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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店,听说他们是来询问障山相关,小二连报都没报一声,摆摆手,说老板不见。

容苍不多言,取出一锭金子置于柜上,老板没多久便出来了。交谈半晌,得到的消息和博引阁中所查阅的相差无几,二人这才作罢,取了些麻糖,朝秋水湖赶去。

湖落城南,群峰环伺,要先走过一条极幽深的峡谷小径。峡中人迹罕至,偶有鸟啼划破长空,而后又是漫长的寂静空洞。大半个时辰的路程,走到尽头处,方豁然开朗,见得茂密竹林一片。撩枝拨叶地探路前行,穿过了竹林,极目可见彼岸的秋水湖直入眼帘。

湖水清透,碧波悠然,围湖相拥的山谷郁郁葱葱,水峰相映,一片春意盎然。在外连伴了一月的冽雪寒风,忽入此地,见得连绵不绝的如茵景色,长舒与容苍皆是眼前一亮。

这么多山,偏偏没一座有什么障气盘桓,眼前所见都是一片静好,二人一时失了头绪,不知从何处下手。

容苍拉住长舒的手:“环湖走一圈看看。”

“糖呢?”长舒道,“拿出来吧。”

看容苍从怀里掏出包好的麻糖,长舒沉吟片刻,又说:“你爱吃甜,拿些出来解解馋也行。”

容苍笑笑,捏了块最小的放入口中,没有咀嚼,只含着等糖慢慢融化。

脚步踩在嫩草上,一片沙沙碎响。静谧之中,长舒有些无聊,又随口问道:“甜么?”

“甜。但是没有长舒买的桂花糕甜。”容苍含笑睨看着他,“长舒要不要尝尝?”

长舒不语,他本身不爱吃甜,此时倒像是在思考要不要尝一口。

刚准备答应,眼前视线兀地被遮住,取而代之的是容苍弯腰凑到他面前的近在咫尺的眼睫。

下一瞬,带着些凉意的双唇轻轻覆上长舒的唇瓣,又软又湿,含着长舒下唇小心翼翼地吮了两下,像是试探会不会被推开。

像得到默许一样感知到长舒微启的牙关,容苍眼底划过一丝喜色,闭上双眼时睫毛还有些控制不住的轻颤,双手环上长舒后腰,一个逼近,与长舒双唇相贴,舌尖甫一探进牙关,点到长舒的舌头,对方便回应似的缠住了他。

容苍轻哼一声,将长舒拉进怀里,含着长舒的唇舌肆无忌惮地吮吸起来。

甜糯的味道自容苍吻上他时就从唇齿蔓延到整个口腔,长舒垂眸看着容苍眼下微染了些酡红的脸色,眼前人簌簌扇动的睫羽出卖了自己的慌张。他闭上眼,一直任由容苍在嘴中胡乱撩拨的舌头一改刚才的被动,在抬手按住容苍后脑勺的一瞬,安抚似的回吻住容苍。见容苍被他啄了一口后有些措手不及地半睁开双眼,长舒伸舌舔了舔容苍的上唇,舌尖直入容苍口齿,将剩下半颗将化不化的糖块连带着糖水一卷而空。

一场唇舌追逐下来,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容苍抵着长舒的额头,伸手拿指腹抹去长舒唇角银丝,温吞道:“我以为长舒不想尝尝。”

长舒半合着眼平复气息:“你既敢喂我,便是仗着我一向如此惯你。”

容苍吃吃一笑,过后又有些不甘地低低埋怨道:“好想快点天黑啊。”

“想天黑做什么?”

“回家,睡觉。”容苍嬉笑道,“让长舒接着惯我。”

随隐随现的折扇又敲上了容苍的脑门,长舒推开容苍整理好仪态,负手前行道:“吃也吃过,喂也喂过,该做正事了。”

一如容苍所希望的,很快就是天黑,他们沿湖走了个遍,半点障气都没感知到。

月上中天,云薄星稀,山野之中依稀传来忽远忽近的虫鸣鸟叫。长舒昨夜几乎没睡,今早撑着起来,此时已有些许困倦,正由着容苍搂在怀里打算靠肩小憩,臂膀上的手却捏了捏他,容苍自耳边小声道:“长舒,你听。”

幽沉无声的黑暗中,有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长舒绷直了脊背,一下子坐起身,眼中瞬时睡意全无,云眉微蹙,凝神分辨着那袅袅戏声从何处传来。

容苍不那么谨慎,将长舒扶好后便起身四处走动,两人默契地没有进行什么对话,以免打草惊蛇。过了几刻,容苍将各个方向都探查完,回到长舒身边,夜幕笼罩下,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待四目一对,二人便异口同声道:“湖中。”

如泣如诉的唱腔自湖底而起,直透耳膜。

分明是宛转悠扬的语调,若是在红楼高台,凭栏一唱,不知能引得多少宾客趋之若鹜。偏偏是这样肃杀萧瑟的夜中。

白日还一览无余的秋水湖面,此时像将湖前团团夜色拉进了湖中,皓月当空,却在湖里看不见半点倒影,犹如泼墨掩面,暗色罗织,将秋水湖变成了深不可测的一个无光黑渊。

长舒沉默地站在湖边,仰目而望,正逢乌云蔽月,层层云幕随风微动,偶能倾泻出丝丝缕缕的皎洁月华。

有风穿谷而过,不知是不是巧合,呼啸声起,苍穹之上的皑皑云雾信信退去,月光四散,湖底乍现波光,长舒低头,只见幽黑的湖面上依旧找不到天边那轮皎皎玉盘,遑论别的山谷景色。穷目难寻边际的湖水中,万象不存,却有长舒自己的倒影。

那是一个和他有着如出一辙的皮囊的倒影,衣着身形无一不与长舒一样,可与现在静立湖畔的长舒不同,湖下之人眉间一撇朱砂妖纹犹如淋漓鲜血所刻,鲜研艳丽至极好似那符文早已刺魂烙骨,眼底是带着恨意的浓浓轻浮魅色,嘴角一抹讥笑在泠泠月光之下更是刺目。

长舒眉头微皱,只当眼前出现了幻象,正想召出斩风,却见那倒影薄唇微启,明明只做了嘴型,刹那间却好似有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声音同他贴耳相语:“你终于来了。”

不自觉的,长舒心跳一空,一股莫名的极悲痛的情绪自胸腔内喷薄而出,随之而来的是魂魄深处那股灼烧之感,剜骨割肉一般在他体内凌迟。

长舒额头硬生生憋出涔涔冷汗,难以勉力维济自己的身体站立之时,容苍突然将他拉住:“长舒,你看。”

像在深陷泥沼之时被外力拔出,长舒头脑混沌一瞬,很快清醒,再一晃眼,方才湖边自己倒影的位置,幻象已随波而逝。转而清晰可见的,是一座巍峨雪山,从湖面倒影的位置判断,那雪山的位置,就在他们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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