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剖白

傅星徽深夜出门, 一直到天微亮的时候才回来。

他推门进了房间,路朔在床上小憩,纪朗在看手机。

听到开门声, 纪朗蓦地抬头望过去。

傅星徽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也看不出状态如何,两人对视一眼,纪朗嘴唇动了动,想说话却没开口。

“过来。”傅星徽对纪朗招了招手, 压低声音主动道。

纪朗愣了片刻走到他身边,傅星徽又拍了拍他的肩,“转个身。”

纪朗不明所以地转过去,感觉傅星徽似乎把手伸进了他的帽子里, 不知道在掏什么。

他一直等着傅星徽回来,整宿没睡,也没顾得上洗漱,所以这会儿穿的还是白天的衣服。

“你去哪儿了?”他问。

傅星徽没回答, 只是抽出手对他道:“好了。”

纪朗转回来看向傅星徽的手,男人半握着一个巴掌大的黑色设备,连着按了几个键。

“这是什么?”

傅星徽把东西塞到自己口袋里, 去拿之前放在房间里的行李箱,“录音笔。”

纪朗微怔地看了他一眼。

他拖着行李箱往外走, 纪朗忙缀上去,抢着帮他拿箱子, “你什么时候放进去的,你怎么会想到……”

傅星徽没说话, 也没跟他客气, 索性丢了手让他去提箱子。

两人一路走到路口, 纪朗见到停在门口的出租车才反应过来,“你要去哪儿?”

“机场。”

海岛的录制原定两天,今天其实还要录一点周边的活动,其他人都是订的第三天的票回去,傅星徽这是要提前走了。

出租车司机下车来帮傅星徽拿行李,纪朗却不肯松手。

司机为难地看了傅星徽一眼,后者看着纪朗淡声道:“你要是不给我,我就不要了。”

纪朗跟他僵持片刻,还是帮着把行李箱放进了出租车的车后座上。

一贯好脾气的人生起气来是最可怕的。

就像免疫系统遇到第一次见面的病毒,因为以前从来没见过,连反应都会慢半拍。

这是纪朗第一次见到傅星徽生气。

他也是到今天才意识到,傅星徽以前有多惯着他。

纪朗站在路边看着傅星徽的车开远,黄色的车尾灯在清晨的雾气里映照出两道长长的光柱。

他忽然觉得凌晨海岛的空气好闷,湿漉漉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接下来的几天,纪朗都没再见过傅星徽,他问了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说傅星徽有其他行程请了假,这几天都不在客栈住。

和傅星徽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个晚上发生的一切。

几乎从纪朗失手打了人的那一刻起,他就在疯狂刷手机,在互联网无比发达的时代,网络信息的传播速度是难以想象的。

可是出乎他预料的是,关于这件事的所有信息,都没有出现在网络上。

邵杰和他相处依旧神色如常,似乎所有人都背着他失了忆。

而节目组似乎也没有要让这件事发酵的意思,还在安排他拍节目里赞助商的中插广告。

《东篱客栈第四季》海岛篇播出的时候,纪朗刚拍完广告,他没急着离开,而是在化妆间里点开了节目播出的app。

每期节目的具体更新时间会有几分钟的误差,他隔一分钟就刷一次app,直到节目组终于把海岛这一期的视频放出来时,他已经紧张得手都快发麻了。

可是等他五分钟飞速拉完进度条,却发现节目组根本没有把他和邵杰的矛盾剪在这一期节目里。

这实在是太一反常态了。

没有哪个节目组不喜欢搞噱头,对大多数节目组来说,比起艺人的想法,他们都更在意节目的收视率,不恶意剪辑博热点就已经是良心节目组了。

纪朗有些意外地看着手机屏幕,陷入了迷茫。

“在想什么?”高阮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他身边,拿着瓶苏打水,转了转吸管喝了一口。

“高阮姐……”

“好奇为什么你打人的事儿没被剪进去?”高阮问他。

纪朗的心猛地一跳。

这是那天之后第一次有人跟他提这件事。

他这些天像是一直漂浮在一个让人难以理解的梦中,直到高阮开口说出这句话,他才踩到了实地上。

“你不会以为我们都不知道吧?”高阮说。

“为什么?”纪朗不理解道,“你们都不提,节目组也不提,甚至邵杰自己都不提。”

“当然是因为有人打点过,让我们别提。”高阮翘起红唇笑了笑。

“是谁?”

“除了傅星徽,还有谁这么在意你的口碑啊,”高阮反问他,“难不成还是你那个前不久刚解约的公司?”

“星徽哥他……”

他一个普通的明星,能把消息堵得这么死么?

“不相信?”

高阮挑眉看了他一眼,语焉不详地点了他一句,“纪朗,你要知道,在任何一个行业想要做到顶尖,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娱乐圈里,如果只靠温柔和努力……是走不到他如今这个位置的。”足够的魄力,果敢的手腕,走一步看三步的心思,还有复杂的人脉和利益关系往来,缺一不可。

听完高阮的话,纪朗短暂地沉默了片刻,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问:“高阮姐,你去过‘绘苑’吗?”

高阮似是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及这个地方,眼里讶异的神色一闪而过,半晌,她回答道:“是家饭店。”

*

傍晚,一辆黑色的轿车驶入了城市中心一条低调的小路。

高阮穿着一身黑裙,披着驼色的大衣从车上下来。

白日里的玻璃大厦在夜晚归为沉寂,唯有打开那扇隔绝内外的大门,才内窥见里面真正的端倪。

暖黄的灯光让室内显得明亮却不刺眼,行书字体的招牌“绘苑”飘逸而冷峻地坐落在大厅之内。

她熟络地对门口的服务生点了点头,从挂链纤细的链条包里拿出车钥匙递过去,一位服务生出门去替她泊车,一位引着她往里面走去。

绘苑的内室别有洞天,一个接一个的包间都被做成了雕花楼阁的样子,悬浮的座位底下流水潺潺,水里铺满了莲花。

她跟着服务生走进电梯,一路下到负三层,七拐八绕了几个房间,推开门,看见了正在练习射击的傅星徽。

他身边跟着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见到她,客气了一句,“高阮姐。”

“你来了?”傅星徽闻声也望过去,望见高阮,他略偏头对身边人道,“小周,去给高阮姐拿杯水。”

小周闻言识趣地离开房间,把对话的空间留给了傅星徽和高阮。

“不错嘛,”高阮扫了眼电子靶上留下的痕迹,“好像又有进步?”

“一开始说是刘警官喜欢玩,为了跟他套近乎才练的,”她对傅星徽道,“现在我估计你都快比他打得好了。”

傅星徽笑了一声,把练习用的枪放下,“那还是差远了。”

“说吧,叫我来什么事,”高阮有些懒懒地坐在沙发上,“电话里不能说,还非要我跑一趟。”

傅星徽拿出支录音笔递给高阮,坐到她身边。

文件记录了纪朗和邵杰起冲突的全过程,高阮听完,正色下来,微微蹙了眉。

“有点刻意。”她评价道。

“何止有点。”傅星徽说。

“你觉得邵杰是故意的?”

“嗯,”傅星徽说,“但我现在还不知道,他做这件事是针对纪朗,还是有其他人的授意。”

“他和纪朗年纪相仿,人设又撞型,想趁着纪朗解约,暂时没公司处理舆论的时候,耍点小手段把他往下拽一把,也不是没可能。”高阮分析道。

“不过……如果是他背后的赵天胜,”高阮嗤笑一声道,“那这位赵总还真是名不虚传的蠢。”

“我今晚请了赵天胜在这儿吃饭。”傅星徽说。

高阮瞟了他一眼。

傅星徽解释道:“纪朗动手打了他家力捧的艺人,这么大的事儿让我给压下去了,总得给人个说法。”

高阮把录音笔还给他,目光盯着桌角道:“你觉得你们当年摊上的事儿……是赵天胜的手笔吗?”

“我查他只是因为听到一些流言,说他以前和丁宇哥走得很近,后来小周也没查出什么,所以我也不好说,”傅星徽说,“毕竟这些年怀疑过那么多人,最后不都发现找错了吗?”

“也是,”高阮调侃他,“在盛捷卧薪尝胆好几年,兢兢业业给你们老板赚了那么多钱,也没查出个所以然。”

傅星徽:“但也没排除。”

“你还是怀疑你们老板?”

“查出是谁之前,总归还是他的嫌疑最大。”

“我觉得你们老板心也挺大的,你说你是感恩公司留下来的,他还真敢信,还真煞有其事地给你继续安排那么多工作,”高阮夸张地做了个搓胳膊上鸡皮疙瘩的动作,“要是当年的事真是他做的,他不知道都死多少回了。”

“对了,”她想起来,“纪朗前不久找我打听了‘绘苑’,我跟他说是吃饭的地方。”

他们刚都听了录音,知道是邵杰跟纪朗提的这个地方。

“邵杰应该不知道具体的位置,纪朗找不到这儿来。”傅星徽说。

绘苑虽然建在玉堂红海的旧址上,但当年吴良出事的时候,这个地址并被没有爆出来,对于很多人来说,对这里依然是只闻其名,不知其踪。

听到他提纪朗,高阮揶揄他:“纪朗这几天失魂落魄的,你这气还没消?”

“气早消了,就是冷一冷……让他长点记性。”

“哎,”高阮双手抱着臂,冲傅星徽扬了扬下巴,突然从谈正事的口吻换成了八卦,“你跟纪朗你们俩是不是在谈恋爱?”

“没有。”

“不应该啊,”高阮说,“邵杰都看出来他喜欢你了。”

“……”傅星徽说,“我知道。”“那你在犹豫什么?”高阮问。

傅星徽环视了一圈四周,目光又落回自己身前的地面上。

对傅星徽而言,绘苑大概是除了家里,于他而言最安全的地方了。

这种安全感让他也有了几分倾诉欲,傅星徽捏了捏鼻梁,对高阮回忆道:“我在他十六岁的时候就认识他了,关系最好的时候,也不是没怀疑过他是不是对我有些特殊的感情。”

“那会儿网上说什么的都有,他本来就因为我丢了保送名额,我也担心是我带他拍了那电影,让他分不清演戏和现实,影响了他的判断。”

“加上当时年纪小,一点压力就扛不住了,又多少有点自卑,不敢去接受这种感情,也不敢去细想他到底是什么想法。”

“之后《游鸟》、顾彦胜……一堆事儿跟着过来,那几年我也不知道怎么过的,兵荒马乱的,也没空去想感情,好在等我有了点话语权的时候,他也刚好又回娱乐圈来了。”

“有前车之鉴,我害怕我又害了他,所以我让他的经纪人跟他说,我跟他同台可能会影响他,让他台上和我保持距离,台下有什么事随时来找我。”

傅星徽摇头道:“可他一直没来找我,他找路朔要了我的联系方式,也没给我打过。”

“所以我后来也想,是不是我自作多情了。”

“直到我们在节目里意外见面、相处,在我已经反复告诉自己不要太敏感,告诉自己他对我表现出来的所有亲近都和感情无关的时候……”

傅星徽想起那幅猝不及防映入他眼中的画,叹气道:“他又让我发现,他从九年前就是喜欢我的。”

“高阮,你也和他相处这么久了,你觉得他在感情上会是个长久的人吗?”

“纪朗确实……”高阮清了清嗓子,想给他的爱玩和没长性找种相对而言温和的表述。

傅星徽直接把她的话接过来,不怎么留情面地总结道:“三分钟热度。”

纪朗的感情像火,让人觉得明艳、温暖。

但是一旦失去易燃物,火就会熄灭。

见到他时候,纪朗就燃烧得让傅星徽忍不住为这种热烈的感情着迷。

可是在他们过去没有见面的那些年里,或者他们未来奔波于各自的事业,不能朝夕相处的时候,在那些没有“易燃物”的日子里,这份热度还存在吗?

他无从知晓。

“况且,”傅星徽不知道是在问高阮,还是问他自己。

“他现在喜欢的到底是真实的我,还是根据九年前的回忆,想象出的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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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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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九年,没有新欢,只有旧爱。在这物欲横流的年代,还不够证明吗?

    匿名 2023/11/14 11:09:34 回复
  2. 傅星徽根本就不相信纪朗喜欢了他九年啊

    小跳蛙 2024/05/09 23:59:06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