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狼来了,喊三声

吃完散伙饭,沿街的烟酒铺子陆陆续续拉下卷闸门闭店。

丛安河行李是一早收拾好的,拉上箱子就能走。

黎宵东西太多,短时间折腾不完,他工作时间自由,决定多住一天。霍莉二人早十分钟前便告别离开。

他回房,路过高珏房间,只见房门大敞,屋内已经恢复出厂设置。

“他什么时候走的?”

丛安河坐在行李箱上:“不清楚。”

“也对,如果不是付不起违约金,我看他恨不得败漏当天就趁夜滚蛋。”

丛安河:“对他怨气这么大?”

“拜托,邪不压正。”黎宵道,“本人同情心同理心同位心一应俱全。”

“我还以为你和戚不照积怨太久。”

黎宵不知想到什么,嘴角抽了抽:“那确实。”他即刻强调,“但一码归一码,我做人有原则。”

丛安河看了眼高珏撤空的房间,黎宵猜不到他的心思,却不妨碍自行发散解读。

“别太操心。高珏现在能安稳退场,是因为戚不照还没抽出手收拾,他蹦哒不了几天。”

“你挺了解他。”丛安河笑了笑。

“心情好是吧,”黎宵本欲冷笑,想到什么,又乐得哼哼两声,“有你心情不好的时候。”

丛安河问他这话什么意思。

黎宵脑子不聪明,自知恋战无益,多说多错,干脆开始赶人。

“你还不走?”

“等人。”

黎宵怪里怪气啧一声。

丛安河解释:“行李多,他腿不方便,我送他回家。”

黎宵意味深长:“哦。”

丛安河:“……”

行李箱轱辘一转,载丛安河原地转了半圈,黎宵正想再说点什么提前落井下石,就听见不远处门开完又关。

戚不照只带一个箱子,轻装简行。

丛安河先帮他拎下去,再上楼时见两人左右对立,没完似的,一句一句对着阴阳。

“走了。”太幼稚,丛安河听不下去,索性直接带戚不照下楼。

黎宵打个哈欠:“不送。”

网约车早几分钟到门口,丛安河先把人抱进去,让师傅开后备箱。

叫的是大车,空间大,两份行李塞进去还能填个折叠轮椅。

丛安河拉车门坐进后座,师傅看了眼订单,报目的地确认:“是这儿吧。”

丛安河说对:“但得麻烦您绕路,先送他回去。”

网约车不打表,师傅说:“加钱啊。”

“我付双倍,少了再补。”

“行,去哪儿?”

丛安河于是也问戚不照:“去哪儿?”

戚不照:“去你家。”

丛安河一诧:“我家?”

“老师,”戚不照说,“我残疾,没工作,不是本地人,之前怕丢人没告诉你,其实我一直睡射击馆地下室。”

丛安河问:“你是不是当我没去过,哪儿来的地下室?”

戚不照垂下眼睛,声音低低的:“有,你没看到。”

丛安河不说话了。

戚不照又伸手去扯他衣角,短袖棉质,捏起来很柔和:“地下室潮,我腿疼。”

丛安河被扯了半天,他还没急,司机师傅倒急了:“两位商量好没?大晚上的,老婆还在家等我吃饭呢,体谅体谅。”

丛安河说句抱歉,把戚不照脸捂住,眼不见为净推到一边。

“不用绕了,”他还是败下阵,说,“去我那儿吧。”

奸计得逞,戚不照一路上笑意简直收不住。

丛安河薪资不高,不乐意啃老,租的房子离剧院两站地铁,但十八年的老小区,物业存在感很低。

小广场跟前就是十三栋。

一梯两户,最高七层,没装电梯,开发那会儿公摊还只算到家门口一小块地。

行至单元门,楼里零散亮着灯。

戚不照问他几楼,丛安河指指一零一。

连楼梯也不用爬,戚不照瞧着倒没多高兴。

楼道灯是声控,两人进去便争先恐后咳嗽一声。

灯不太亮,丛安河掏出钥匙。他视力不算好,半天没捅进锁眼,垂脑袋想去研究,头的影子又把光线挡住。

进退两难,是戚不照悄声凑近,看两眼便哼一声笑出来。

幸灾乐祸。

说,老师,你家被人撬了。

丛安河……丛安河脸都绿了。

一个月不在家,被走空门只能自认倒霉。但莅临的大抵是位技术太差拿他试点的贼,门没撬开,反毁了把门锁。

联系物业,物业再联系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开锁公司。

工人赶过来还要十多分钟,看天色近十一点,丛安河提议去附近宾馆凑合一晚,戚不照却不乐意,打定主意今夜入住他只有七十平米的老公寓。

五六月份,楼道里蚊虫成群。

小区有所私立幼儿园,就在居民楼边上,成立良久,设备和师资都简陋,满打满算五十个孩子。

丛安河带人走到幼儿园边上,秋千架安静地立着。

秋千一左一右分野,丛安河毫不犹豫占了一个。

他反背单肩包,掏钥匙那会儿拉链拉开一半,几封粘火漆的信笺露出一角。

戚不照胳膊长手长,动作灵巧,没惊动,东西就进到他手里。

丛安河看见,反手去摸拉链。

“我能看么,”戚不照说,“我想看。”

“不行,拿来。”

“你写给我的,就是我的。”戚不照道。

丛安河评价他:“强盗逻辑。”

三封每周五投进信箱的约会邀请,录制结束,又退回发信人手里。

刘丰转达编导的意思,说是想让他在镜头底下把信读出来,让告白夜多点花头。他嘴上说会好好考虑,转头就塞进包里。

综艺收官,镜头无迹可寻,但此刻戏剧程度堪比拍摄剧本。

哪儿来花前月下,秋千架上只有两个倒霉蛋。

丛安河看一眼戚不照,很轻地叹声气。

“你拿过来,我念给你听。”

一扯,火漆便开条缝。

丛安河展开,从第一封开始读起。

他念:“……院子里喷泉射出的水柱滔滔不绝地说话,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不肯沉默……这麦束状的水柱开出无数朵鲜花,明月向水柱射来银色光华……”

“……当月亮怀着闲愁偶尔向地球悄悄地洒下一颗泪珠的时侯,有位虔诚的诗人偏偏不能入梦,忙用手心接住,这仿佛乳白色残片闪出虹色反光的苍白的泪珠,并藏入他那远离太阳的眼睛的心中。”

“……她那过长又极度宽大的锦袍几乎完全遮住,被宛如鲜花那么漂亮又饰以绒球的舞鞋所裹紧的干瘦的脚……在锁骨边缘嬉闹的蜂窝状皱领,像是一条在悬崖边摩擦的溪流,为避免荒唐的插科打诨,腼腆地守护着她想要隐藏的那阴郁的魅惑……生命的盛宴?或者是某种昔日的欲望……”

戚不照问他写的是什么,丛安河摊开三张信纸。

“《喷泉》《月亮的忧伤》《死神舞》。”

三首诗摘自《恶之花》,波德莱尔象征派诗歌先驱,主张人性丑恶,丑恶与死亡中寓有美。

他本科读英语专业,第二外语选修的是法语。

法语阅读选修课的结课论文用的就是这本诗集,他以前办公室的书架里并排塞了中英译本和法文原著,任谁看都疑心他假清高。

戚不照说:“没听懂,你解释解释。”

丛安河却只笑,他把信收起来,道:“随便选的,要解释什么?”

戚不照不信,还想问,丛安河把信收回包里,看了眼时间,说,走吧,开锁师傅快到了。

他起身,秋千吱呦呦叫两声。

戚不照拽住半锈的铁链,突然把他叫住。

“丛老师。”

丛安河:“嗯,我在。”

“我有个秘密,”戚不照道,“我告诉你,你解释给我听,我们做个交易。”

他又有秘密了。过去一个月,他有心无心讲出口的“秘密”似乎比工作日程排得还满。

丛安河好整以暇看他:“你说说看。”

戚不照嗯了声,告诉他:“我是alpha。”

“……”

蚊虫嗡响声都静下来。

丛安河无语地看他半天,伸手捏了下他鼻尖:“嗯嗯,你是,你是。”

戚不照:“我说真的。”

“好,你说的都是真的。”丛安河依旧半晌无语。怕他有误会,特地多解释两句:“我对omega没这么重的心理阴影,骗你是小狗。”

戚不照:“……”

手机响了,开锁师傅这次确实到了。

丛安河一人拉两个箱子往回走,一锤定音:“料太假,交易失败。”

锁换掉,所幸家里东西没被动过。

家具罩了防尘罩,丛宗庭这个月来过好几次,开窗透完气,竟然还挺齐整干净。

热水器一直开着,这几天光照不错,水温不低。丛安河拆了两套新洗护和洗漱用具,让戚不照先去洗,自己在外面收行李。

他东西简单,多是衣服,收拾起来没费功夫。

戚不照的箱子却沉,推起来累手。他没开,只撂倒平放在地上。

戚不照洗完澡,换的是丛安河的睡衣。质地轻薄,裤长到他腿上就短了一截。

空调开始运作,外机在外墙嗡鸣。

丛安河脱了短袖塞进洗衣机,被戚不照刚洗过热水的手摸上腹部。

戚不照:“快变成四块了。”

初夏,很容易出一身薄汗。丛安河把他手摘下去:“又要录节目又要排戏,我不是超人。”

戚不照:“我有八块。”

丛安河:“你别骗我,多久没下地了。”

“我以后都不骗你了,好不好?”戚不照冲他笑。

丛安河不信,还是逗他:“好,那你说句真话听听。”

戚不照把毛巾从头顶拉下来,头发湿漉漉的,眉眼却浓烈深刻。

“我是alpha。”

“……”

又来。

丛安河无语。

他把毛巾丢回戚不照脸上:“我去洗澡,你行李我还没动,等我出来,你指挥我再收拾。”

水温六十多度,这个天气洗热水澡足够。

淋浴头哗哗啦啦洒下水,丛安河任水把自己从头到尾打湿。

水管太久没用,水压不稳,突突得忽强忽弱。和他心跳一样无常。

奇了怪了,又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小子,带人回家却是第一次。

他一向一个人住,来去都自由,是吃还是睡无需多考虑旁人一分。

身边情人自成年后更迭几多,说近近在晨起时枕畔,说远远在连接吻前的对视他都古井无波。往前一步抑或抽身而退,选择权悉数握在手里,所以游刃有余,可以华丽登场,也能功成身退。

狼狈,慌乱,痛苦,不甘……崔想说的没错,温柔有时是卑鄙的品性,他讨厌不体面的东西,所以端起姿态高高在上。

但勉强算重逢的一段关系,满身谜团的漂亮家伙,往回数要说上一句背德,往后看也不过二十八天朝夕,扣掉工作时长,不知能凑出几个整日。

他步步退,又不受控制地步步向前。

模模糊糊一句真情告白,关系都没正经确定就半推半就把人带回家住下。

疯了。

丛安河想到回程的车上,戚不照闪开小半扇车窗,飞速前行的车厢带起浪涌般风刃,把人吹得眼睛眯起来。

戚不照打了个哈欠,说,我还遇到过你很多次,只是你不知道。

他调笑问回去,你是不是stalker?

戚不照否认说不是,可偶然太多次,总要怀疑是丘比特出箭将自己射穿。

鬼使神差的,他心软下来,伸手别住一缕飘飞的乱发,笑说,好吧,谢谢丘比特。

明明说完有几秒时间卡壳,他却脱口而出,……戚不照,我们有缘。

从出租车后座转回浴室。热水冲掉头上荔枝味的泡沫,关上水龙头后用毛巾擦干脸。

毫无预兆地一声笑出来。

丛安河仰面,看光线透过毛巾纤维投下,想,过来人有大智慧,他爸说爱人如磁铁,此刻他果真站在北极。

…真是要疯了。

结束整套浴室冥想,丛安河身心达成一种平缓的、舒适的愉悦。

刚套上睡衣,却听见外间传来闷响。

响动挺大,丛安河忧心那位又来一次平地摔,拎着毛巾就冲出去。

他问怎么了。

只是话没说完,喉咙便卡住。

衣柜里他的衣服被大刀阔斧挤到左半。戚不照正蹲在地上,打开重如磨盘的行李箱。

“哦,”戚不照站起来,成摞的衣服撂在床上,全是男装,还在叫他哥哥,“我衣服多,你习惯习惯。”

丛安河脑袋轰得被震晕,一时不清楚是该看他成山的行李,还是蹲起自如直立行走的一双腿。

这时候才意识到看人原来要仰视。

丛安河抬眼去看他。

肩宽四肢长,穿上衣服显得瘦削挺拔,很漂亮的体态,角度新奇,目光里戚不照面庞轮廓格外深刻冷峻。

卸去修饰柔化线条用的化妆品,这张脸侵略性简直如有实质,第一眼晃神,第二眼便想逃。

太漂亮的东西都锋利。

丛安河一度觉得自己能把他据为己有,此刻神经却若敏锐的触角,捕捉事态再将失控的信号。

他突然想到什么。

电光石火,念头如洪流滚滚,不可遏制,几乎将一切不合理的细节冲成条笔直的通路。

刚被热水浇过,丛安河心跳几秒内便快得像是蒸桑拿蒸过火。

多亏他多年舞台经验,嗓子发紧,语气却稳重:“脖子上绷带湿了,要不要我帮你换?”

戚不照笑笑。

这种温顺让他看起来很甜美,逼人卸去防备。他随手抽出把美工刀,说不用。

他说:“不用再换了。”

刀刃划过绷带,白色纱布如流沙散落而下,那条惨烈的疤痕淡淡的,重见天日。

戚不照把刀刃推回去,随手扔在床头柜,声音很轻。

“老师,我痊愈了。”

丛安河喉结滚了又滚。他手指痉挛,毛巾唰一下掉在地上,撞破他状似平静的忐忑。

戚不照走近,帮他把毛巾捡起来,放进脏衣篓。

离得好近。

同一套洗护用具,两个人的味道几乎融成一体。

丛安河靠着墙,戚不照无赖一样凑上来。

他垂头,埋进丛安河颈窝。呼吸慢慢的,然后是很乖顺的一个吻,他做出来却显得下流,带一种不容忽视的暗示。

丛安河抚上戚不照后颈,手有些抖。

头一回触到这块就不见光的皮肤,如捏住野兽的命门。或许他本质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种世界欲将天塌地陷上下翻覆的危机时刻,竟还能隐秘地感到快意。

“你说以后都不骗我,”他问,“算不算数?”

戚不照一路亲上去,最后在他唇角厮磨般的,密密落下数个柔软的亲吻。

他看着丛安河,弯弯眼睛,没作答。

丛安河不能说非常清醒,此刻却还能玩起你进我退的把戏。

被下蛊一样,他抬手摁住戚不照的嘴唇,轻轻拨弄两下。

“你说……你是什么?”

他听见自己这样问。

戚不照闭上眼睛笑。

他将眼睫压得很低,沉出小片墨色的阴影。他温热的、柔软的、薄薄的嘴唇,献祭般贴上丛安河左手拇指指腹。

性*成熟的alpha信息素收放自由。

浴室里水汽未散,清冽的玫瑰香气散开,构筑甜蜜的温室。

“我是alpha,不骗你。货真价实,万里挑一。”

戚不照今晚第三遍重申。

他偏过头,避开一切阻碍,不讲道理地粘上丛安河的唇角。

“丛老师,”

“……恋爱第一天,让我咬一口。”

作者有话说:

三首诗占了一些篇幅,本来想再直接跳过内容,但最后还是简略放了一些出来。

想解释一下,写陷阱的初衷是想往舒适圈外练手,第一次尝试写有大剧情+多人物频繁出场的故事,行文节奏把握得不好是我的问题,但我绝对没有想过用水字数凑合了事,情节安排我都有仔细斟酌。对我来说如果对作品和读者缺少最基本的真诚不如不写,所以大家的批评我都会接受。

其实写到这儿,因为身体和精神双重压力,我自己也很着急,想赶进度又担心讲不清楚,不过我会尽力调整,把剧情好好收束。

感谢大家用心提的建议,如果带来不太好的阅读体验也很抱歉,无论如何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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