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挂掉电话后, 时逸都有点木呆呆的。

尽管沈青安跟他保证,爸爸的身体没什么大问题,他还是觉得不敢相信。

舒闻的手术也就刚过去一个月, 之前有专家团队跟他分析过, 手术会导致一定程度的腺体紊乱, 可能要半年之后才会恢复正常的发热期。

因为时锦鹏的原因,爸爸的发热期比其他omega更加频繁, 他以为手术后会恢复到正常状态, 没想到这种影响竟然还在持续。

接到电话时时逸正在公司, 他愣愣地跑向车库, 竟然下意识拨通了陆云野的电话。

“怎么了?”陆云野的声音很平稳, 宛如一根定海神针, 将他砰砰跳动的心脏定住。

时逸深吸了一口气:“沈医生刚才打电话,说我爸的发热期提前来了。”

陆云野默了一瞬:“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飞翼的地下车库里。”

“我现在就过去,你在原地等我一会儿, ”陆云野说道, “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开车,听话。”

“嗯……”时逸挂断电话,忽然感觉心底踏实了许多。

以前他特别害怕接到爸爸生病的消息,时家一群妖魔鬼怪不说,身边连个能寻求安慰的人都没有。每次他一个人等在病房外,都恨不能躺到里面去陪爸爸。

慢慢地,这些事他自己也能处理,但有人可以分担后,起码不会再有那种六神无主的心悸。

陆云野来得很快, 黑色的迈巴赫稳稳从车库门口滑入, 停在他面前。

时逸拉开车门, 发现副驾驶座上放着一个纸袋。

“这是什么?”他打开,里面是两个布甸。

“楼下咖啡店买的,”陆云野说道,“先吃点东西吧,等下可能会没有时间。”

“哦……”闻到烘焙的香气,时逸意识到自己真的有点饿了。他试着咬了一口,布甸还是温热的,软软的瓤入口即化,很好地安抚了受惊的心脏。

“我给沈医生打过电话了,”陆云野说道,“只是正常的发热期,但舒伯父的身体有些特殊,所以难捱了一些。”

“嗯……”时逸点点头。

陆云野的车速压得很稳,该超就超,卡着最大限速,让人急躁也急躁不起来。

等到了疗养院,才发现舒闻已经转到了急诊区,还是单独的加护病房。

两人问了房间号匆匆赶去,站在病房门口时,时逸就觉得眉心一跳,他闻到了爸爸信息素的味道。

是淡淡的兰花香,悠远而宁静,曾在他小时候无数次哄他入眠。

而现在,那里面夹杂了一丝丝佛手柑的味道。

时逸不可思议地停下脚步,一只手越过他握住了门把,陆云野将房门推开了一条细小的缝隙。

舒闻躺在床上输着水,前一阵子好不容易红润起来的脸色又苍白下去。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的手臂上缠着纱布,就连额头上也有成片的淤青。

沈医生正在给他放加热袋,让进入身体的药水不要太过冰凉。

“这是……怎么回事?”时逸失语,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我们出去说。”沈青安叹了口气,脸上也满是愁容。

一行人又小心翼翼地退出去,房门在身后关上,沈青安直接道:“阿闻身上的临时标记是我给他的。”

“到底怎么回事?”时逸瞪大了眼睛,“我爸他……”

“三天前,舒闻体内的信息素水平突然出现紊乱,”沈青安罕见地没有了往日那份从容,整个人都被浓浓的担忧笼罩,“我们试着给他用了一点抑制剂……但效果不大。”

时逸下意识咬唇,在时家的这些年,爸爸不知道用掉了多少支抑制剂,他在时锦鹏面前苦苦瞒着自己的发情期,还是被对方一次又一次戳穿。

副作用导致舒闻的发情期更加频繁,而且对抑制剂产生了抗药性,甚至输入时会产生应激反应,全身都痛得发抖。

“阿闻的意思是要自己扛过去,”沈青安眉峰紧皱,“我们给他用了适量的镇定剂,但没用的,只要清醒过来,他就开始……自残。”

时逸身形一晃,感觉眼前一阵发黑。

一只温热的大手随后攥住了他,陆云野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毕竟陆家向来家庭和睦,还从听说过omega会因为发情期把自己折磨成这样。

沈青安闭了闭眼睛,似乎是不忍回忆起当时的场景。该会是多大的痛苦,才会让舒闻那样一个温柔和煦的人发疯般用牙齿撕扯自己的手臂,不要命地把头往地板上撞,要不是他们时时留意着,后果不堪设想。

他开口,声音里带着百般纠结:“我实在看不下去,把阿闻临时标记了。”

被一种全新的,陌生的信息素注入腺体,舒闻立刻就昏了过去。他的腺体还没从手术中痊愈,沈青安咬得特别浅,还是感觉omega在不断地发抖。

“现在他体内的激素水平是正常的,但他很抗拒这件事,我还不知道怎样跟他解释。”

alpha的标记确实是解决omega发情期最好的方法,时逸还记得他和陆云野的第一次,因为药物催出来的发情期,都让他几乎发疯。

同时,他也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感。爸爸就像一个伤痕累累的瓷娃娃,所有人都小心捧着,但总有那么一两个惊险的瞬间,会让他跌到地上摔得粉碎。

“我爸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大概在今天晚上,”沈青安面对着两个小辈,还是开口道,“如果阿闻愿意接受我,那么接下来我会一直陪着他。但如果他还是很抗拒……也可以考虑给他换新的医生,我会帮你们参考可靠的人选。”

这下不止时逸,连陆云野都微微侧目:“沈叔……”

沈青安苦笑:“我以为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学术上搞不出名堂,便老实当个医生,养养猫种种花,跟别人也没什么不同。”

“不怕你们笑话,我生老病死见过这么多人了,但阿闻,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痛苦下去。”

“你们小辈可能不懂,”沈青安摇摇头,“到了不惑这个年纪,感觉什么事都看开了,但其实总会有那么一个人,让你费心又劳力,还会担心他过得不好。”

“猫儿都没他这样折腾人。”

时逸还处在震惊中。陆云野则看向身边的人,微妙地产生了某种共鸣。

就像养了一只猫,平时矜傲得很,还总是朝自己亮爪子,但某天对方主动过来贴裤脚,便会觉得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看不得他痛苦,不想让他伤心,看到对方满足自己也会下意识感到愉悦……只要那个人静静坐在那里,仿佛就可以给到自己力量。

他以为那是家庭的感觉,就如同原先设想的一样,他通过婚姻经营了一个让外人和自己都满意的家庭。

但好像又不全是,因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想起小蜜桃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当他想要得到什么慰藉,脑海里第一个跳出来的竟然是时逸安稳的睡颜。

他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下意识攥紧了时逸的手指。

时逸则以为陆云野想给他一点安慰,不由得回握了回去,两人互相支持着彼此,犹如并肩生长的两棵树。

“沈医生,我爸爸一向很有自己的主见,”时逸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感情方面也很倔,所以还是要看他自己的意思。”

“我明白,”沈青安也从失态中恢复了过来,“等一会儿醒过来又要不开心了。”

沈医生在外面呆不久,便急着回去检查舒闻的状态。

等人终于有点反应的时候果然已经到了深夜,晚饭时间已经错过去了,多亏了两个布甸,时逸还能多撑一会儿。

出乎意料的是,舒闻的状态很是平静。醒来后甚至还和时逸闲聊了几句,由着对方给自己喂了小半碗粥。

端起碗筷的时候,时逸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照顾爸爸的时候。不管舒闻经历了什么,在他面前永远是这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不管他喂什么都会吃下去。

爸爸愿意吃东西当然是令人开心的,时逸又拿起了一小块发糕,却被沈青安制止了,“这些差不多就可以了,现在他的肠胃比较虚弱。”

面对沈青安,舒闻依旧没有过多的表示。收拾起桌板后神情又有些昏昏欲睡,靠着抱枕就打起了盹。

陆云野微微凝眉,算是明白时逸那疏离的性格是从谁那里学来的了。只要是对外的场合,时逸总会习惯给自己套上一个清冷淡漠的壳,让人摸不透他真实的情绪,舒闻则直接把自己隔绝了起来,隐忍的不适大概只有时逸看不出。

关心则乱。

“舒伯父要休息了。”他轻声道。

时逸没说什么,表情依然是担忧的。于是他又开始不忍起来:“今晚我陪你在这边住下。”

时逸却摇摇头,虽然大家都没有谈到标记的事,但爸爸和沈青安之间肯定要把话说清楚。况且现在是发热期,他们留下来也不合适。

“爸,我们先回去了,”时逸说道,“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嗯,”舒闻点点头,“路上注意安全。”

回去的路上,时逸还有点没缓过神来,他有些局促地坐着,两只手绞在一起:“你说,我爸能接受沈医生给他的标记吗?”

陆云野单手扶着方向盘,分出一只手攥住了他的手指:“不好说。”

omega的指尖有点发凉,触上alpha干燥而温热的掌心,总算是带上了点温度。

陆云野薄唇紧抿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那天在云野大厦,你醒来发现身上有我的标记,是怎么想的?”

“我啊……”时逸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我在想,幸好不是冯慕青。”

话音刚落,指尖骤然一痛,感觉手指都要被捏扁了,时逸发出惊呼:“别这么用力!”

“对不起……没控制好力道,”陆云野放开他,神情也有几分无措。

不可否认的是,当时逸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他心里蓦地一紧,继而是汹涌的惊惧和怒火。

单是想到时逸身上可能会有其他alpha的标记,他就抑制不住心底的暴躁。

时逸没有发现他的异常,自顾自道:“但我也没想到沈医生会那样说,毕竟标记虽然对于omega的影响很大,但对于alpha而言根本不值得一提……”

“不是的。”陆云野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甚至将车也停在了路边,“不是这样。”

*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老年组都加快进度了,陆总感到了危机(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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