,他的身材不弱也不病态,是少年感的、清爽的瘦。

他没有转头,听到卧室开门声便问好道:“早上好。”

淮栖看到桌子上丰盛的早餐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这是你做的?”

“嗯,尝尝。”

他安静地坐下,夹起一块溏心蛋来嚼了嚼。

还撒了糖。

淮栖看向简一苏,又想起了他之前缩小时待过的饮料瓶,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挺适合的比喻,道:“你就像是那个田螺姑娘。”

“……”

他开口道:“啊不“是田螺先生。”

“那你呢,”简一苏道,“能看见鬼先生?”

淮栖忙着吃饭,没空继续反驳。他边嚼边好奇道:“你是从哪儿弄来这些食材的。”

“螺壳里变出来的。”

淮栖瞄了他一眼,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 道:“你说的这个螺壳,它能变 PS5 和 switch 嘛。”

简一苏嘴角上扬,道:“嚯,学会得寸进尺了。”

淮栖笑了一声,一顿意料之外的早餐已经让他十分满足了,他说道:“谢谢你。”

淮栖吃完,收拾好了碗筷。背上背包时,被简一苏提醒拉链开着。于是他在帮淮栖拉上书包链,顺便将肩带拽正了。

简一苏温和的声音从淮栖身后很近的地方传来:“枝枝,你想要的话,下次给你带。”

“啊?什么。”

“游戏机。”

“不“不是,”淮栖道,“我刚才开玩笑的。”

简一苏伸手把他的奓毛给捋顺了,道:“但我没开玩笑。”

“真的不用,”淮栖被这关怀弄得紧张起来,他说,“按理说我应该去满足你的执念和愿望,怎么感觉倒反过来了……”

他抿起嘴唇来,大概是因为这句脱口而出话再次提醒了他简一苏是鬼魂的事实,而了结执念波就代表灵魂消散。

“因为你暂时还做不到——虽然它很简单。”简一苏托腮,慢斯条理地说,“我的愿望是你能想起我。”

淮栖不知觉地在心里默念了一声:“那我可以永远想不起来吗。”

简一苏好像听到了,回答道:“当然可以。”

“……”淮栖尴尬道,“你“不要偷听我心里说的话。”

“啊,抱歉。”简一苏狡黠地笑道,“下次一定。”

淮栖出门了,见到简一苏背着手站在门口,在他关门时问道:“午饭回来吃吗。”

淮栖下午两点左右还要去听学院的讲座,并不打算回家,他说道:“不了。”

“好,那路上小心。”

这场景和话语让淮栖的心跳漏了一拍,和他理想中的生活产生了微微的共鸣声。

于是淮栖盯着门把看了半天,鬼使神差地又打开门,唤道:“简……”

淮栖是想说,其实我能赶回来吃“如果是你做的话。

但刚才还在微笑的简一苏已经不在原地了,他的消失和出现总是忽然且梦幻。

好一会儿,淮栖听见背后的开门声,见到邻居老大爷正走出来,直眉楞眼地看着他,在外人眼里,他站在门口不动的样子大概很奇怪。

只好淮栖点头当打招呼,锁上门下楼去了,拐角处他向上望了一眼,发现那大爷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

淮栖觉得自己与他初遇的直觉大概没有错,每次两人偶然碰面,这老大爷都会一直盯着他。

淮栖没多想,上学去了。

……

他在教室里放下书包的时候,发现侧旁的口袋里塞着一只透明饮料瓶,瓶口插着一朵鲜艳的红玫瑰。

“……”

淮栖知道这大概是今早简一苏的手笔。他郁闷地用额头抵着桌面叹了口气,一想到自己带着这显眼的玫瑰在校园里走了一路,他的耳廓就止不住发红。

“小淮淮这么浪漫啊。”姜霄坐到他旁边的座子上,像个老熟人一样说道,“谁送的。”

淮栖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和别人打起交道来这么容易,他们私下里才见了几次面,姜霄就可以这么“亲切”地叫他。

淮栖磕巴道:“路“边捡的。”

“那你也会捡。”姜霄笑嘻嘻道,“有人约没,待会下课一起去讲座不。”

淮栖尴尬地笑道:““行啊。”

“那我们待会去食堂打了饭带走,早点去占座。”姜霄计划完毕之后,又问道,“对了小……”他指了指台上翻课本的讲师,说道,“这课的期末结课作业你有想法吗。”

“我还没“我不知道要做什么。”

“好像是要小组设计个什么程序架构,有命题但每年都大差不离,我问了咱专业一学长上一年的课题“给你发过去哈。”

淮栖绷着神经,一边看他发来的文件和聊天记录,一边听姜霄继续说:“听说这老师给的时间短,要求又龟毛“他讲的我啥也没听懂,小淮淮到时候组队带我一个呗。”

淮栖大概能猜到他是来说这个的,没有拒绝,因为上一年他的组队也几乎全是他一个人做的。

淮栖道:““好啊。”

“好兄弟,”姜霄说着一拍淮栖的腿,高兴道,“我宿舍的还有隔壁的好多人都想来抱你大腿来着。他们后面要是来找你组队,你可要说你已经归我了哈。”

淮栖:“……”

他慢慢地向旁边移开了一段距离,姜霄忙着发消息和朋友得瑟去了,没注意 。

姜霄的性格总让淮栖想到他的朋友丁龄。因为他和丁龄高中时也是这样被“学业”顺水推舟地认识的——他曾经是丁龄的抄作业专用户。

姜霄很能说,而在交流中淮栖一般只作为一个倾听者。等待讲座的时候,姜霄又遇到了熟人。在一群人的大侃特侃中,淮栖无聊地刷了一会儿手机。

这堂讲座主题关于新媒体和大数据,而淮栖的信息流正好应了景。由于他前几天搜索神鬼相关词条过于频繁,他的主页开始逐渐推荐起了灵异相关的视频和文章。

淮栖皱着眉头,偶然在这其中发现了一篇相对有价值的。自媒体作者的认证是遥城道执证士,她大概也跟闻钱一样是个“神秘的民科组织”从业者。

除了某些名词有改动,里面一些关键内容和闻钱说得差不多。文章的阅读量不高,评论大都是在开玩笑的。而淮栖将文章滑到最后,才发现了几条全新的东西。

““天生拥有通阴阳能力的人不多,大都是以潜能存在,需要后天启迪。其中有一种人,在经历第一次生理性死亡的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仍能以一种理论无法解释的方式重塑身体,获得全新的生命。‘第二条命’会拥有各种通阴阳能力,但相对死亡之前会改变、丢失或者增加一些东西,记忆、感官、智商、甚至是外貌器官等等。死亡对他们来说就像是一场不可预料的手术。第一条命和第二条命之间究竟有多少联系,伦理上还是不是同一个人,有待研究。”

第二条命?

淮栖心中擦起了一根小火柴,正悄悄地燃烧着,映入眼帘的一句话就给他泼灭了:““这种人第一次‘死亡’并不产生魄,因为从第一条命到第二条命是由生到生,整体上来说中间不存在过渡。第二次即永久性死亡会产生魄,但形不形成鬼魂,这取决于他的大脑释不释放执念波。”

也就是说,变成鬼魂的人都没有第二条命了。

淮栖失望地叹了口气,他反复地滑动着屏幕。发着呆的时候,耳机忽然传来诡异的声响,他这才发现自己手滑点进了底下一个恐怖视频,反应过来时,正想着关闭,结果旁边的姜霄探过头来。

姜霄“哟”了一声,兴趣十足地喊着让他别急着关,并要了一只耳机来围观。

“……”

淮栖看他凑过来的脑袋,只好硬着头皮再次再次点开播放。但是悄悄地将自己的一只耳机关掉,去掉声音的画面恐怖氛围缓和了不少。

这是个盘点视频,主题是细数世界上的一些“震惊人类”的杀人案或者灵异事件。淮栖移开目光,打算等姜霄看完,但是过了几分钟姜霄忽然“咦”了一声,拍了拍淮栖的后背,说:“哎,这里还有咱国家的事件呢。”

淮栖奇怪地从手指缝里看向屏幕,稍微调高音量。

这起事件大概是一个孤儿院屠杀的事件,事件结果是一群最大只有十岁的小孩子无一幸免,变态凶手被抓,几十年前就已处以死刑。那时候传播媒体不如现在发达,虽然这案子震惊了一时,但也没传到人尽皆知。

视频解说故意神神叨叨的,具体细节淮栖没有听清楚。这都三十年前的事了,他都还没有出生。

他又不禁想到了简一苏。他死去的时候也很年轻吧,灵魂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和自己差不多。

姜霄属于人菜瘾大,一边缩着脖子,一边扭曲着表情忍不住继续看。结束之后他感叹了一句:“你永远想不到一个看起来还算不错的人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从外表上来看,一个变态往往长得和你我都一样。”

淮栖道:“嗯,魔鬼通常不会像魔鬼。”

姜霄就像是行走的夸夸群,立马道:“学霸说话就是不一样,有深意。”

淮栖只是随口一说,他最怕接这种话,支支吾吾地说了好一会儿“我没有”。

姜霄也是没上心地随口一夸,说完继续摸他的鱼去了。

讲座不在本院教学楼的报告厅,从食堂去到场地要走一公里多点,姜霄为了抄近路拖着淮栖横穿田径场。

酷夏还没来,中午难得凉爽。田径场和校园路上都有人在跑步。

在淮栖眼里,长跑测试是堪比社交的痛苦面具之一。听到跑者脚步和喘息,他的肺几乎跟着隐隐作痛。要到目的地时,姜霄忽然眼睛冒光,朝不远处打了个招呼。

“学长好!”

淮栖的目光寻过去,整个世界像是被摁了一下暂停键。

他喊的那个学长身材高大颀长,穿着宽松的黑色运动服,左耳戴着一只白色耳机。跑步时迎面风将他前额的头发拂开,脚步刚缓,头发就落下几丝来,被他又随手撩了上去。

他的手环出声报了个时间,三分四十五秒。

他听到姜霄的叫喊,颔首微笑道:“你好啊。”

姜霄笑嘻嘻道:“学长都准大四了还每天还跑步健身啊,怪不得身材好。”

“被迫的爱好,”他的声音清朗温和,掺着运动后的微微喘息,调侃道,“用来调节专业带来的猝死风险。”

他的目光只在淮栖身上落了一秒钟,没多做逗留,只和姜霄寒暄几句便走开了。

淮栖还停留在这学长给他造成的惊讶当中,他声音不大不小地朝那身影唤了一声:““简一苏?”

那是一张和简一苏近乎在相同模子里刻出来的脸。

学长没听见,身影继续向前去了。

“那是简朔。”姜霄以为淮栖记错了别人名字,赶紧拐了一下他,说,“给咱做指导的那个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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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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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简溯就是简一苏吧

    king君2023/11/21 16:00:51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