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不是小红帽

接吻这件事真的好奇怪。

明明主动的人是自己，明明把对方后颈都捏红的那个人是自己，可心里动荡不安、兵荒马乱的那个却也是自己。

就这么冰火相融地一触碰，整颗心竟然都变了样。眼看着内心的废墟变得杂草丛生，戴岚发现自己早已忘了分寸。

他这才意识到，曾经用“发疯”来形容自己是有多么的井底之蛙。

过往种种的疯癫，竟抵不上这几秒的狂喜。

他变得像一只疯狗，亲完之后对着宋意又啃又咬，直到尝到了血的涩味。

戴岚发疯，宋意就纵着他发疯。

直到戴岚停下来，又开始磨人地把头往宋意颈窝上蹭时，宋意才伸出手，捏着戴岚的耳垂，轻一下浅一下地挠着痒，问他：“你现在还想死吗？”

“什么？”

“刚不是说，想在死之前亲我吗？”

戴岚笑了，他松开圈住宋意的双臂，往前倾了倾身子，二人额头相抵。在这极近的距离，戴岚能够清楚地看到宋意微翘的睫毛。他进一步意识到，自己之前用蝴蝶一开一阖的翅膀来形容宋意的眼睛，是一个多么贴切的比喻。

戴岚看了两秒，没忍住，又凑了上去，亲了亲宋意的眼睛，亲完仍觉意犹未尽，试图继续方才发疯的行径时，才发现宋意的嘴角已经被自己咬得破皮的破皮，流血的流血。

戴岚这才觉得不好意思，逃避地把头耸搭在宋意肩上，讨好地哼唧了一声：“宋医生……”

“你少来，”宋意扯了扯戴岚左边的衬衫袖子，用力按了一下他手腕上的疤痕，“问你话呢，还想死吗？”

“啊……”戴岚乖巧地摇了摇头，“我哪里舍得。”

“知道就好。”宋意不爽地掐了一下戴岚的手心，“你下次再敢把我说得像毒药一样试试？我有没有说过你在起名这方面的水平实在是很差劲？”

“说过，”戴岚想起他之前给宋意起的那两个糟糕的昵称，自己都忍不住笑话自己，“说过很多次。”

折腾了这么一天，两个人都很累，身子累心也累，连饭都没心思吃，只想回家睡觉。但戴岚肯定是没力气开车了，把这苦差事交给宋意了。

他上车后没两分钟就睡着了，睡得还很香，不知道做什么美梦呢，笑都藏不住。

到地方了戴岚也没醒，宋意没舍得叫他，自己在地下车库里绕了两圈才找到戴岚的车位。

停好车后，宋意侧过身看了戴岚一眼，然后伸手捏了下他的鼻子，“岚哥，到家了，醒醒。”

戴岚吸了一下鼻子，没动地方。

宋意笑着把手上的力道加重，又捏了一下，“别装了，刚给你递台阶了还不下，知道你早就醒了。”

戴岚依旧维持着抱着胳膊的姿势，闭着眼睛笑了，他突然伸出手，拽着宋意的手腕把人往自己身上带，然后猛地一下睁开眼睛，吓唬宋意说：“总拆穿我，真应该哪天发个脾气吓你一下。”

宋意解开安全带，往副驾驶位又探过去半个身子，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戴岚：“发吧，我正好也很好奇，你看起来脾气这么好，到底有没有生过气？”

戴岚还真就顺着话题认真地想了一下，想完之后发现大脑一片空白，他摇了摇头说：“偶尔会对学生发发脾气吧，经常损他们，但没真动气过。”

“那这样岂不是显得我脾气很差劲？”宋意眨了眨眼睛。

戴岚把安全带解开，抬手把宋意那双充满了诱惑的眼睛给盖住了，笑着说：“快别卖萌了，你在我这是完美的。下车吧，跟我回家。”

跟我回家？

宋意怔了怔，被盖住了双眼的脸上依旧写满了吃惊和不可思议。

但表情归表情，心思归心思。此刻，戴岚也就只有面上是镇定的，内里提心吊胆得很，把话放出来纯属装腔作势，其实一点底都没有。但宋意心里可比戴岚淡定多了——正想着今晚找个什么理由留下来呢，这不得来全不费工夫嘛。

等进了电梯，到家门口的时候，宋意故意犹豫了一下，拽了拽戴岚的衬衫袖口，装作不经意地叫了他一声：“岚哥。”

“嗯，饿不饿？”戴岚正输着密码没抬头。

“饿。”

“给你煮个面？”

“好。”

宋意有点无语。

合着原来只是上去吃个夜宵啊，刚白在心里夸他开窍快了。

这谈恋爱果然还是得靠自己，戴岚简直是太费劲了。

宋意脑子里又开始打起了奇奇怪怪的小算盘，脑子打算盘的同时，眼睛也没闲着，余光刚好扫到了戴岚输密码时的按键顺序。

“你门锁密码是我生日？我印象里好像没和你说过，什么时候知道的？”

门开了之后，戴岚没直接进去，把宋意的手拽到门锁上录指纹，边录边说：“这你问蒋新明去，你的身高体重星座生日，甚至是中高考成绩和大学绩点，被她用五百块就给卖了。”

“你贿赂蒋新明来打听我啊？”宋意乐了，觉得这师徒俩的相处模式太搞笑，“下回可别让中间商赚差价了，直接问我多实惠啊，还能给你打个八折。不过话说回来，我自己都不记得我高考成绩了，她还能知道我中考成绩？”

戴岚笑着摇头，拽着宋意录另一只手的指纹，“所以你看，有些差价还得让中间商来赚。”

宋意想了想，觉得蒋新明还真有可能知道他中考成绩。徐月林喜欢蒋新明喜欢得要命，跟半个干女儿似的，没准把他小时候那点黑历史都跟她讲过。

“她不会把我小学日记本也找来念给你听了吧？”

“怎么会呢？偷看别人日记犯法。我们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

录好指纹后，戴岚顺势拉过宋意的手，把人拽进家门。

随着门被“嘣”地一声关上，宋意也被戴岚压迫到了门口这个逼仄的角落里。

方才诙谐幽默的氛围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突如其来的压迫感。门里门外仿佛是两个世界，门外那个克己复礼戴岚现在双眼充满了欲望的红血丝。他一手揽着宋意的腰，一手托着他的后脑勺，不加掩饰地打量着怀里的人，瞳孔里充斥着的气息像极了捕食者对食物与鲜血的迷恋。

“宋意，”戴岚轻声叫他，“你怎么这么好骗？一碗面就把小红帽拐进了大灰狼的家。你不会真以为狼的肚子里装的都是石头吧？”

说完，戴岚侧过身，咬上宋意的侧颈，留下两排并不浅的牙齿印。

冷不丁地被咬了一口，宋意倒没觉得疼，只觉得痒。他隐约感觉到戴岚在收起牙齿的那一瞬间，舔了一下咬痕正中心的位置——不是亲，而是用舌尖蜻蜓点水地撩拨。这种触感异常陌生，它是湿润的，是柔软的，像是一种爬行动物，在它所行的每一片土地上都留下了致命的毒。宋意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要麻木了。

宋意强撑着那半边尚未麻木的身子，僵硬地笑了一下：“戴老师，你刚刚还说自己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戴岚垂着眼，目光凝聚在方才自己咬出来的压印上，他声音一沉，带了点什么都不在乎的冷，对宋意说：“我觉得，在咱们国家的法律法规里面，应该没有‘亲男朋友犯法’这一条。更何况，我男朋友好像还是自愿的。”

“是自愿的吗，宋医生？”

宋意没说话，身子微微颤了一下。

戴岚也不催他，只加重了按在他后脑勺那只手的力度，让他失去东躲西藏的空间，强迫着宋意的视线里只容得下自己。

他威胁着说：“宋意，小红帽要是把大灰狼引进家门之后再说害怕，可就没用了。”

这还是宋意第一次见到浑身上下充满危险气息的戴岚，说一点也不害怕是骗人的，但比害怕更多的是兴奋，恐惧在兴奋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眼看着害怕消失殆尽，全然被兴奋取代，宋意再抬起头时，看向戴岚的目光变得和平日里一样平静，平静得让戴岚有一瞬的错愕。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明明让对方毫无反手之力的是自己，为什么这双好看的眼睛会充满了“视死如归”的觉悟呢？

羔羊在献祭自己，狮子却在张开血盆大口之前产生了爱怜。

算了，吓不住他，怪没意思的。

戴岚卸下方才端着的架子，像变脸一般，扯出一个和善友好的笑来，又回到了往日里平易近人的模样，他起身欲走，对宋意说：“坐沙发上歇会吧，我去煮面。”

而就在戴岚把搭在宋意腰上的手放下时，宋意稍稍往前倾了倾身子，抬起手把人给抱了回来。他把脸贴在戴岚的胸口上，轻声指控道：“干嘛故意吓我？你今晚本来就没打算让我留你这不是吗？那我要是说，我不是小红帽我也不害怕，你怎么办？”

被抱住的一瞬间，戴岚身子一僵。

这人实在是太聪明了。

戴岚抬手揉了揉宋意的头发，“那就问问你，面是想吃西红柿鸡蛋的，还是红烧牛肉的？”

宋意想了想说：“西红柿鸡蛋吧。”说完仍然抱着戴岚没撒手，过了会儿又问道，“吃完面就要走吗？”

“要走的。”

“那我不吃了。”

“……”

戴岚有一种搬起石头砸到自己脚的挫败感，他叹了口气道：“宋意，你不能这样。”

“我不能怎样？我男朋友是自愿的不是吗？”

“……”

“你把客厅地毯都换了，还加了一个双人沙发，我刚刚都看到了。门锁密码也是我生日，也录了指纹了，为什么不让我住进来？”

“……”

戴岚伸手捧着宋意的脸颊，拇指在他鼻翼附近按了按，耐心跟他解释说：“宋意，我病还没好，不能让你和我一起住，太折磨你了。别的不说，我现在睡个觉都没定数，一晚上不一定要醒来多少次。你白天上班本来就累，晚上要是再睡不好觉……”

“那新沙发不是给我买的？你给别人安排的？”宋意根本就不搭戴岚的话茬，直接打断他那一大长串的糟糕发言，肆意宣泄着他故意编排的委屈和不满。

“怎么还和沙发犟上了？”戴岚捏了捏宋意的脸，“除了你还能有谁？”

“那你让我住嘛。就一晚好不好？我今天真的要累死了，回家的路好远啊，你别让我来回折腾了。好不好啊岚哥？”

戴岚：“……”

算了，算了，想住就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