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王叔走后，甄平安领着小皇子介绍住宅的各项设施设备。原本简明扼要的介绍词因为听众的捧场，变得滔滔不绝起来。

“淋浴的红色按钮是冷水，蓝色热水，装修公司在安装的时候管道接反了，不要记错。”

“阳台的晾衣架坏了，不会自动下降，你可以踩小板凳上去。踩完记得擦干净哦，不然鱼哥回来要说的。”

“厨房随便用，但冰箱里的食物是我买的，你用了记得补回去。”

“还有……”

小皇子看着一个又一个神奇的物件，边惊叹边默背，正全神贯注，不期然的，介绍停了，室友站在会发光的镜子前，突然转头瞪向自己。

小皇子吓了一跳：“何事？”

甄平安戳他脸：“你脸上涂的什么防晒，怎么不冒油？”

小皇子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一管护士送的护手霜：“莫不是指这个？”

“……”

天生丽质还拼命自弃，太拉仇恨了！

甄平安将自己的护肤品暂借给他，美其名曰：“不保养皮肤还这么好，让我们这种逢晒必黑、出汗必油的人怎么活？护肤品必须安排起来！”

晚上，两个人合点了外卖。小皇子趁机学习了一下手机功能，甄平安还帮他注册了一个叫“心信”的交友软件，小皇子取的ID叫“大越福王”。

甄平安拉他进同居室友群。

不卖保险的平安：欢迎新来的帅弟弟！撒花！

鲸鲨哥：欢迎。

莫待无花空折枝：欢迎。

小皇子对明显有文化的“空折枝”好感倍增，一字一字地慢慢回复：久仰諸位兄長實是相見恨晚所幸來日方長終有歡聚之時小弟偕平安兄盼諸君早歸

他手机的系统版本比较老旧，没有繁体转换，所以写的是啥发出去就是啥。

等了半个小时才等到回复的鱼成龙和杨烨：“……”

鲸鲨哥：好说好说。

莫待无花空折枝：是在下输了。

看完回复的甄平安抱着手机笑了半天，瘫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小皇子不知道他笑点在哪儿，只好默默地戳着手机玩，不小心点开了莫待无花空折枝的头像，然后看到了他最新发的朋友圈——

“久仰諸位兄長實是相見恨晚所幸來日方長終有歡聚之時小弟偕平安兄盼諸君早歸”证明自己不是文盲的机会来了，谁能断句？此题不解，吾死不瞑目！

小皇子看不到回复，以为无人能解，忙将手机送到甄平安面前，着急地说：“平安兄可否根据小弟的口述，速将此句断开？”

小皇子的表情是很严肃很正经，可讲出来的话太像唱戏文的了，甄平安忍不住又“噗”了下，见他眼神不满，才收敛起来：“已经有答案啦。”

甄平安把自己的手机给他看。

他和鱼成龙、杨烨是室友又是校友，朋友圈重叠率高，能够看到下面热热闹闹的回复——

笨笨姐姐：“久仰諸位！兄長，實是相見恨晚！所幸來日方長終有歡聚之時，小弟偕平安，兄盼諸君，早歸！”对8起，我可能是天命的文盲！求扫盲。

……

七班真程杰：“久仰諸位兄長！實是相見恨晚！所幸來日方長！終有歡聚之時！小弟偕平安兄！盼諸君早歸！”

游戏大师：“久仰諸位兄長，實是相見恨晚，所幸來日方長，終有歡聚之時。小弟偕平安兄盼諸君早歸。”

小皇子仔细阅卷，这两人最像正确答案，但他不懂标点符号，便问甄平安哪个是对的。

甄平安知道他选择性失忆，但没想到他失忆选择的这么奇葩，居然忘了标点符号。

小皇子看着甄平安给他找的网页解释，津津有味地捧读起来。

“如此说来，还是游戏大师断得最为贴切。”

他学完标点符号，仍意犹未尽。他早发现大越朝的文字这里也有，但应用不多，这里用的是一种形似却更简单的文字，连蒙带猜的能读懂，但有些吃力，于是又向甄平安请教办法。

甄平安在网上搜了搜，没有满意的，从工具箱里找出手电筒，带小皇子去了鱼成龙和杨烨的房间。

小皇子在王叔的带领下，已经参观过自己暂居的小房间了，局促的空间并排放着两张床，间距不足一尺半，睡觉时蹬个腿，都能将被子踢到对面床上去，好处是睡姿狂野也不容易摔下来——目测能被两张床卡住。

然而，另一个房间很快刷新了小皇子对房间“小”的定义——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源，小皇子勉强看清屋内设施。高低床是房间里唯一的大物件，其他都是贴着角落和墙壁放的细高铁架，架子上塞满旧书。

“鱼哥他们一有空就去打工，半年没回来住，灯坏了也没人修。”

甄平安弓着腰找了半天，抽出一本《简繁体字典》给他。

“杨哥有阵子疯狂迷恋古诗词，还去二手市场淘了本字典来啃，幸好后来分到了理科班，在公式无情的鞭笞下，终于明白了学以致用的重要性，放弃了不切实际的无病呻吟。”

小皇子虽然不爱读诗，却不认为是“不切实际的无病呻吟”，他的太子哥哥婚后就喜欢和太子妃嫂嫂吟诗作对，非常实际地增进了感情呢。父皇也是，犯错之后，只要在母后寝宫外面读几首情诗，保证云过天晴。唉，平安兄还是晚熟了些。

“咦，鱼哥居然还留着这个？”甄平安从架子后面抽出一张用塑料袋包起来的海报。海报背面有脚印擦拭的痕迹。

他抽出海报，翻到正面，手电筒纯白的光正好近距离地撞在一双浓黑有神的眼睛上。

“我去，蔺神连照片都有杀气！”

甄平安小声嘀咕，将手电筒拿远了些，小皇子终于看清楚海报上人的完整长相。

好凌厉！小皇子脑海浮出第一印象。画面虽然僵硬，但男人眼底的张扬呼之欲出，像是隔着千山万水也要瞪他。

紧接着是窒息般的恐惧。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小皇子愣是从对方冷漠的表情里读出了敌意。

“他厌恶我。”小皇子武断地下了结论。

“弟弟啊，”甄平安语重心长地说，“蔺神看谁都是这个表情，你千万千万不必觉得自己很特别。而且他拍照片时，对面是摄影师，就算厌恶，也轮不到我们的。”

小皇子明白这只是一张“画”，但心头的恐惧与恶感就是挥之不去：“他是何人？”

甄平安正要回答，外卖正好来了，等他取回来，饥肠辘辘的小皇子就将那个画中“恶人”抛在脑后了，亮晶晶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跟着外卖袋子走。

吃饱喝足，甄平安长吁一口气。

小皇子拿出私房钱，准备支付自己的那份。

甄平安摆手：“你的生活费还没发下来吧？这顿我请你，庆贺我们的同居之喜。”

小皇子不好意思地说：“平安兄多礼，原该我来请才是。”

甄平安忍了一晚上，终于忍不住问：“南越区不是讲南越语的吗？你讲话为什么比我还文绉绉？”简直让他这个中华儿女相形见绌。

小皇子压根不知道南越区在哪里，含糊地说：“自小学的。”

甄平安沉默了会儿：“你一定出身大户人家吧？”有钱人家的生活我果然想象不到啊。

是的，还是大越皇朝第一大户。家教极严的小皇子谦虚地说：“较一般人家略好些。”

“……你还是改改你说话的方式吧。”

“如何改？”

“先把‘如何改’改成‘怎么改嘛’。”

“怎么改……嘛？”

“语气坚定一点！”

教学了半天，甄平安发现小皇子讲话突然不伦不类了起来，比如晚上想洗澡，小皇子结结巴巴地问：“我……沐澡冲凉可否可以嘛？”

但甄平安很快就不纠结了。这种“不伦不类”不正符合跨区人士的形象吗？

他本以为外卖钱的事尘埃落定了，谁知关灯睡觉的时候，小皇子突然冒出一句：“明日请你享用外卖可否可以嘛？”

甄平安被感动了：“你如今如此之穷，先欠着吧。”他都瞧见了，新室友连个像样的行李箱都没有，行李就装在买菜用的帆布包里，换洗的衣服也就两三套，睡衣也没有，穿新换的T恤睡的。

有生以来第一次被说穷的小皇子在黑暗中悄悄羞红了脸。

“你要不要打工？”甄平安原本是高兴来了个室友作伴，经过一晚上的相处，却真的有些喜欢上了他文静知礼的性格，“明天起我要开始准备我的初级机甲师职业资格考试了，机甲模拟店那份工你可以替我去。老板人很好，给钱也大方。”

小皇子想去，又怕笨手笨脚的坏事，还是甄平安再三劝导他，才答应明天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