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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舒笑而不语,容苍垂眸一看,人已经靠着他睡着了,又去拿热锦帕给长舒擦了身,换了间房,才复相拥睡去。

岂料这次是被长舒摸醒的。

容苍睁眼的时候,长舒一只手已经在他喉下滞留了半晌,他没说话,闭着眼等长舒把手往下探进他衣领,掌心直直游走过去贴住他左边胸膛。

容苍一把将胸前的手腕抓住,半睁开眼,嗓音还有些沙哑:“长舒这是嫌我没有前两次勤快?”说着就搂住长舒的腰往怀里拉。

淡淡的声线自怀中响起:“莫要胡闹。”

长舒被容苍摁着手背放在胸前,没有挣脱,反倒将手心稳稳贴在容苍左胸,像是在感知什么。

“逆鳞。”

“什么?”

长舒眉目微凝,直直看着容苍:“你为何,没有逆鳞?”

“我不知道。”容苍闻言便下意识将手放开,眼神也胡乱看向别处,“或许以前有,现在突然没了,或许还没长出来。”

容苍确实不知道。

他生而没有逆鳞,故而没有能让人一击致命的死穴。霸横淮水万年也是因此。

龙本就是万妖之首,若要再没有逆鳞还能好端端地活着,便没有什么可以将其制衡。容苍不知是不是三界就淮水之畔生得他这么一条。长舒若是现在注意到了,再打听到什么风声,很快就能推测到他的身份。

“逆鳞护的是心脉……”

长舒皱了皱眉,没有把话说尽。若一条龙没有逆鳞,心脉如何维系运转?又怎么活得下来?昨夜容苍伏在他身上的时候他便注意到了这点,只是当时视线随身体晃动,加之灯火不明,看什么都模糊得厉害,他不敢确定。今早一醒,双目正对着容苍喉下,他便想起来了。定睛看后,他本还抱着是容苍化人时将其隐了的想法,可伸手一摸,借法力探了,才知容苍确是没有逆鳞。

没有逆鳞便无法维系心脉运转,不安之感涌上心头,他顺着衣襟摸到容苍心脏的位置,凝神感知许久,遂有件事不愿信也得信。

容苍没有心跳。

他看着眼前少年人的眼睛,干净明亮得像只小兽,似乎略略一瞟就能从那双如墨的眸子里窥探到他以往化龙时的模样。容苍在这世间懵懵懂懂活了五万年,显然也不知道是什么维系着自己的命脉。

长舒缓缓收回手,偏头看向床尾那扇透了一室晨光的木窗,目光渺渺地喃喃自语道:“再过几天,就是除夕了。”

他以前除了幻族祈安节从不曾在意过什么凡尘礼俗,如今枕边多了个心向红尘的容苍,竟也开始愿意试着一脚踏进目下的烟火人间。

容苍忽地自他身旁坐起,一翻身下了床,随意套了件外衣便朝门外奔去:“我给长舒做样好东西。”

过了好些时候,临街的客房逐渐漫进楼下闹市的嘈杂声,秋水镇热闹了起来。

容苍端着热气腾腾的青釉小碗轻轻踢开房门,鼻尖带着些灰白面粉,而长舒已穿戴规整地坐在桌边等他。

“汤圆。”容苍在长舒身旁坐下,用勺子舀起一个白糯柔软的小团子吹了吹,喂到长舒嘴边道,“以前除夕,师傅在蓬莱最爱让我给他做汤圆。”

长舒低头咬了一口,手磨的芝麻馅口感十分细腻,微甜的糯米外衣薄而绵密,入口即融,夹杂着柴火香气的汤圆很快又让容苍吹凉了第二个送到他嘴边。

“那你给他做么?”长舒咽完第二个,口齿留香,温言问道,“这便是你做了两千年的手艺?”

“才不给那老酒鬼做。”容苍自己尝了一个,哂道,“初到蓬莱时人生地不熟,他让我干嘛我就干嘛,老老实实给他做了两年。后来发现他这人什么都能对付,汤圆便在凡间给他打酒的时候顺便买了。”

“这也是买的?”

“自然不是。”容苍道,“长舒吃的汤圆,哪轮得到别人来做。”

长舒看着逐渐见底的青釉小碗,眼神又有些幽然,像是被勾起了什么回忆,小声自言自语道:“以前烟寒宫,也有人爱在除夕做汤圆……”

“烟寒宫也有这等人物?”容苍来了兴趣,放下碗盏问道,“谁?”

谁?

长舒一怔。

对啊,那人是谁?

他怔忡过后回忆了许久,却怎么都想不起那人的容貌身份,只单单有点印象,知道以前烟寒宫也是有人爱做汤圆的。

以前……又是多久以前?

容苍原本只是随口一问,没有要认真探究,眼下看着长舒嘴角的笑容倏忽消失,面上云眉深锁,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便趁此将心中的疑惑试探着抛出来,又问道:“长舒……昨夜同我说,那玉佩许久不雕,有些手生。那长舒可还记得上一次动手雕玉是什么时候?”

长舒抬眸凝视着他。

良久,才像放弃了回想一般,有些失落和惶然地微微摇头道:“我不知道。”

容苍默然片刻,有些想法已经快得到了验证,握着长舒双手追问道:“幻族可以探知旁人的记忆,那是不是,也能对记忆进行改动?譬如……”他斟酌道,“譬如,将已发生的记忆除去,又给人加上一段根本没发生过的记忆?或者将记忆打乱,把记忆中这人做的事安到那人身上?”

“有。”长舒有些无力地点头,“但那是禁术,一来此等术法施法的手段极为狠辣,要先将人的魂魄打碎重建,才能将记忆偷梁换柱,二来修习此术时极易走火入魔。一旦被发现,以修习程度来判,轻则除籍,重则处死。”

“可曾有人修炼过?”

长舒点头:“幻族……曾有人因此入魔。”

一个“谁”字还没问出口,容苍对上长舒颓然的眼神便已明白,眼前的人记不起。

长舒记不起是谁。

楼下的喧哗声越来越大,终于引起了二人的注意。容苍叫来小二,询问一番才知道秋水镇今天一早便翻了天。

秋水湖一夜之间消失了。

二人关上门后对视一瞬,容苍问:“长舒怎么想?”

“你呢?”

“蓬莱。”

“你也觉得蓬莱有问题?”长舒倒是有些意外,毕竟那是他师傅所居之地。

“倒与我那酒鬼师傅没什么关系。”容苍将往生镜碎片取出,摊到掌心,“我只是觉得,这三块镜子,里面来得最为蹊跷的便是我这一块。”

“既然有人处心积虑地将你我引到大晏国和秋水镇,就是为了给我们镜子,那我这第一块碎片,到手得未免太容易了些。”容苍道,“思来想去,它留下的线索只有一个,就是蓬莱。那人将它抛在蓬莱让我找到,大概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没有线索,便让镜子成为线索。”长舒拿起容苍手中的镜子,指腹在上面缓缓摩擦,目光也沉了下去。

他没有反驳容苍所言,但还有一点,便是容苍口中蓬莱的那位师傅,怕是也脱不了干系。

长舒记得容苍昨天告诉他,那师傅说过,容苍体质特殊,吞了障气让浊物顺着筋血流到心脉处便能自行消化。他倒想了解,那位师傅是怎么知道容苍心脉有异的。

“走吧。”长舒道,“去蓬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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