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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都不换了?”长决问道。

“不过子时,不能更衣。”长舒每走一步脚下的铃铛便响一声,他低头看了看,若有所思道,“韩覃不是嫌九幽冷清吗?”

容苍和红羽看着他们逐渐远去,耳畔的叮铃声响也随着距离慢慢杳然,两人依偎着站在夕阳之下,目送长舒的背影消失以后,听话地回烟寒宫守了一晚上大门。

及至子时,容苍摆着一张已经笑得肌肉僵硬的脸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回过身看着同样把麻木笑容固定在脸上的红羽,扯了扯嘴角,等面部肌肉软化后一脸阴沉道:“走。”

红羽的表情还处在半僵化中,拉扯着嘴皮子问道:“去哪儿?”

“九幽。”容苍活动活动了筋骨,“看看森罗殿有几个酒鬼。”

到了九幽,不出所料,韩覃和长决已经趴在桌上醉得不省人事,一个拿着酒瓶,口中喃喃道:“好弟弟,再干一杯!不醉不归!”一个枕着手臂一边痛哭流涕一边说着梦话,嘴里只不停重复着哭喊着什么“小扇子”。

最镇静的那个人端端坐在桌前,直面森罗大殿,还是一身锦衣华服,从发丝到穿着都和在祭坛上相比没有一点多余的凌乱。

或许是肩帔太过繁重,长舒两肘撑在椅子扶手上,交握着置于怀间,目光平静地看着自殿外走来的二人,轻声开口道:“容苍,红羽。”

“君上!”红羽眼睛一亮,抬脚便要奔过去:“您竟然……”

“没醉”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容苍一把拉住,听得对方沉声说道:“别喊了,他喝醉了。”

红羽没有见过长舒醉酒的模样,听他这么说,又不像开玩笑,再一头雾水地去看了看长舒,座上之人眼光清明,神态怡然,怎么都不是喝醉该有的模样。

这边红羽还在悄悄研究长舒到底有没有喝醉的问题,容苍已经大跨步走过去抓住了长舒的手腕,俯下身搂着人问道:“长舒,我们回家好不好?”

长舒没有答话,任由容苍把他牵起来,准备离开时还严谨地抚了抚自己的衣摆和袖口,确定衣着没有失态以后才缓步同容苍朝殿外走去。

铃铛声自堂前响过一路,红羽站在殿中,把眉头皱出了个“川”字,一脸难以置信地问道:“你确定……君上醉了?”

容苍无言搂着长舒走到殿门,在离红羽有了一定距离后才转回身道:“一尺之外的声音他都听不到。不信你叫他一声。”

红羽撇撇嘴,将信将疑地罢了,这时长舒竟突然看着容苍冷冷开口:“你说谁听不到?”

远在几丈之外的红羽吓了一跳,屏着呼吸看容苍面色无波地撒谎:“红羽。我说红羽听不到。”

怀里的人这才把眼珠转过去,一脸漠然地继续发怔。

红羽忍不住探头探脑地对着长舒唤了一声:“君……君上?”见红衣背影无动于衷,他又大着胆子提高音量道,“您……喝醉了吗?听得见吗?”

依旧无动于衷。

红羽这下是真的信了。无奈摇了摇头,冲容苍喊道:“二叔和冥主怎么办啊?!”

容苍朝身后还趴在桌子上的两个人扫了一眼:“不管他们。”

长舒又猝不及防地发话:“把二哥带回去。”

“……”

“……”

待背着长决哼哧哼哧地回了烟寒宫,红羽和容苍分道扬镳时忍不住道:“那冥主……就不管了?”

“那是他家。”容苍才没心思去管那个二流子,“等他在那儿凉着吧。”朝赤霜殿走了几步,他又放开长舒,走回来言辞恳切地说:“你今夜在二叔殿中将就一下,赤霜殿我就不给你留门了,免得吵醒长舒。他喝醉了一向不太好睡,容易被吵醒。”

“哦……”红羽愣愣答应,心里觉得哪里奇怪,却又说不上来。背着长决走了半天才恍然回神,也不管还有没有人听见,回身冲容苍那边离开的方向愤愤道:“你不是说君上一尺以外的声音都听不见吗?!我怎么吵醒他?!!”-

赤霜殿内。

长舒刚一踏进房门便朝床边走去,容苍知道他脑袋一沾枕头就会立马睡得人事不省,赶忙把他拽住,温声道:“长舒要不要先把祭袍脱了?”

长舒迟缓地看了他一眼,虽没说话,却展开了双臂,一副等人更衣的模样。

容苍心领神会地从背后替他剐下袍子,略一掂量,估摸着这袍子怕不止二十来斤,再看长舒,也是如释重负一般,肩背都舒展了一些。

眼瞅着人就要上床,他又拦着长舒道:“要不要泡个脚,舒服一些?”

长舒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索自己一个十万年的老妖怪会不会真的像凡人一样泡了脚就舒服一点,最终还是答应了:“可以。”

“那长舒在此等我。不要上榻。”容苍说完便风驰电掣地出去为长舒打了水,没多久就抱着一盆热水回来。

长舒不知何时已坐到床上,也没倒身睡下去,强撑起精神等着泡脚。

容苍将水盆放上脚踏,替长舒除去鞋袜,却没取左脚的铃铛,顺便机敏地朝上面扫了一眼,发现长舒对此没有做出反应,两只眼睛盯着地上某个点神游,也不知今晚到底喝了多少。

那双脚很瘦,极白,皮肤下清晰可见青紫色的血管。容苍将长舒双脚放入盆中,拇指在脚背轻轻来回抚摸了几下,看着眼下细长双足沉思半晌,决定试探试探这个人到底醉到了什么程度。

他把头垂得更低了些,声音闷闷地道:“长舒不知,今夜我在烟寒宫,守着这殿门,收到了多少枫叶。三箩筐都装不完。”

“送你的么?”

“长舒明知故问。”容苍偏着头道,“哪里会有人送我,分明是送你的。那些想要赠我信物的,都被我拒绝了,只因我知晓我是有婚约在身的,不能随便接受这些好意。”

长舒犹疑道:“祈安节不能拒绝信物……”

“有夫之夫也不能拒绝么?”容苍抬头,满眼不甘不愿,“我只告诉人家我是个已婚配的,人家自然便不会来送我信物。倒也不是我标榜自己什么,可那么多人还痴痴把枫叶送上门,长舒不知为何么?他们都只当你还孑然一身呢。长舒心里也明白,只要把你我婚约一说,自然能免去祈安节这桩麻烦,可你呢?你宁可跑到九幽去躲也不愿公开你我的关系,明明聘书都下了还要如此遮遮掩掩,也不知长舒到底在忌讳什么……或许在长舒心里,我们之间的事终究是见不得光……”

“我没有。”长舒否认得倒是干脆利落,水盆里的一脚不自觉抬起踩在了另一脚上,“我只是……”

他只是怕太早公之于众,这件事上升的高度便不仅仅在他们二人之间,而关系到整个幻族。容苍若在加冠礼之前的什么时候心智成熟了,觉得自己同他这纸婚书不过儿戏,却发现覆水难收,届时想要悔婚,便是打整个幻族的脸。那时别说是族人,就是长舒自己,担着烟寒宫宫主这个身份,再怎么骑虎难下,他也不会允许容苍悔婚了,如此,此事便真的没有任何退路。

他抬头摸了摸容苍的头顶,缓声道:“明明你已快五万岁了,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你还小,还没长大,还有诸多事情要我替你考虑。”

容苍已细细替长舒擦干了脚,帕子丢进盆中,沉默着把水盆移到一遍,将长舒双脚稳稳放到脚踏上,一手握着长舒一只脚腕,一手沿着脚后跟摸上长舒小腿,指尖掠过红绳上那个小小的金铃,拨得一声轻响。掌心一路往上,摸到了温热的膝窝才停下。

他将手在长舒膝窝和小腿间来回摩挲着,再抬头去看长舒时,眼底早已暗起风云。

“长舒可知,你为何总把我当小孩子看?”容苍一边问着,一边挤身卡进长舒两膝之间,双臂撑着床沿慢慢起身,朝长舒逼去。

“为何?”眼前的人身形比长舒宽阔许多,一旦这样倾身而来,便不自觉带着一股莫名的压迫感。长舒被迫岔开双腿,身体也朝后仰,两手撑在后侧床板,直视着已快将他整个人笼罩住的容苍。

下一刻,容苍却逐一抬起双腿,分开跪在他大腿两侧,趁长舒合上双膝的瞬间坐到了他怀中。

“我与长舒,如今也算彼此半个夫君。”容苍抱住长舒,弯腰靠在长舒肩上,低低道,“却从未与彼此正式做过该对夫君做的事。”

七:一^零'五八.八五九零

长舒把人回抱住,生怕容苍掉下去似的。他没直应容苍的话,只目光幽深地越过容苍肩头看向殿门处伫立的两个烛罩,问了句不搭边的话:“你伤好了?”

“原本没好的。”容苍道,“今夜收了甚多枫叶,再不好也该好了,否则枕边人都要被人抢去了。”

“长舒,”容苍起身看着长舒,眸光流转,“让我做一次夫君好不好?”

他问完便不敢再看长舒,紧紧抱着对方,把头靠回长舒肩膀蹭了蹭,重复道,“让我做一次夫君,好不好?”

房中乍起一声“噼啪”的烛火响,两人都久未说话,像在对峙,又像在僵持,等着对方,看谁先败下阵来。

良久,容苍听见长舒轻声道:“想做便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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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啊哈哈哈我要上车!!

    睡不到巫哲不罢休 2024/03/26 00:44:42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