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祁衍跟程晟一起,买菜,回了家。

家里没有大人时,一切就都好。

就算小、就算破,可黄昏的光晕落在这小破屋里,暖橙黄的色泽,依旧让人觉得平静而温馨。

祁衍的房间被整理过了,一切井井有条。

程晟:“小衍,没有乱动你的东西。你要找什么,随时都能给你找到。”

祁衍看看他。

“你的话,乱动也不要紧。”

在这个家里,祁胜斌和孟鑫澜不配动他的东西,只有程晟没关系。

程晟看着他,目光微明。

祁衍:“我去给你做晚饭。”

程晟却紧跟他去了厨房,祁衍撸起袖子:“你刚出院,外面坐着去。”

程晟:“但是,你会做饭吗?”

祁衍:“……”

程晟:“还是一起做吧,好不好?”

那天,是祁衍人生中第一次货真价实拿刀切菜,在程晟略微担心的目光中,肉丝土豆丝都切得非常好。

他很得意,这就叫天生有手工天赋,一点都不难。

他切出来的菜,程晟拿过来都给炒了。

锅里咝咝啦啦。

一学期没回家,程晟厨艺明显精进,炒出来的土豆丝真的好香好香。

……

祁衍狼吞虎咽吃着肉丝和土豆。

程晟则继续喝他没滋没味的粥。祁衍嘿嘿笑,本来说是他给程晟做饭的,客观结果还是程晟给他做了饭。

程晟问起奶奶和小玥。

祁衍告诉他她们都很好,又跟他讲了农村过年的流水席,讲舞龙舞狮的热闹。

当然,也有一些没讲——比如他上树掏鸟蛋,偷看小寡妇的门前风流。就连在城里常玩的鞭炮炸泥巴都升了级,在农村直接炸粪坑。

他是真的皮。

比展现给程晟最熊孩子的样子,还要皮很多。

要是他们能换一种方式相遇就好了。那他一定天天在程晟面前疯狂皮,把这个一本正经又干净的少年也带成一只皮皮虾。

一定可以的,表面一本正经的哥哥,其实可塑性超强。

要是他们只是普通同学该多好?那他肯定天天拉着他一起皮。

吃完饭祁衍去洗碗。

程晟怕他弄脏衣服,从身后环着帮他系上小围裙。

带了一点点的小私心,悄悄抱了一下。

没想到祁衍低低笑了,吸了吸鼻子:“香。”

“香?”

“嗯,香。你那个椰子味的沐浴乳,总让人想舔一口。”

程晟一顿,胸口瞬间滚烫翻腾。

他想问,什么椰子味的沐浴乳,又问不出口。好在人在祁衍背后,就算慌乱万分也没人看到。

“你胡说什么啊。”

祁衍歪歪头,自己也觉得怪,他哥刚出院,按说身上不是医院的味儿就不错了,哪来的香甜?

但就是好香好甜。

他腰一挺,后背贴上程晟的前胸和锁骨,继续闻啊闻。

后背碰着了骨头,有点硌人。

这么瘦了……祁衍想起他这个年过得有奶奶宠,有妹妹爱,有各种好吃的,可程晟那几天是怎么过的?

是不是又一个人躺在冰冷的病床上,没有人管?

他咬了咬牙。

真的,要是将来赚钱了,他真想带哥哥一起走,一起离开这个家。

但每次这么想,又会冒出理智的声音——

程晟是孟鑫澜的儿子,是那个女人一辈子绝对不会放手的私有物品。

他要怎么带走他,唉。

……

家里的床比学校的床舒服。

洗了澡,按说可以美美地睡一觉。身边的哥哥还香香的好闻。

祁衍却有点头重脚轻。

想吐,像是吃坏了东西。

他寻思着不应该啊,晚餐是自己挑新鲜食材,中午则是和卓紫微全家在高档大酒店吃的饭,哪个也不至于食物中毒吧?

可抵不住越来越难受,渐渐的一身冷汗。

祁衍爬起来吐了一回,肚子又疼了起来。

……

后来的记忆就比较模糊了,祁衍就记得自己撑不住开始嚎,豆大的冷汗纷纷掉。

太疼了,疼破天际,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程晟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又喊了楼下虞清爸妈。

之后就一直紧紧抱着他,念他的名字。

祁衍昏过去之前,一直都记得程晟体温略低的臂弯,抱紧他慌张地一遍一遍“小衍”“小衍”地叫,急得不行了,就俯身胡乱亲他的额角,仿佛那样就可以好一点。

然后祁衍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人在医院里,已经做完了手术。

急性阑尾炎。

不算什么大病,无用的小器官发了炎而已。

医生表示割了就没事了,还表示这孩子健康得很,检查结果简直可以说是标准指标样本了,会恢复得很好。

话虽如此。

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祁衍,依旧苍白得没了半条命一样。

刀口麻药劲儿过了,镇痛效果骤减中,越来越疼。这还不算完,后续扎针啊输液输啊又是更是各种折腾,折腾得他眼睛都红红的。

“呜……”

他从小身体健康。

除了打过必要的防御针,连吃药都很少吃,现在毫无征兆做了个手术受这么大罪,左手挂一瓶消炎药物,右手还挂一瓶营养液,身上一动就疼,内心本来就超级崩溃。

更崩溃的是,手术第一天还完全不能吃东西,水都不能喝。

这上哪儿忍得了?

“……我渴。”

“我知道,忍一忍。”

“渴、饿,而且疼,难受。”

程晟蹭了蹭他的脸颊,声音哑涩:“知道,我知道,忍一忍就好,你乖。”

然而祁衍不想乖。

人生病就容易脆弱,一脆弱就容易委屈,他现在超委屈,又不服,简直想长篇大论地骂娘。

疼死了,凭什么小爷要受这种罪?气死!

……没想到生病那么难受。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已经够惨了。

家里七零八落,又经常被打,天天面对不想见的人的虚伪嘴脸。直到这一刻才知道,和生病相比,其实那些惨也就那么回事。

哪怕被揍,受委屈,哭过骂过好歹还能抹抹眼泪站起来。

可现在,想站起来都是天方夜谭。

不仅没法站,还无论往哪个方向躺都疼,什么都思考不了,任何积极的想法都被打断,只能咬牙忍忍忍。

程晟拿了好几本来。

“小衍,我念给你听好不好?分散一下注意力,就不疼了。”

祁衍:“不好!不好!”

他鼓着腮,委屈愤恨得眼眶通红:“疼,我想睡一会儿!”

程晟:“那好,你睡,我不出声。”

然而,两只爪子挂水挂得凉冰冰,肚子又有伤口,闭上眼也根本睡不着。

祁衍:“qaq还是给我念故事吧。”

程晟:“好。”

他声音低低的很好听,念了一会儿,护士过来换药。他也帮祁衍翻了一下身子,又捏着手腕脚腕,帮他揉搓活动。

指尖被搓热了,祁衍还是挺委屈。

“还是疼,好疼,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

程晟垂眸:“嗯,你乖乖的,睡一觉,痛痛很快就飞走了。”

祁衍:“骗我!根本睡不着,根本不会飞走,心情不好!疼!想喝水,想吃饭!”

程晟瞧着他被折腾成这个蔫唧唧、又无能狂怒的小狗崽样子,明明心疼得很,但不知道怎么的,就笑了。

祁衍:“你笑!你还笑,嗷嗷,疼!不准笑!”

他一怒,程晟更忍不住。

埋头握着他的爪子,抖抖抖的。

祁衍毛了。这个人!笑点怎么就这么的……上一次他看他炸一身泥巴也幸灾乐祸,现在又!

好气鸭,可他挂着水,连挥动爪子都做不到。

最后趁着程晟凑过来给他盖被子,祁衍恨恨地在他脖子上小小咬了一口,总算心理平衡了。

没留下牙印,但果然是椰子味的,好吃。

他默默觉得也没那么疼了。

……

第二天,医生检查过刀口后终于允许祁衍半坐起来了。还允许他喝水,稍微喝一点,启动一下肠胃功能。

但祁衍并不满足。

他饿!真的饿!喝了两口水以后,更饿了!

程晟:“知道,但是还不能吃。你肠胃功能还没恢复,要先喝水,没事了过两天吃流食,不然会生病的。”

“乖啊,忍忍。”

“~~”祁衍黑瞳幽怨。

“乖,知道你受委屈了,回头出院了给你好好补,嗯?”

祁衍继续委屈。

直到哥哥无奈,把手指伸过来,给他咬住。

咬咬咬,咬咬咬,椰子味儿,舔舔。

酥酥麻麻,程晟的手指抖了一下,随即从脸颊烫到脖子。

他觉得自己真的可能是脑子抽了,才会伸手指给小狗崽咬。

而且,咬就咬,你啜什么……?

第三天,程晟回了趟家,把手提电脑给祁衍弄了过来。

然而祁衍两只手都挂着水,并敲不了键盘,只能教晟玩卓紫微电脑上的各种单机rpg给他看。

看到主角开客栈各种做好吃的,又苦兮兮默默吞口水。

挨到第四天,终于可以吃饭了。

但只能吃粥,忍不住又各种哀怨。

他哀怨,祁胜斌更哀怨。

祁胜斌完全没想到阑尾手术那么贵,扣除医保报销还要自己掏大几千,本来就没钱,这下又要东拆西借。

孟鑫澜保胎的地方是同一家医院,上下楼层而已。

每天祁衍午睡时,程晟会下来看孟鑫澜,经常能听到祁胜斌抱怨:

“唉,小讨债鬼真的是讨债,别的本事没有,花钱本事倒是不小!”

“你说虞清爸妈也是,阑尾手术而已,帮忙送旁边小医院不就行了吗?非要送到中心医院来,贵了可一倍不止!咱家钱是大风刮来的?”

“……”程晟深吸一口气,微微捏紧掌心。

祁衍入院三四天,跑上跑下,化验缴费,几乎都是虞清爸妈每天过来友情忙活。

搞得医生护士几乎全都以为,他俩才是两个孩子的父母。

而祁胜斌明明就在楼下,除了不情不愿把钱给补掏了,以及不情不愿上去看了一眼之外,就再也啥没干过。

背地里每天疯狂叹气,嫌钱花的多。

孟鑫澜跟他一个思路:“确实,唉,父母都是欠债的,儿女都是讨债鬼。”

“你就看小晟吧,这才下来坐了十分钟,就一副魂不守舍了的样子!”

“也不看看他妈从大年初一躺到今天,他来看过几次?伺候过我几天?我这十几年怎么对他的?有没有良心呢?”

但她大概忘了,她确实从大年初一躺到今天,但程晟从年前开始,就一直发烧肺炎躺着。

这才好容易病好了,祁衍又进了医院。

护士长进来检查。

护士长这一组,楼上楼下两层都是她们负责,她正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啥八卦都知道。

闻言冷冷一笑:“这位姐,人家爸爸一直在这照顾你,人家儿子做手术都没去看几眼,那你儿子去照顾人家一下,这不是很公平的事情吗?”

孟鑫澜被怼一嘴,登时恼羞,瞪着祁胜斌:“听见没,你去啊!滚去照顾你儿子啊!我儿子在这照顾我!”

程晟被迫留了下来。

他坐着,孟鑫澜不住叨叨,内容都是抱怨,细数她这小半年怎么怎么买衣服、买吃的,花心思讨好祁衍,企图“以心换心”,结果小拖油瓶却“油盐不进”、“好心当成驴肝肺”。

她说着说着还哭了,感叹后妈多么多么的不好当,她是多么多么的委屈。

鉴于她一向不讲道理,程晟不想又惹事,闭嘴不跟她辩驳。

……普通的后妈以心换心,是建立在并没有第三者插足,更没有逼得人家妈妈跳楼的基础上。

好累。

程晟苦笑,觉得自己也真挺不孝的。

他连着照顾了祁衍三四天,看起来很辛苦,但其实并没有觉得多么累。

可听他妈说话三四十分钟,就疲倦沉重得不想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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